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起回到卓玛的寨楼,为了迎接卓玛回家,昨天龙腾他们一起动手,将寨楼里里外外布置得焕然一新。卓玛一路劳顿,身体还是有些疲惫,就回到里屋休息去了,于是,龙腾等人就把吴东轩请到茶房之中,打算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吴东轩看到茶房中间的巨大茶台竟然是一座天然树桩,极为惊叹,他扶着黑框眼镜凑到树桩前,反复研究了半天,连连点头:“这茶台可不得了,它是一棵几百年的古树树桩,这就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啊!”
仲岩和丹娅都是第一次见到吴东轩,他们从龙腾那里听说过这个人很有本事,所以对他的一言一行都很在意,此时听到他的赞叹,心中都颇感自豪。
四个人围着茶台坐下,丹娅为大家沏上一壶好茶,吴东轩这才开始步入正题。
“你这次落入云浩然布下的局,只能说明一个道理,你没有制定出有效的策略。”吴东轩正襟危坐地分析道,“一个策略的制定,是要在特定目标的统领下,制订出全盘的行动计划,这才能够叫作策略。以前你在证券市场的博弈中屡次获胜,就是因为经过长期的磨炼和总结,你形成了自己特有的投资策略。否则,任何行动都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他没有给龙腾留情面。
龙腾点头承认:“您说得不错,我自己也反省过,这次的计划很不周全,我只想着能买到假茶就行了,把焦点全都放在怎样让云浩然变更合同里对盛昌号金牌茶的定义,其实,这只是一个太过单一的平面计划,而没有一个全方位的立体策略。”
“你的想法也没有错,但是关键要看你的对手是谁。对于云浩然这样老谋深算的强敌,如果你计划的目的性太明显了,就会轻易被他识破,你犯下的错误正是如此。”吴东轩一针见血地指出要害之处,表情十分严肃。
龙腾早已适应了吴东轩这种工作风格,觉得他的判断非常准确,听到耳里记在心头,反而是丹娅和仲岩觉得吴东轩的一番话过于严厉,有些担心地瞅着龙腾。
吴东轩继续说道:“你曾经对我讲过,你要承担起家族赋予你的特殊使命,但同时你也要知道,百年岁月之间有多少沧桑变幻,你务必宁心静气,不可操之过急。一旦心浮气躁,你与云浩然的较量就会处于下风。”
龙腾的领悟力本来就强,再经吴东轩略加点拨,思路开始更加清晰了:“吴总监,您说得太对了,我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我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没有考虑到整件事深层面的东西。我要对付云浩然,首先就要搞清楚,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再寻找出他的弱点所在,一击而中。这次他打败我,就是运用的这个策略。”
吴东轩追问道:“那你就分析一下,云浩然最想要的是什么,他的弱点又是什么?”
龙腾静静思索着,英俊的面容上表情凝重,仲岩和丹娅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扰了他的思路。良久,他才缓缓说道:“云浩然最想要的,应该是百年金牌茶,其实,这是他的家族一个世纪以来对龙家盛昌号金牌茶的窥视,他们从没放弃过这种贪婪的欲望。所以,他的弱点就是贪婪,想要将百年金牌茶据为己有的贪婪,为了满足这份贪婪,他和他的家族一次次铤而走险,用尽了各种下作的手段。”
吴东轩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龙腾,你自己已经找到了问题的答案。对于贪婪,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其陷入贪婪。你在莫格公司经历了八年的打磨,应该不会忘记,证券交易市场就是一个人性的舞台,在那里,人性的贪婪会被无休止地放大。”
龙腾隐隐地感觉到,吴东轩似乎是在为他指点着方向:“您的意思,是将云浩然引入到证券交易之中?但是,据我所知,他从来没有涉足证券市场啊。”
“金牌茶不是就在普苍山吗?”吴东轩胸有成竹地说道,“如果将这批茶开启面世,你可以采用与证券交易相类似的策略去进行全盘规划,云浩然一旦尝到了财富在一夜之间翻番的滋味,他的贪婪本性是无法抑制的。”
吴东轩的这个建议让大家都沉默了下来,他们都非常清楚,先人的誓约无法更改,想要开启盛昌号的百年金牌茶,除非龙腾和丹娅成婚。
午饭过后,丹娅回到了自家的寨楼,丹桑看到孙女一脸闷闷不乐地进了门,不禁十分奇怪:“丹娅,你不是说去接卓玛司茶回寨子吗,怎么了,是没有接到吗?”
丹娅摇摇头:“我们接到了,已经把她送回了寨楼。”
“是不是司茶的身体还没好啊?上次她受的伤可不轻啊!”丹桑担心地问道。
丹娅又摇了摇头:“卓玛阿妈恢复得挺好的,她的身体应该没有大问题。”仍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丹桑越发奇怪了,他走上前两步,盯着丹娅清纯的脸庞问道:“你这孩子怎么了,这样没精打采的,有什么不高兴的事,跟爷爷说说。”
丹娅抬起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看着丹桑:“爷爷,我想求您一件事,您要是能答应,叫我干什么都行。”
“你说吧,是什么事。”丹桑答道。
丹娅咬着嘴唇想了好半天,丹桑急了:“你就说吧,到底怎么了?”
丹娅终于鼓足了勇气:“爷爷,我知道说了您一定会生气,但是我还是想求您,开启百年金牌茶,好不好?”
果然不出丹娅所料,丹桑的脸冷了下来:“这个事你不用再提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丹娅赶紧搂住他的胳膊:“爷爷,阿腾哥他们已经想好办法怎么对付云浩然了,只要开启金牌茶,计划就一定能成功,您难道不想看到云家的大恶人受到惩罚吗?您难道不想报仇雪恨?!”
“我当然想,我做梦都在盼着这一天!”丹桑激动得连胡子都跟着一抖一抖的:“可是,爷爷这一辈子活在世上,要做的就是守住先人的誓约,我在你祖爷爷临死之前发过毒誓,绝不背叛誓言,你要想开启老茶,就叫龙腾赶紧跟你成亲。”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才行呢?”丹娅争辩着,“金牌茶本来就是龙家的,你把它们还给龙家的后人有什么不可以?!”
这句话把丹桑彻底激怒了:“你说什么,这茶是龙家的?丹娅,你错了,这茶不只是龙家的,也不是咱们家或者是仲家的,它们是属于普苍山的!为了保护这些茶,龙家的先人掉下悬崖,龙腾和你的阿爸阿妈到现在也没回来!他们四个人啊,二十多年前离开普苍山的时候,也就跟你差不多大,手牵手就走了,爷爷抱着你天天数着日子,盼着他们早点回来,一晃眼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说爷爷有没有离开普苍山一步?为什么,为的就是守着这些金牌茶,守着先人的嘱托啊!”他一口气还没说完,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的褶皱变得更深了,慌得丹娅连忙为爷爷捶着后背,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落到了地上。
“爷爷,都是我不好,您可千万别生气。”丹娅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她自小与爷爷相依为命,从来没见过爷爷对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
喘息了好半天,丹桑才渐渐平静下来,他看着心爱的孙女喃喃说道:“傻孩子,爷爷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思呢?可是你啊,有时候都弄不懂自己的心思呢!”
丹娅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束手无策,她上午听到了龙腾与吴东轩的对话,虽然对他们说的很多话也只是一知半解,但是她至少明白了一件事:如果开启百年金牌茶,龙腾就会有办法对付云浩然,可是,爷爷不答应。其实这个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但她仍用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阿腾哥求情,因为她清楚,龙腾现在一无所有,要他赤手空拳怎么可能斗得过云浩然?怎么办,还有没有办法能帮到他,丹娅在心中反复问自己。
对了,应该跟杨海遥商量一下,丹娅大眼睛里亮起了光芒。自从上次在普苍山分手之后,两个人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经常在电话里相互出着主意,想尽办法去帮助龙腾。杨海遥非常聪明,而且很有主见,总能把事情分析得头头是道,使丹娅佩服极了。
丹娅拿起电话拨出了杨海遥的手机号码,接通的声音响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才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喂,你好。”丹娅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拨错了号码,这不是杨海遥的声音,她的声音总是那么甜美悦耳的。丹娅赶紧挂断电话,仔仔细细地重新拨出了号码,手机又接通了,又是那个低沉的声音,不过对方说的是:“丹娅,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就挂了?”接电话的正是杨海遥。
“海遥姐,你的声音怎么变了?我还以为打错号码了。”丹娅感到很奇怪。
过了好一会儿,杨海遥才答道:“没什么,是我的嗓子有点不舒服。”她的声音低沉,还有些沙哑。
“要不要紧啊,你现在在哪儿?”丹娅一下子就为她担起心来。
“我在昆明出差呢,”电话里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杨海遥周围的环境一点儿也不安静,她问道:“丹娅,你还好吧?龙腾回到普苍山以后怎么样了?”
“我们都挺好的,我就是想跟你聊聊这些事呢。”丹娅把卓玛回家和吴东轩来访的事情跟杨海遥说了一遍:“我听那个吴总监说,要是能开启金牌茶,阿腾哥就能用什么证券策略战胜云浩然,海遥姐,你觉得有道理吗?”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丹娅听到她半天没说话,以为断了线,连忙“喂,喂”了两声,这才又听到杨海遥说道:“吴总监说得一点儿没错,而且,这件事只有你能帮到龙腾。”
“我去求了爷爷,可是他没答应。”丹娅苦恼地说道。
“丹娅,你可以给龙腾带来幸福的。”杨海遥沙哑的声音还夹杂着浓浓的鼻音:“上天注定你们应该在一起。”
丹娅没有听清楚她的话:“海遥姐,你那里好吵啊,我都听不清了,你在什么地方啊?”
“我在医院大厅里,这里的人很多。”杨海遥回答。
“医院?你生病了吗?”丹娅着急了,“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不是我病了,是医院有病人急需‘熊猫血’,他们找到了我,正好我在昆明,就到医院来了,你放心,我没事的。”杨海遥的嗓音依然沉闷沙哑:“你电话来得真巧,我正打算明天就去普苍山。”
“太好了,我们大家又都在一起了。”丹娅喜笑颜开:“我跟阿腾哥说一声,明天一起来接你。”
“我到普苍山只想见你,”杨海遥此刻的声音开始变得非常清晰,“丹娅,所有的障碍都消除了,我希望你和龙腾尽快成婚。”
挂断电话之后,丹娅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杨海遥的话又在她的耳边响起,为什么她要说出这样的话,她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深深爱着龙腾吗?丹娅想了又想,最后得出了自己的判断:杨海遥这么做,一定是因为听到说开启金牌茶就能帮龙腾报仇,她和自己一样着急,眼下又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来。
所以,只要能开启金牌茶,所有的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丹娅苦苦思索着,突然她想到了寻茶图。从广州参加金牌茶品鉴会回来,她、龙腾和仲岩一起画了一张地图,将普苍山有可能藏茶的山洞一个一个标注在上面,后来因为卓玛意外受伤就将这件事情搁下了,去莆田之前她特意将寻茶图收好,存放在堂屋抽屉里。丹娅飞也似的奔到堂屋,找出图纸一看,还有十几处山洞没去探查,于是她决定把寻茶的工作继续下去。
“什么,现在去寻茶?”拿起电话的仲岩大嗓门顿时响了起来,“我刚回茶行,有点事情要办,咱们明天早上去,行吗?”
“那你忙好了。”电话那头的丹娅说道,“反正我下午没事,就去附近的山洞看一看,如果没有找到,你们下次就不用再去那里寻茶了。”
“这可不行,”仲岩坚决反对,“你不要一个人去,要不就叫上龙腾。”
“阿腾哥要和吴总监商量事情,还要照顾卓玛阿妈,他这时候正忙呢,我不想找他出来。我会小心的,就这样了,再见!”丹娅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
“喂,喂,我还没说完呢!”仲岩不满地嘀咕着,他看了看时间,距离太阳落山还有两三个小时,如果自己抓紧,还能赶在太阳落山前与丹娅会合。
“发到广州的凤茶都准备好了没有?”仲岩大声问道。
“已经差不多了,明天一早肯定能发货。”昆姑回答道,“凤茶的生意实在太好了,每天这么多人忙着做茶,还是赶不上苏小姐卖茶的速度呢。”
昆姑是茶行的主事,四十多岁,心直口快,精明能干,一身哈尼族服饰显得整个人神采奕奕的,她在仲家茶行干了快二十年,是看着仲岩从小长大的。
仲岩乐呵呵地说道:“我就说自己看人不会看走眼,没骗你们吧。”
昆姑赞同地点着头:“当初看她打扮得那么时髦,人又漂亮,哪像个能吃苦会干事的人?我这心里面总是觉得不踏实,真没想到她这么能干,一开店就把生意做起来了,而且越做越红火,她现在都成了咱们茶行的大户了。”
仲岩一边忙着检查着凤茶的包装,一边说道:“我看这事还是要实话实说,最主要还是凤茶做得好,所以上市之后才会这么受欢迎,所以咱们一定要保证茶品的质量,绝不能为了赶工降低出品的标准,不然的话,不仅会做砸了招牌,也会害了人家。”
昆姑忽然抿嘴一笑:“谁是‘人家’啊?你直说是苏小姐不就得了,你跟‘人家’天天电话来电话去的,怎么可能会害了‘人家’呢?”
仲岩黝黑的面孔马上涨得通红,他急忙分辩:“我们是在谈生意,聊的都是凤茶的市场动态,昆姑您可别乱开玩笑啊。”
“电视里经常有句掉书袋的话,是怎么说来着?”昆姑的笑容意味深长,“对了,叫作‘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看说的就是你们俩。”
仲岩将这批凤茶全都检查了一遍,安排好第二天给苏雅琴发到广州去。他一看太阳已经坠落到了普苍山的半山腰,就赶紧开着吉普车往丹娅家的寨楼赶去。
仲岩到达寨楼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躲到西山后面了,只还露出小半个脸,与人们做着今天最后的告别。他正要进门,就看见丹桑急匆匆地走出寨楼。
“丹桑爷爷。”仲岩打着招呼,还没等到他再往下说,丹桑就一把拉住了他:“你看见丹娅没有?”他的脸上布满焦急的神色。
仲岩怔住了:“没有,我就是来找丹娅的,她没在家吗?”
丹桑更急了:“我从燕子洞茶场回来的时候,碰到丹娅匆匆忙忙地往外走,说是到神仙洞找茶去。你看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丹娅怎么还没回来呢。”
“神仙洞?那里的地势可不好走,杂草又多,她的胆子也太大了。”仲岩也开始担心了:“我赶紧去看看,您年纪大了,就别跟着去了,在家里等一等,没准丹娅正好回来了。”
丹桑想想也对,说不定丹娅一会儿就回家了,要是没看见自己,丹娅也会着急的,他点点头:“行,就听你的吧,要是丹娅回来,我叫她马上给你打电话。”
仲岩一边往车上走,一边打通了龙腾的电话:“阿腾,你看见丹娅没有?”
“我刚把吴总监送走,还没回到家,丹娅怎么了?”龙腾问道。
一听说丹娅到神仙洞寻茶到现在都没回来,龙腾的心头顿时涌上了阵阵不安:“我和你一起去找她。”
龙腾和仲岩到达神仙洞的时候,太阳已经失去了踪影,好在天色还没有暗下来,两个人把车停在山腰上,一路往山洞赶。山路崎岖,周围的森林浓密茂盛,杂草蔓延。仲岩拉开大嗓门叫着丹娅的名字,他的声音在山间飘荡,但是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还没走到神仙洞,冲在前面的龙腾突然大喊一声:“丹娅在这里。”仲岩抢上前去一看,不禁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只见丹娅躺在路边的荆棘丛中,双唇紧闭,昏迷不醒。
两人急忙一左一右扶起丹娅,“她可能是被蛇咬了。”仲岩判断道,他从小在普苍山长大,在这深山老林里经常会发生人被蛇咬伤的事情,他也见得多了,比龙腾更有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