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婉是个心眼灵活又极不安分的女孩子,依她像水银一样活跃的性格,看到一帮长相不如自己文化水平也不比她高的美女作家,凭“身体写作”一夜成名,让她这个像抡着大锤一样给病人扎针的业务不纯熟的小护士颇不服气。她不信自己就该在这个端屎盆倒痰盂在别人的臀部扎眼的位置上受苦受累。她没有本科文凭,在医院这种讲文凭讲学历的地方,干到老都不过是一个护士,最多熬到护士长,还是跑病房和细菌病毒打交道。因此,她常常在给患者打针时愤愤不平,把病人扎得龇牙咧嘴。而一有空她就抱着一本新华字典,又抄又写想成为作家。无奈她的汉语基础不好,在上语文课时只注意那个年轻男老师的眼神和手势,被狠狠批评了一顿之后,她更恨死了语文这一科,现在只好恶补。
作为“身体写作”的美女,她早把欧阳鹏变成了猎物,想让他成为她的小说最有魅力的第一章。
不久两人就一拍即合,上演了一场光怪陆离的闹剧。
刑警支队灯火通明,已经12点了,人们满脸倦容却仍在研究着刘金枝的案情。市里限期破案的指令就像禁锢咒一样让侦察员们昼夜兼程。
“经过化验检测,这瓶血样是B型血,是被害人刘金枝的无疑。”舒白玫把化验结果告诉黎明剑,他正为搜查耿金波大费脑筋,随口便说:“好吧。这个问题已经毫无意义了,这不过是那个变态狂用来嘲弄和激怒我们的雕虫小技。”
“不,我不这么看。”舒白玫睁大了她那双漂亮的杏核眼,“如果仅仅是嘲弄和激怒咱们,凶手没必要费这么大的劲保留血样。他一定有更深层的目的,更狡猾的动机。”
几个刑侦人员听到他俩的话,也议论纷纷。
“舒法医,你怎么总做我们黎支队的反方辩论人?只要他说一你一定说二,他说南你一定说北。”小刘很爱开玩笑,是队里的活宝。“依我看呀,这个变态杀人狂没那么高的智商,我们已经揪住他的尾巴了,这个耿金波一定是凶手!”
女法医有些脸红,她觉得战友们好像把她和黎明剑的战友关系暧昧化了,似乎她每一次提的反对意见都是向支队长讨宠,这让她十分不快,一肚子话不知如何出口。幸亏大周接上话头。
“我觉得舒法医的话有道理。一个会伪造现场向我们公开挑衅的家伙,绝不是等闲之辈。这家伙碎尸九段,连一枚指纹都没留下,而在110房间中却故意留下一些伪物证,是想把我们引入歧途!”
“对呀,你已经说出他的目的,是为了把我们引入歧途,又何必去上当呢?”小刘最善于挑起争端,只要一争论他就像个螺旋桨一样刮起一阵旋风,谁也说不过他。
女法医看看黎支队,做了个“反正我另有保留”的表情就走了出去。
黎支队曾打发手下去寻找耿金波。在全市200多个耿金波中,确定了一个最有可能是凶手的人。不料,在这个耿金波身上又出了岔子。
侦查人员风尘仆仆地赶到耿金波所在的二十里堡村,找到了耿金波。可是这个耿金波根本就不认识刘金枝。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见了刑警,吓得哆哆嗦嗦不知如何是好。他结结巴巴地告诉办案人员:他的身份证丢失了。办案人员又走访了他的邻居和村长,证实耿金波在案发当天根本就没离开过这个村,没有作案时间。这个满脑袋高粱花的老农也不懂解剖学,更弄不到血样。那么,是谁冒充耿金波之名做下惊天血案?刑警们再次坠入五里雾中,他们连夜开会,是想弄明白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舒白玫得知刑警们连连受挫,不敢掉以轻心,她也连夜反反复复对尸体进行了检测,发现刘金枝的体内有严重的感染症状,这说明,死者在生前曾经有中毒性休克。她又对死者的肝胃组织进行检验,却未发现安眠镇静药物和砷、汞等毒物。那么,死者的代谢功能是被什么东西毒害的呢?
“明剑,你不会认为我是专门和你唱对台戏吧?”她有些胆怯地望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经验告诉她,对一个睡眠不足肝火很旺的人,说话不能不小心。
“哪的话。我还真是非常需要你这反方辩论者,灯越挑越明、理越辩越清嘛!”他搬了一把椅子请女法医坐下,自己倒了一杯凉开水,咕咚咚灌了下去。
听完女法医的话,他瞪大眼睛,一挥手,说:“你等等。小刘下午去刘金枝家调查,死者的父亲说她女儿生前有一种怪病,这是不是和你的检验吻合?”
小刘踢踢踏踏地过来,黎明剑让他把方才的话再讲一遍。
小刘说:“刘金枝生前是市第二食品集团公司的女厂医,我今天去调查时,他父亲痛心疾首地让咱们公安给他做主。说他女儿是让刘金枝的同事、一个男厂医害死的。他还说刘金枝的怪病让男厂医越治越严重,好几次昏死过去。”
黎明剑说:“看来,这个男厂医有重大作案嫌疑。你方才说刘金枝体内有严重感染,这证明她生前有人多次对她下过黑手。”
小刘说:“听她父亲的口气,这个男厂医和刘金枝有一种长期的暧昧关系,老头说他是为了长期霸占他女儿才下的毒手━━”
“白玫,能不能确定刘金枝是中的什么毒?”黎明剑一脸焦切地询问她。
“我已经化验了她的肝和胃,没查出可疑物质,看来,只有这瓶血样,是唯一能派上用场的了。”
黎明剑的脸红了,他大手一挥,“那就马上去化验。”舒白玫应声出门。小刘说:“黎支队,是不是马上传讯那个男厂医,查他个水落石出?”
“不,暗中侦查,找到证据再传他不迟,免得打草惊蛇。”黎明剑抹了一把脸,向小刘如此这般地布置下来。
殊不知,他们正一步步走进杀人凶手精心设计的那个圈套。
晚上,舒白玫和丈夫并排躺在床上,欧阳鹏把手放到她的胸前,她却冷冷地推开了。
“我太累了,这几天有两个尸体解剖,我的鼻子里都是腐尸的气味。”她把身体背对着丈夫躺了一会儿,突然又起身,迅速穿上衣服,对丈夫说让他先睡,自己要上网查一些资料,便披上睡衣,走进了书房。
坐在闪闪烁烁的如阴冷月光的电脑屏幕前,她又想起了自己不堪回首的新婚之夜,闪电一般让她窥破了男女之间的令人战栗的秘密,以至于她不得不用十年中每一个夜晚,去修正那一晚的失误......
涉过新婚之夜冰屑一样的月光,舒白玫一如亡魂,她手搭凉棚向往日了望,就像鬼魂登上了望乡台,眼巴巴地向前世观望,直望得她肝肠寸断,热泪盈盈......
新婚之夜后,舒白玫就千方百计地逃避丈夫。她用从婆婆那里学来的奇异的爱情理论麻痹丈夫。用她那玫瑰花一样的笑容和会说话的大眼睛传递她对性的恐惧和厌恶。用唱歌一样动听的声音,来抨击人的原始的欲望,试图渐渐地让欧阳鹏也觉得,性爱是一种肮脏而原始的冲动和罪恶。他若是逼她这如花似玉的女孩去和他一起追求床笫之欢,就像教唆她犯罪一样不可饶恕。
她又抬出托尔斯泰、康德这些大文学家和哲学家给丈夫做榜样,让他像一个被催了眠的青蛙一样,心甘情愿地顺从她,从此开始了“有爱无欲”的无性婚姻。
好在欧阳鹏涉性未深,仅仅是一夜之欢,并未养成世俗婚姻中的恶习。而他又爱妻如命,一切以她的意志为转移,只要有她陪在自己的左右就满足了。
她就像《一千零一夜》中那个每夜讲一个故事避免了杀头之罪的机智女郎一样,避开了每一个黑夜里性的陷阱,又从女奴变成了仙女。
当然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圣战,她自己也历尽磨难。她要及时地消灭从丈夫那里传递过来的青春萌动,并不亚于打赢一场战争。
她自己也常常有几乎被打败的时候,她就经常借口工作和身体不适而逃脱出来,像今夜一样。
陶婉的出现,让她感到一种不祥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