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让每一个个体都自由快乐无拘无束地生存、生长着?万物共存共荣,构建广义的“和谐社会”,这何尝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最高境界?
黄山之旅(五章)
日出与云海
国庆前夕,我终于徜徉在心仪已久的美丽的黄山的怀抱中。
天底下的名山名水大多是文人鼓吹出来的。对黄山的向往最早来自于明代徐霞客的感慨“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五岳至今我还一个未去,名山倒是见过几座,只因徐霞客的这话早已占据了我的思维,见过的几座山在我的印象中也就未曾留下什么文字。
面对黄山,我是一个迟来的探访者。我无法在短短一天的时间里品味出黄山的奇妙,更难以用自己贫乏的语言描画出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黄山素以奇松、怪石、云海、温泉“四绝”称著于世。登临黄山,没有谁不会为他梦幻般的美丽而倾倒。黄山松破石而生,盘根错节,苍劲挺拔,姿态各异,点缀于千峰万壑,隐现于雾岚云海,确实别具特色,有名有姓的松树就有三十多棵。黄山怪石,更是怪中见巧,巧中见奇,奇中见美,有的酷似珍禽异兽,有的宛如各式人物,有的寓含优美的神话传说,有的与奇松相映成趣。奇松与怪石,构成黄山最典型的景观。
可我却十分向往黄山日出!
这次为我们文艺采风团导游的是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姓曹,一路上的话都富有煽动性。他说,看黄山日出,得有运气和福气,即使是朗朗晴天,也不一定能看得上。这话使我的心情更迫切了!——预报说,明天的看日出机率只有60%。我的运气和福气会怎样呢?
为了看日出,我们这帮丝毫不讲究排场的文人便夜宿山顶排云宾馆简陋的房舍中,上下铺,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这大概是黄山上最简单最低档的房间了,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仍是很开心,不仅因为早有吃苦的思想准备,更是由于以往我们参加这样群体活动的机会不是很多。因为一样的情趣,便多了许多话题,9度的气温并没有冷却大伙儿情绪的热烈,海阔天空大侃一番之后,仍是有些忐忑地祈祷:但愿我们能有福气和运气看到日出。
黄山真的特别眷顾我们这群文人。凌晨四点多,大家不约而同地开始起床,我们穿上带来的所有衣服,还套上从山下买的雨披。沈大姐上身套了好几件毛衣,下身却仍是白天的薄裤,想想可能还难以挡住山顶的风寒,便索性将一件花褂子当裙围在腰间,站在灯下摆出式子转一转,惹得大家开心地大笑。5点10分出发,黑暗里相扶相携着上了山顶,找到最佳观赏位置坐下。山顶上,风还真不小,我们穿着单裤,冻得直淌清鼻涕。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人群越聚越多。每个人都全神贯注,注视着东方,仿佛第一次做爸爸,耳朵和眼睛始终不敢离开产房。在瑟瑟发抖中终于等来了东边天际的一片鱼肚白,继而一片橘红。山顶上,坐的、站的、扒在树梢的,所有的人影都屏息敛声,等待那最激动人心的一刻。
不久,那海平面的中间,橘红又变成了深红,渐渐地……渐渐地……太阳红彤彤的脸蛋露出一点点,宛如拳头般大小。一秒、两秒、三秒……一个巨大的红色的火球“哗”的浮出地平线,浮在我们的眼前!与青松黛峰相映衬,定格在我们的镜头中。一瞬间,我们的心胸豁然开朗起来,周身也仿佛暖和了许多。
然而,那海平面却风平浪静,没有云海起伏,没有浪花飞溅,仿佛人到中年后的心境,波澜不惊。那轮红日,没有翻涌的云海相托,便如烂醉之后的佳人,全无风情万种的灵动与雅韵。这不禁让我们隐隐有些遗憾。同来的摄影师雷鸣说:我四次来黄山,只有这次看到了日出,可惜这还不是最美的,我还要再来!
追求最高的境界,追求心中的最完美,这是我们这一群文人的共同点。
黄山日出确实很美,很有吸引力,不仅因为她令人振奋的气势,也因为她的罕见和稀有。但匆匆的旅人,是很难一睹黄山日出最美丽的风采的。欣赏世间罕见的美,不仅需要运气,更需要耐心和执着。
行色匆匆的一天,留下了遗憾,也留下了牵挂,留下了向往。欣赏那变幻莫测的云海相衬的日出,仍是我心中最强烈的愿望!
连心锁与连理松
在连理松前,一对老男少妇进入我的镜头。他俩亲亲热热旁若无人地在铁链上锁着连心锁,全然不顾四周众多的眼睛,更不管是成为别人倩影的背景还是成了他人刻意等待的风景。从他们坦然的神情举止上,你不得不妒忌那种对情爱的痴迷。他们一定有很感人的故事。连理松四周长长的铁链上,密密麻麻的叠串着许多锁,开锁的钥匙被痴情的手毫不迟疑地抛进深崖。每一把锁肯定都有一个优美或是凄怆的故事。“百年修得同舟渡,千年修得同床眠。”一个“修”字不知蕴涵了多少深刻的含义,但前世修得好又何尝不需要现在的继续呵护?此时此刻,能在这里有心同锁一把锁,就已经很不错了,只有富有情趣和美好愿望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行动。
有异性同伴欲开玩笑,想拉着我在这里照双人合影,我吓得扭身而逃。对于“情”这个东西,我素来不敢随便,更不喜欢逢场作戏。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样的境界仍是我心中默默的追求。望着那一对对痴情人,我的心里忽儿泛起丝丝酸味,在我所熟悉的人群中,也时不时会传出劳燕分飞的信息——山盟虽在,缠绵不再。明知道猎奇是每一个人的天性,明知道这样的铁锁根本无法锁住人的心扉,但世间仍是有痴情的男女,世世代代前赴后继来这连理松旁,留下一把把连心锁,锁住两颗心。不知这仅仅是一种愿望呢还是一种道德的传承?
似乎是一个诗人说过:熟悉处无风景。但我觉得,这只是诗人的眼光,诗人追求的是新奇是别具一格,他们往往混同了诗与生活的界限,混淆了艺术美与生活美,也就无法找到理想与现实的契合点。他们总是在峰峦叠嶂中不厌其烦地寻找,寻找心目中的最美。因为难以找到自己最佳的位置,所以便拍不出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其实,自古以来,每个人自己都是另一个人的风景。这恰如一个陌生的旅人站在黄山的云海中,看到的是雾岚装扮着的峰石松木,是足以使你如醉如痴的景象,而一旦雾消云散,裸露的石头会向你诉说一个亘古不变的故事。你不但司空见惯,而且渐渐也会感到厌倦,感到视觉疲劳,或许心中也会叹息:这里不也就是石头是松树么?不就是第四纪冰川相撞的遗迹么?
可是,踏遍天下山川,你却无法否认:黄山的确美!对于一个会欣赏美的人来说,她美就美在变幻莫测,美在云遮雾绕,美在你站在不同的角度去眺望去体会。生活中,如何使自己熟悉的风景推陈出新?如何让自己拥有的这片风景永远富有时代的美感?胸怀宽广的黄山给了我太多的启示。
缆车与挑夫
上黄山有东西南北四条路,除西路全靠步行20公里才能至北海外,其他三条路均有缆车。23日到南门汤口镇时,已是下午两点多,我们只得花65元钱坐缆车至玉屏峰,索道全长2176米。五六人坐于缆车中,一路缓行在深壑松梢,半山腰的景观全在眼底。六七分钟的工夫,便遍览了步行几个小时路程的景观。大家笑说,比坐飞机还贵。游览和下山的过程中,一路上见到不少扛着空轿子的脚夫,时不时问一句:坐轿子啵?一问价,令人咋舌!偶尔看见白发老爷老太坐着轿子上来,也有年纪不太大的人,到景点便停下看看,拍拍照,然后又坐着轿子继续往前去。我一直在想,坐在轿子上让别人抬着,那有多别扭!因为自己是农家出身,自小就被灌输人人平等的思想,让人抬着欣赏风景,自己享受,别人却在辛劳,我的心情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所以,走了一个下午和一个上午后,尽管我的腿很有些僵硬,但我还是坚持随大部分人一起一步步走下山去。
下山15里。一级级石阶,走一段歇一会儿。走在后面的图书馆馆长陈洁,拄着拐杖,一边艰难的迈动双腿,一边不时的抱怨同伴去坐缆车不喊自己。我直喘粗气,心中也懊悔没有去坐缆车。人极端疲乏,“三奇”美景全在山顶领略过,下山的风景便无所其谓了。碰上几个从甘肃来的游人,正艰难地往上挨,她们年纪比我大,身材又胖,走得汗流浃背,面红耳赤。这令我们感叹其决心和干劲的同时,自己也嘲笑起自己的差劲来。
而最令我惭愧的是一路上的挑夫!
穿着单衣,外套一件黄背心,仔细看去,背心上有两行字:某某宾馆搬运队。年纪大小不等,却一律是红黑的脸膛,瘦瘦的身材,而且不管是上山的还是下山的,都是一路小跑着。至少有一百多斤吧?我估摸着。他们来了,我总是远远的让开路,以敬佩的目光送他们从身边走过。有时他们歇下来,用一根短棍衬着扁担的一头,另一头货物高高的,落在石阶上,人站在旁边扶着,看着我们小声地问:要黄瓜吗?两元一条。——那用布袋子装着的大概就是“走私”的黄瓜了。不知这样的辛苦一趟能挣多少钱?路边本就有专卖黄瓜的,用盆装清水浸着。解决了温饱问题的人最爱的是健康。能来这里游览的肯定不是穷光蛋,谁愿去买那看着就不怎么干净的布袋子里的食物呢?
没有人买,但挑夫却并不沮丧。他们歇过一会儿之后,又熟练地把衬棍收起来,重叠地放在扁担上,继续往山上走去。山上宾馆里所有的用品全是这样挑上去的,我们在上面吃的喝的,全是他们一担担,一担担,一个石级一个石级搬上去的。挑夫,不仅挑着他们自己的生活,而且挑着游客的方便和快乐。看着游客们大手大脚地花钱,他们该是怎样的心情?是不是有巨大的心理反差?在他们眼里,这里还有没有风景?听导游说,北海宾馆里有一栋贵宾楼,每晚费用是八千八百元,我无法明白住在那楼里到底会有些什么样的享受,那样享受的人又是怎样的心情,他们见了这些挑夫后是否也有我一样的感受?昔日的李白、徐霞客游览黄山时,一定是竹杖芒鞋,穿丛林过山涧爬坡攀岩,在千山万壑中,细细体会,陶然欲醉。而我,簇拥在人群之中,随着导游的小红旗转动眼珠,行迹匆匆,对峰、对石、对草木、对泉流,对大自然的这一切造化,到底又能有多少情的沟通和心的交流?
在记忆中刻着最深一笔的恐怕还是这挑夫吧!
门槛
在黄山风景区南麓,徽杭公路和新安江的西侧,有一个徽州古建的杰出代表——唐模古村。她始建于隋唐,鼎盛于明清,以其千年古樟之茂、中街流水之美、十桥九貌之胜、名家石刻之雅、同胞翰林之誉而名闻遐迩,属黄山市十大景区。
这里的水街的确具有浓郁的徽州和江南水乡色彩,凭栏临水,古韵悠悠。水口园林——檀干园里的镜亭内,宋、元、明、清十八位名家的真迹石刻,气势恢弘,精致高雅,是难得的艺术珍品。其他亭庙、牌坊、古树……等诸多景点并未能使我驻足多久,而许氏文会馆留给我的就不只是一般的印象了,在这里,我第一次见识了“门槛”。
会馆内挂有清末翰林许承尧(字际唐,号疑庵)的画像。许承尧是一位著名诗人,史志学家,书法家,教育家。光绪30年中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但他放弃在京的安闲生活,毅然回乡兴办学堂,他创办新安中学、紫阳师范学堂、敬宗小学堂、端则女子小学堂,办学有方,深受群众欢迎。1907年返政回京,晚年挂名安徽省府顾问。工书善文,一生著作不辍,诗文集计有十几本之多。
会馆的厅内廊柱上,书有几副雅致的诗联,如:竹雨松风梧月,茶烟琴韵书声。门外贴有一副红纸书的对联:连科三殿撰,一村三翰林。青砖木廊,雕石大梁,古色古香。最令人吃惊的是这门槛——足足有男人的一腿高!我还从未见过这样高的门槛。它由两块厚厚的杉木板和一块木柱组成,一块叠一块套在石槽里,上面再套上厚厚的木柱,安装在半壁上的两扇门一关,从里面插上木闩,便可将他人拒之门外了。
俗话说:门槛太高,我攀不上。原来是如此。想来许氏京官级别不低,所以有这样高的门槛。对许氏文会馆,我倍感亲切。我的父亲姓许,二伯父年轻时来徽州谋生,在这里娶妻生子,后来竟客死异乡,当初二伯父到底落户何处,是不是这里,我不得而知。我是女流,以往对父辈族里的渊源不太感兴趣。我想打听详情,询问了好几个年轻人,竟无人清楚一二,甚是遗憾。第二天在宏村承志堂,看见它的门槛也不同于普通人家的,一打听,说是建造它的主人经商致富,花钱捐了个五品官,但这门槛只有许氏门槛一半高,可见许家当初的富贵。
唐模村民好学求知蔚然成风,学而优则仕的思想极为深厚。求学、科考、作官、衣锦还乡,然后将一生的积蓄购置房产、捐资于族内的公益事业。宏村的男丁大多是“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二三岁,往外一丢”,在商海里摸爬滚打,走南闯北,或“贾而好儒”,仁义取利;或捐银授爵,报效国家。使“徽商”成为古今中外一个闪光的称谓。及至暮年,便大兴土木,著述立言,以示子孙。在承志堂的内厅廊柱上,就有两副警联:惜衣惜食非如惜财缘惜福,求名求利但须求己莫求人。养粥余风宜承先志,诗书世业重冀后人。可见,即使如承志堂的主人,当年富得将一百两金粉涂于室内木雕,粉饰得金碧辉煌之后,忘不了的仍然是“百年树人”,是血脉的绵延不绝,是家族的兴旺发展。
这——似乎也是我们许多人值得深思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