苏轼有诗云：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看山，自然要登高，登高才能望远。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不上黄石寨，枉到张家界”，黄石寨是张家界森林公园最高的凌空观景平台，海拔1300米，能俯瞰张家界全景。用了两个多小时爬上平台，立于山巅，近观远眺，原想一览张家界全貌，但奇峰巨壑，却同我们玩起捉迷藏。它们变幻莫测，忽而伸出一个峰尖，忽而又悄然闪进云雾之中。仿佛神出鬼没的大侠，在外行面前，不经意地露出一手，闪、转、腾、挪，让人摸不着头脑。但这种变幻，恰恰比阳光下的一览无余更有魅力，凭空多出许多美妙。在文艺家眼中，这样的美妙更叫人心旌摇荡，流连忘返。每一次的变幻都是绝作：一首好诗，一幅好画，一篇美文，一个好镜头。
这里传说是汉代名臣张良修行遇难的地方。张良在此修行遇难，被其师黄石公搭救。后世便以此命名。张良死后，为躲避吕后追杀，其门徒在山中建疑冢72座。叱咤风云的一代名将死后却要躲进深山老林。这让我唏嘘不已。
历史厚重的烟云同仙境般的山水，就这样在两千多年后的今天，极不和谐地坦陈在探访者的面前。
游人如织，拍风景照，拍纪念照，买纪念品，吃喝拉撒，只要有路的地方，就有喧嚣。
或许是张良和黄石公不喜欢如此的喧嚣吧？不仅不给我们灿烂的笑容，还阴沉着脸下起逐客令来，它冷冷地抛下几粒雨点，让游人惊慌失措。3800多级石阶啊，我们虔诚地一步一步爬上来，喘息未定，凌空远眺，雾岚相绕的美妙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就赶我们离开，这多少有些令人遗憾。但仔细想想，老祖宗两千多年的静谧和安逸，闭门修行的习惯，怎容忍我们晚辈天天来搅扰。一生争战，腥风血雨，为刘氏夺得江山，却反倒落得被追杀。我想只有这奇峰幽壑，才配安抚一代名将的魂灵。
原谅不速之客的造访吧。尽管遗憾不已，但我们只能迅速告辞。
乌云就仿佛是在头顶，伸手可及，电闪雷鸣，叫人胆战心惊。黄石公发怒了！张良发怒了！山上虽然有六奇阁，但小巧的阁楼无法庇护如织的游人。我们还是跑下山去吧，抢在雷雨的前头。
随着一声巨响，雨哗啦啦地劈头盖脸砸来。天公真的在警告我们。石阶路上的人们，惶急之中花高价买雨具，穿雨衣打雨伞，却丝毫不起作用。石阶路边的小店，拥挤着争买雨具的游客，价格也随着雷雨的暴烈而猛涨。白发长者、黄口小儿，全都成了落汤鸡。黄石公师徒不仅会呵护自己土地上的子民，还喜欢捉弄外人啊。
雷阵雨却阻挡不了游人探访的脚步。第二天我们早早揣上雨衣鞋套，避开黄石公的耳目，绕到天子山索道，等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坐上缆车。索道穿行于雾岚峰峦间，隔着玻璃俯瞰，千山万壑，扑朔迷离，亦仙亦幻，实足的一幅价值连城的国画。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叫人叹为观止！
山顶的贺龙公园里，点缀着不少人文景观。下山坐上“世界第一大电梯”，从山顶忽而就下到半山腰，比起武侠们来，现在的我们更要高出一筹了。想必天公是见人人都有准备，再用昨天的老套路来捉弄我们自觉兴味索然，倒不如撩开轻纱，露出真面目，索性让我们看过够。人们手里的照相机录像机忙碌个不停。曾经被誉为“秀色天下绝，山高人未识”的天子山，才过了二十余年，已是人声鼎沸了。
细看古凤凰
凤凰古城却让我感到的是另一番景象。细看古凤凰，它的魅力也就在“古”上。它的古韵十足，古韵里包容着静谧和安详。
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凰，很霸道地占据着古城入口的广场中央。这是现代派手法，是凤凰古城的子民展示自己厚重历史和现代理念的点睛之笔。
沿着一条商业街，琳琅满目的地方特色商品并未吸引我们的视线。径直上了虹桥，坐于跨江的阁楼上，望烟云笼罩的江街，听男女对歌，此起彼伏，黝黑的吊脚木楼，幽幽的沱江水，仿佛走进千年前的湘西。
古代以水路运输为主。日夜绕着凤凰的沱江不但给凤凰注入灵气，也成就了江西商人发财的好梦。商船沿沱江吱呀而过，两岸的吊脚楼，迎风招展的酒旗，临河的窗里探出的湘西妹子和媳妇的笑脸……让船夫们一路上的清梦都缠绕着缠绵的歌声和等待。正是这些岁岁月月的等待成就了精明的江西人永久的梦想。矗立在沱江岸边的江西会馆万寿宫从此便趾高气扬，其中的遐昌阁至今依然高阁临风，飞檐翘角，仿佛在向游人述说一个个传奇的故事和尘封的辉煌。
沱江的吊脚楼群全长240米，是清朝和民国初期的建筑。两层的木楼依山傍水而建，一部分垂悬于河道之上，下面斜斜地撑着许多木杆。显出摇摇欲坠的样子。我很担心，再过若干年，这道独特的风景同岁月的风雨一起消逝后，沱江却依然是沱江，但凤凰却没有灵气了。凤凰没有了灵气，就招不来慕名而来的游客。那时的凤凰便真的沉睡了，沱江也会沉寂。不知现在的凤凰人是否意识到了这点？
凤凰出才子。熊希龄、沈从文和黄永玉的故居就在这风水宝地。小小弹丸之地居然连着出了几个在现当代史上大书特书的人物，这不能不说是凤凰和沱江的功劳。
素有才子之名的熊希龄是光绪二十年进士，虽出任过民国总理，但171天后就决然辞职，弃政去办北京香山慈幼院，收养教育流浪的贫苦儿童。正当壮年却辞高官，放在当今会让许多人难以理解。山清水秀的凤凰自然滋养出通灵剔透的子孙，他们恃才放旷，情真意切，怎么能混迹于虚情假意的政界？
沈从文的墓地在江边的听涛山上，没有围栏，没有坟墓，草坪上只有一块小小的石碑，很随意地搁置在那儿，与乡人没有多大区别，墓碑上刻着沈从文自己的话：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以识“人”。
而在他的故居，我们看到的却是他浩繁的著作，他的毕生心血。
文革中，一代宗师被贬去打扫北京女厕所，他给画师黄永玉的信却是：充满爱去对待人民和土地，莫停下来哀叹，永远地拥抱自己的工作。
简朴的墓地、丰厚的人生奉献以及宽广的胸襟，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展示在我们面前，昭示着大师对我们后人无以言表的教诲。
熊希龄与沈从文已经成为了历史，而今依然绽放的风景便是蜚声画坛的“荷痴”黄永玉了。他的8000余幅荷花千姿百态，骨格清奇，令人不忍释手。一幅自画像吸引了不少游人：画上是一白发老翁与一白发老妪。旁有题字曰：小屋三间，坐也由我，睡也由我；老婆一个，左看是她，右看是她。在调侃诙谐中尽现其人格和理念。黄大师在意大利、北京、香港都有别墅，却依然崇尚中华传统美德，这或许也是他之所以被众人敬仰的一大因素。
几大故居古色古香，承载着它们主人的风采，夹杂在诸多的吊脚楼群里，同不息的沱江水一道，组成了蔚为壮观的风景名胜，川流不息地吸引着八方来客。
解读蛊毒和重欢树
沈从文在《湘西》一书中有句话：湘西是个苗区，同时又是个匪区。妇人多会放蛊，男子特别喜欢杀人。
这句话无形给湘西罩上了很神秘的面纱。这次到湘西，我特别留意着蛊毒，不是害怕有人给我放蛊，而是很想知道放蛊解毒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那么神乎其神。我们路过芙蓉镇，停下来作短暂的采风。芙蓉镇民族风情很浓厚，店铺门前悬挂着当地的特产：大小不同的背篓、烟薰肉还有土家烟，个别店铺门前还挂着刘晓庆在《芙蓉镇》中的剧照，不少摊子上摆放着一些关于当地风俗风情的的书籍，我特意挑选了一本《蛊毒——千古之谜的解毒》，这是当地作家梁波和李苑历经十余年的辛劳，踏遍湘黔桂三省边界的村村寨寨，走访许多当事人而写成的故事。随后的旅程中，我便沉浸在这些神秘的故事里，消解漫长的车途劳顿。
湘西人耿直，说话做事不绕弯子。敢爱敢恨，无论爱还是恨，都可能给你放蛊，吃的饭喝的水里，甚或其他行为中，令人防不胜防。放蛊的人基本上是女性，他们往往是为着留住自己心爱的男人，以极端的手段劝他回心转意。这些女人原本就是弱者，心念单纯而强烈，依靠其他力量无法达到愿望，无以它表，只好求助于放蛊。所以，放蛊不管是为报复还是情爱，说到底终究是一种女性的阴柔，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努力和挣扎。我倒觉得，蛊就是悟空头上套的金箍，湘西女人放蛊，无非就是模仿唐僧念紧箍咒，只为着留住你的忠贞，留住你的爱情和责任，与她日月相守到白头。
还有导游在善意地告诫游人：要提防人放蛊。我们采风团里有不少男同志，他们自然半信半疑，但依然该吃时就吃该喝时就喝。不管现在还有没有人放蛊，但湘西的山水迷人，这些传说更是为她罩上了神秘的面纱，每年访古探奇的游客摩肩接踵，文学大师沈从文的《湘西》成了人们按图索骥的图纸。直到1986年，湖南的《科学晚报》还发表《湘西南放蛊之谜何日解》，作者说“千百年来这件事似真似假令人毛骨悚然”，希望引起医学界的重视，予以澄清。
我所见到的地道的湘西人个头都不伟岸，男的朴质，女的小巧。他们常常背着竹制的背篓，头上缠着又高又厚的头巾，从容地行走在青石板上。我们买了当地的特产姜糖，也买了土家烟，都十分便宜，我们没有提防这些物品里面是否放了蛊毒。我宁肯相信，山清水秀的湘西，和质朴的湘西人是善良的，对远方的客人决不会有恶意吧。
沿着长达七公里的金鞭溪悠闲漫步，这条被称为“世界最美的大峡谷”里，石柱危峰、古木奇花、小桥溪水，阳刚之气与阴柔之美竟然那么恰到好处地融为一体。碧水和危峰很多，只感到天下山水大体相似，它们未曾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独独路边一处被围栏起的小树深深刻在心中。树不高大，只有碗口般粗，在距地面七八十公分的地方，树干忽然分开了，长着长着，不久它居然在两米左右的地方合拢起来，又成为一体！这就奇了。以前只见过分叉的古树干，谁见过分开又合拢的小树？怪不得当地人称它“重欢树”了。
重欢树让我想起蛊毒。蛊毒发明于古代，小树生长于当今。可见，无论是古代的人们还是现代的山水，其灵性相通，其大道相似。重欢树是大自然的昭示，同样表达着湘西山水和湘西人的美好愿望。真善美不仅仅是人类的追求，也是自然界的最高境界。只要真诚和忠贞，只要知道醒悟和改过，还怕什么“蛊毒”呢？
（2008年5月）
宁国三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山坳两侧的一栋栋小木屋，深黄的或橙黄的。它优雅地点缀在青翠的半山坡上，静静地沐浴着初夏的阳光。徽式的翘檐斜顶，檐角吊挂着几个红灯笼，松竹环绕，石迳盘曲，仿佛走进了古代的村落。唯一不同的是，木屋黝黑的墙壁上标着圆形的号码，1、2、3、4、……就这么往绿树深处伸去。
这是我们安徽作家采风团下榻的地方。简短的欢迎仪式上，年轻的女副市长如数家珍的介绍，让慕名而来的我们知道了宁国这个人口仅38万的县级市，年财政收入居然有十几个亿，这在我们安徽是位居前列的。境内生态资源丰富，森林覆盖率达74.24%，“中国山核桃之乡”、“中国元竹之乡”、“中国竹子之乡”、“中国耐磨铸件之都”——这四顶帽子闪耀在宁国的头上，足以让江北部的市县逊色。其西接黄山东望南京，独特的地理位置成为她打造“黄山脚下的明珠，红楼梦中的府第”的有力支撑。恩龙世界木屋村4A级旅游景区、东津河漂流3A级旅游景区、青龙湾生态旅游区、正在建设中的石柱山、夏霖等景区，以及5家三星级宾馆和一批“农家乐”旅游示范户构成了宁国休闲旅游的主力。近几年来，素有“八山一水半分田，半分道路和庄园”的宁国正成为人们休闲度假的最佳去处。
我们住的地方就是恩龙世界木屋村。木屋里的设施其实同市内的宾馆没有两样，空调热水电视麻将桌，一应俱全，只是室内室外全用木条精密地包装起来，让你有置身于原始村落之感。徜徉于景区内，无一处不让你感受到其自然与人工结合的美轮美奂。环湖餐饮会议中心、网球场、游泳池及五星级标准的贵宾楼别墅，让你在静谧中依然享受着高档的现代化都市生活。山坡上千亩银杏园一望无垠，蔚为壮观，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漫山遍野的翠绿。听说，到了金秋时节，则是一片杏黄，硕果累累。徜徉于民俗风情园内，浏览着蒙、苗、佤、傣、彝族及摩梭人家等民族村寨，坐在长长的板凳上看少男少女们的民族风情表演，感受民族风情的同时还增长了不少知识，从高处的滑道一溜儿滑下去，让我们体味着久违的刺激。许多互动节目，寓观光与休闲于一体，令人兴致盎然，流连忘返。
小桥流水、水车卵石、苍松翠竹、木屋佳人……夜色中，听天籁虫鸣，透过玻璃窗，看对面木屋前迷蒙的红光摇曳，四周宁静得能听见苍松的低语，如梦如幻，真的印证了这次我们采风的主题“梦幻山水走宁国”。宁静的世界里，我们暂时远离了喧嚣忘却了烦恼，心灵在这里复归宁静，生命在这里得到小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