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让你去天命堂见他。”古风淳只是如是说。
时候到了,绯纤心中又一次沉了下去。
看来风师兄已经知道自己未来的安排,却不忍心亲口告诉自己。
绯纤心中虽是风起云涌,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的淡漠。轻轻点头迈步走去。
后崖虽小,屋舍却也有几间,师父若想让自己聆听吩咐,大可在更加正式的大殿,甚至唤自己去前山听令。却偏在这天命堂!绯纤心里有些苦笑。
跨过台阶时,绯纤的头仍是低着,但是脑中仍是清晰地映像出头顶的匾额,紫底红字,龙飞凤舞,上面四个大字“天命恒常”正是所有莫离忧门人谨记的教诲,多少弟子甘愿为这四个字放下一切,只听天命而行,他们无畏生死,执剑卫道,往往置之死地而后生,即使是死也凛然直面。
自踏入后崖的第一天,绯纤便已将这四个字刻入心底,可是她不相信这四个字。如果真的天命恒常,她娘未为恶事,又为什么死的那么早。自己又为什么早失父母,在这断崖之上,苟延残喘。碧霞可学医术武功,自己得到了什么?
即便是师父,当初也是不愿意一心追随天命吧?他连续七天七夜不休息也不过是为了帮娘亲多续一时的命。
绯纤近来因为下山一事常常胡思乱想,睡眠很少,吃东西也很少,又是为娘亲早逝难过起来,竟然忘记了师父曾经教导的”尽人事,听天命“,转而思绪流转在那些从书中看到的奇怪学说中。她脑中一下子乱起来,无由的被一股怨气怒气包裹,呼吸困难。
“静下来,不要被控制。”绯纤努力地在心中想这几个字,努力地回想师父对自己的疼爱,虽不外露,但自己不是狼心狗肺,怎么可能感受不到。更何况今天也许就是师傅告诉自己一切不解的时间。
坐在堂中的男子一袭白衣,单看相貌好像比古风淳更加俊美,可是他的威严从四面八方压至,不怒自威的感觉让见到他的人大多自觉低头。他的眸中总是不带喜忧的淡漠,带着睥睨天下的倨傲,掌控一切的不屑。天下只有一个人曾轻易读懂他眸子后面的一切,可是他却留不住那个人的性命。看着眼前低头走进的女娃,他的眸中瞬间掠过千般不忍,但转瞬归于平静。他能看到绯纤神色之中极力压抑的微小变化,但仍只是静静看着她。
古风淳负手背后,抬头望着掌门,陪在绯纤后面一起,也没有说话。三人各自有心事,竟是齐齐沉默了很久,倒也没人觉得时间长。
“师父,徒儿到了。”绯纤仿佛下定决心般抬起头,声音很轻,像一只金钗划过水面,打破了宁静。
“纤儿,明日你就要下山,可准备好东西?”
有通知她吗?绯纤苦笑了一下,但是也没必要通知,因自己确实知道。
“师父,纤儿东西不多,明早即可出发。只是徒儿。”她紧咬了一下嘴唇,“徒儿怕是再无依靠,虽然不怕下山后的生活如何,但是却一直心中有所希冀,不知今后还可否见到我父。”她抬起头来试图从师父的眼中探出什么,哪怕是师父眨一下眼,她也愿意就这样将师父当做爹爹。可是没有。
师父的眼睛,是一潭深深的水,连涟漪也没有。好失望。
“你在山中呆了太久,又无武功可傍,为师决定让风淳护你离开。他会陪你半旬再返回师门。而你以后依门规也不必回来,今晚你就把该尽的人事尽了,去准备吧。”师父的话冷冰冰的,让绯纤打了一个寒噤。自己没有轻功,师兄想来也不至于用轻功送自己离开,五天时间,恐怕自己也刚走出渡厄山吧。除了诗书琴笛一无所知的自己这样离开,而且回山无望,势必是很艰苦的一条道路啊。
不过再艰苦的道路,也不会像幼时那么难熬了。
夜色幽静,院角的小屋却灯亮了一夜,外面树下,枝叶茂密处,站立的男子也守了一夜。他是堂堂莫离忧掌门,居然也还是会有放不下的人,当年带着孩子回来已是不该,如今也只有绝情让她独自回到那个世界。夜微澜死时对孩子的牵挂那么深,自己早已在心底承诺将孩子养大,可是她毕竟不是微澜,或许还会受到上一代人恩怨的波及,只怕这个孩子会比微澜那时更加难熬。
至于她消失这么多年,重新出现,对武林是福是祸,又和他徐幽何干?
他要的,只是希望这个孩子好好长大,就算以后武林腥风血雨,也要好好保住她。当年的伤心事,永远都不允许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