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57军军部上校副官长李亚藩忽然开缺，1939年秋，跟着副军长朴炳珊到安徽阜阳，途中折转上海，行动诡秘，摇身一变，竟到陇海路附近的桃林镇，就任伪兴亚建国军鲁苏战区总司令，在他的勾引下，666团1营2连连长王明德，机枪连长郝继贤率部投敌。缪澄流仅是将666团1营营长朱家鼎撤职，没有名正言顺地举兵讨伐，他对抗战失去信心，担心日军再一次扫荡，部队会跑的更多。他以此为借口，秘密派少校服务李光烈，要他去桃林镇找李亚藩要回这两个连。李亚藩本是光杆司令，勾来57军两个连，成了他卖身当汉奸的资本，怎么会放手？就以此为钓饵，要缪澄流派人来谈判，缪澄流生活腐化，追求享受，从苏北到鲁南，总觉得太艰苦了。多次公开讲：“我们喊抗战，喊了多少年了，抗战怎么样？地方一块块失掉，军队到处受损失，我们上当了，上了共产党的当了。”他不识破李亚藩的狼子野心，却认为这是一个机会，与日军直接和谈的机会。
缪澄流和副军长朴炳珊、政治部主任宋迪玺、333旅旅长唐君尧谈过此事，得到赞同，但唐君尧不愿担任谈判使者。缪澄流改派他的亲信665团团长董翰卿。但董强调自己是带兵官，口齿不伶俐，缪澄流又物色上校课长于文清，和董翰卿一同前往。
1940年9月13日晨8时，缪澄流召集副军长朴炳珊、665团团长董翰卿、上校课长于文清、少校服务李光烈开会，缪说：“我们抗战虽说有了三年，可是并没有表现什么力量，这次敌人集中兵力在敌后扫荡，八路军又随时有袭我的危险，我们处在这种形势之中，可谓进退维谷。据李光烈这些日子交涉的结果，日本人答应将在逃的两个连交回，同时与我作局部的妥协，你们去谈判，倘若要求我们加入南京政府时，你可说我们信任皇军，不信任汪精卫。不妨提出两个条件：1.互不侵犯；2.共同防共。互不侵犯即表面敌对，实际携手。日方不能在我防区内再设立伪组织，不妨碍我与后方部队一切运输，双方现有驻兵据点互不撤兵，如上宪命令有军事行动时，互相通告，如我军奉令破坏路，事先通知日方。日方扫荡时也事先通知我方。关于共同防共一事，因共产党乃中日双方之敌，如最近八路军攻大店之事实，在于表现他为真正的抗日，好取得民众的信仰，日方有急速剿灭的必要。”
缪嘱咐于文清，化名于汉影，便于保密。
缪交代董汉卿，“你的任务是秘密会见李亚藩，把叛变的两个连带回，并向两个连训话，投降没有意思的，回来后就发饷。”
缪最后嘱咐：如果双方认为不能履行时，可事先通知。
9月13日，于文清、董翰卿率665团2营出发，于14日午间到后邵，少校服务李光烈先去桃源接洽，15日早上10时回电，约定当日下午2时到北琴口与李亚藩会面，5时与日军代表会谈。行抵左庄，665团2营留这里守候，董、于二人换了便衣，于下午2时到达北琴口以南的马家窝棚，伪兴亚建国军已布置警戒，下午4时，李亚藩与日方代表同时前来，董翰卿躲入后院，不愿与日方代表见面，日方坚持，几乎成了僵局，终于让步，于、董两人同时出席会谈。
日方代表为鹫津兵团大尉参谋辛修三，顾问新容幸雄。辛修三大放厥词，说日军兵力如何雄厚，将来扫荡如何猛烈，对于57军甚为顾惜，于、董说：为了国家，早就准备牺牲，你们来打，我们也接着，并不在乎。两个日本人同声赞美。接着日方提出，脱离重庆政府，公布重庆政府文件，遭到拒绝。又提出日方修筑台潍铁路时，57军不得予以妨害。亦遭到拒绝。
主要谈妥三个问题：
1.互不侵犯。57军代表要求鲁南游击区17个县防区内，不许再增设伪组织。日方认为地域太大，要等候请示，指定东迄黑林、欢墩埠，西达相公庄，南止马陵山、羽山，北至大店、十字路，要求画出军事地图，在下次谈判时交付之。
2.驻兵问题。双方约定各据点互不撤兵，规定联络信号：57军在徐州设立联络站，用兴亚建国军名义；57军遇日军飞机时，以白布铺地上，用阿拉伯7字作标示；两军相遇用青天白日军旗下缀白布左右招展识别之；如在徐州设联络部，日方可借给电台一部，互相规定密码。
3.共同防共。57军防区所有共党自行剿除。彼此在行动上保留行动自由的权利，双方互不指挥。此协定只限于57军范围，地方游击队不属之。以上磋商结果，均系密案，不得公布。日方如果公布，我即予以作废，不予承认。
谈判告一段落，日方代表说：“你们在山里都很劳苦，有一点物品：毛巾、袜子、月饼、汽水、酒、牙粉、点心，送给你们，一点小意思。”由董翰卿收下，分给2营。部队议论纷纷：“打日本，打出日本人的慰问品了。”
9月18日，董、于二人归来，向缪军长报告。缪对互不撤兵、保障后方运输线的安全问题感觉满意，因为双方都不撤兵，这就算我们尽了力，牵制了敌人兵力。至于让57军送军事地图和密码电本，尚需研究，况日方所应承划给的防地，并未将112师包括在内。
缪又说：“日方既允将逃兵携去枪械还给57军，不妨再谈，对重庆蒋委员长我可如此电报，说前次刘团叛敌枪械，曾派你们去桃林与李亚藩交涉，在接洽期间，不意李亚藩竟偕有日本鹫津兵团大尉参谋辛修三、及顾问新容幸雄等二人，曾向我提出各种问题，但我方未允等语，现在这种环境，只好推一步算一步了，何时再谈，听军长安排。”
（四）
缪澄流派出与日军谈判的两个代表：董翰卿、于文清都是他信得过的人，尤其对于文清，评价甚高，缪与副军长面授机宜时，对于文清讲：“此项代表非有胆有识者不可胜任，我已思之再三，非你不成。”
于文清迫于缪澄流淫威，当面唯唯诺诺，下来就万分后悔，他与333旅旅长万毅私交甚好，是拜把兄弟，他将此情况告知给万毅，说：“我一来告别，二来不放心，你想的什么，我知道，人家想的什么，你不知道，提防点。别打哈哈！”又说：“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一声不吭走了，你将来会责备的。”万毅问：“你往哪儿走？”于文清说：“我告诉你，到大后方，把你大嫂带去，找到差事固然好，找不到回家当顺民，也不干这种事。”万毅感到事态严重，说什么也不让他走，于说：“这是当汉奸的事。”万说：“现在需要你去，把事情弄清，你不去，会派别人去。我们有办法，对国家、对东北团体都有好处。”于文清心中一亮，第二天，与董汉卿同去桃林谈判。返回后就把实情全部告诉了万毅。
缪澄流军心尽失，部队都说他是“大混蛋”，两个师长也都心怀不满，霍守义被称之为：“活受罪”，常恩多称之为：“肠气鼓”，尤其常恩多，两人思想作风完全不同，常恩多很难忍受，111师有4个团，被调走了3个团，拱卫军部，剩下1个团的两个营由团长孙焕彩率领，不停地到皖北阜阳领取饷银、弹药，常恩多一师之长，身边仅有662团2营属他指挥，放在日莒公路以北的穷苦山区里，不断地受领艰巨任务，受限制，遭责备，甚至申斥。每月送2000名空额供其贪污，仍不满足，“喝兵血”如此肆无忌惮，能不天怨人怒，缪竟有以333旅旅长唐君尧取代常恩多之意，谣诼纷传，军心浮动。
万毅想：缪澄流要出卖57军，出卖民族，事关重大，心急如焚，思前想后，绞尽脑汁，一面感到此事不能随便跟人商量，万一泄漏，立时会遭缪澄流毒手，另一面感到采取行动，光靠自己的一个旅，显然是不行的，很自然的想到常恩多，他为人正派，生活俭仆，打日本坚决，爱护部下，旧军队里是很难得的将领。万毅记得，抗战开始，万毅恢复自由，缪澄流带他一行人去南通视察江防工事，晚上，常恩多找他单独到常住处，对万毅说：“我早知道你这个年轻人（常比万大12岁），遇到挫折（指西安事变后被扣押），不要灰心，现在打日本，咱们东北青年应当振作起来，将来有实现抗日要求的日子，你好自为之吧！”每一念及，热血沸腾，深感常恩多是可以依赖的，要对缪澄流有所行动，必须找他。
这时，常恩多正在苦恼，这年8月，常恩多接缪澄流急电，要他率领师直属队的骡马驮子，星夜越过日莒公路南下赶往临沭县东盘“面授机宜。”原来山东纵队参谋王玉章，逃到57军军部要求“政治避难”。要求跟随领饷部队去大后方，缪澄流答应了，还送给他路费，王玉章对缪讲：要提防一文一武，文者王维平，武者万毅，他俩私通八路，还有师部译电员赵志刚到过沂蒙山区，形迹可疑，王玉章到大后方后，向何应钦举报，重庆来了电报，要求查明具报。缪决定：万毅先不惊动，王维平、赵志刚则要常恩多押送军部，由他亲自讯问。常恩多回师后原原本本告诉王维平。王说：“王玉章是他东北大学同班同学，在北平搞过学生运动，后到山东纵队当参谋，曾来大于庄串门看过我，也看过赵志刚，我和赵志刚与山东纵队均无来往。”常恩多不想送他俩去军部，要掩护他俩逃跑，或者立即跟缪拼了，王维平认为不能走，否则常恩多责任就大了。功败垂成，大家都陷入被动，在这种情况下，冒险不可免，何况王玉章并不知底细，官司好打。常恩多面露难色，经王维平再三分析，常勉强同意，临别时紧紧握手，说：“你放心吧，万一缪把你解送去重庆，我会派人断路，把你抢回来。”王维平送到军部，软禁在特务营一连，缪澄流面讯王维平，从他的履历，与王玉章的交往到军内外关系，一一讯问，无任何破绽，王维平摸着底，缪根本没掌握到什么证据。这一接触，竟化险为夷。引起军内广泛的同情。唐君尧率662团主力前往阜阳取弹药回来，闻讯之后，也给王维平说情。缪澄流第二次面讯，态度大变，对王玉章的诬告很反感，王维平说：“这次来军部不明不白，出去见人无法交代，常师长那里也难办。”缪说：“这个你放心，由军发电报去给你解释。”又说：“这次来军部很好，大家都认识了，很多人关心你，临走时要辞行，在一起吃顿便饭。”由缪付钱，交给于文清操办，这等于给王维平平反。傍晚，662团团长孙焕彩、666团团长刘晋武同来特务营1连，备马接王维平回去。孙焕彩说：“肖尔（王维平外号），一张纸画个鼻子，面子可大的了。”在666团团部住了一宿，次日返回师部，常恩多喜形于色，说：“一个多月来，我比你关禁闭还难受。准备了一切应变措施，随时都可以同缪拼了。”赵志刚没王维平那样化险为夷，仍押在特务营。9月18日前夕，常恩多想到军部了解一下，缪对王维平怎样“查明具报”的。为了以退为进，常恩多曾打辞职报告，也想再摸摸缪的态度，核实一下外传“以唐代常”有无根据。
111师师部驻佛兰官庄，军部驻东盘，相距70里，常恩多带随从20余人，午后两人晤面，问了签呈“因病恳请退休”事，缪说：“签呈未批，你有病可到赣榆县长朱耐周那里休养，他那里环境好，物质生活优裕。”常说：“谢谢美意，那就不请病假了吧，我那儿都不去。”晚上，军部开会纪念九一八事变九周年，缪澄流在大会上说：“国民党政府根本不该听信共产党挑拨，对日本作战，中国的敌人是共产党，你们做部下的，不必知道的事，最好别打听，听命令好了。”与会者无不惊讶。
隔日，缪抽鸦片，很晚起床，常恩多再去看望，他敷衍几句，就把常恩多领到朴炳珊住处。他去参谋处查问有无八路军的情报，朴炳珊很健谈，天南海北，古往今来，扯至午夜方返回住所，忽见万毅在这里坐候，万毅把于文清的活动情况讲了，常恩多凝神深思，反问道：“我相信你的报告，也就相信你的人格，对这一叛卖国家民族的罪行，你打算怎么办？”万毅说：“汉奸不能干，唯一的希望是：师长领着反对这一个罪行，把部队集合起来，找于总司令打官司。”常恩多两道剑眉竖起来，坚定地说：“好，只要大家不愿当汉奸，我就有办法。目前掌握部队要紧，明天我到你那里，再作具体决定。”又说：“抗战好几年了，还想穿黄马褂，投降敌人，真找死，对得起谁？我们一定要锄掉他。”
9月20日清晨，常恩多离开军部，他派随从副官刘万胜到666团看看刘晋武团长的态度，刘晋武是常恩多的老部下。常本人则去了662团，这个团是常恩多的老底子633团改编的，团长孙焕彩在他手下当少校团附，像刘晋武一样，都是常恩多一手提拔的。662团驻井家沟，孙焕彩去村外迎接，常说：“我决心锄奸，你听万旅长指挥，怎样抓缪澄流，你们研究，但注意不要打死他，当作人证。”常恩多再到333旅部，和万毅研究了锄奸方案。万毅说：“捉缪的任务交给我吧！”常恩多说：“有情况，你可以指挥孙焕彩，我已对他交代了，得手后赶快告诉我，我发动全师共同行动。”旅部和666团同住一个村子，刘晋武过来，坚决表示：“不论什么时候，我听师长、旅长的。”刘晋武为跑了两个连投敌，内心惴惴不安，担心像王肇治旅长那样，被缪澄流撤职了。
常恩多看望了部队，兴致勃勃地返回70里路外的师部驻地佛兰官庄。
一场撼动鲁东南的正义行动就要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