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景与原扬的关系,是前世万俟景亲口告诉她的,那天他反常地留下原扬用膳,酒过三巡,又叫来了南嘉鱼,还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彼时的她很是不耐烦,听那君臣二人推杯换盏甚是无聊,本想起身告退,万俟景却拉着她的手,对原扬说,“阿扬,日后若有朕顾不上的地方,你要多帮你表嫂些,莫让她被那些人欺负了去。”
“皇上,你醉了。”原扬脸虽也泛起潮红,神志却还清醒,只握了握万俟景的手,似带些警告的意味,抬眸,眼中满是警惕与疑惑。
“朕没醉。”万俟景握着南嘉鱼的手紧了两分,“你是朕的表弟,她是朕的妻子,你理应叫她一声表嫂。”他后面还嘟囔了一些什么,南嘉鱼没有细听,她只仔细端详着面前的青年,扬了扬黛眉,“表弟?”
原扬似笑非笑地朝她举了举杯,又叫来李思将皇帝带入内殿歇息,他与南嘉鱼也不避嫌,二人隔桌对饮,原扬大致地说了一些往事,别有深意地看着南嘉鱼一仰头,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既是秘史,与我说来作甚,也不怕我四处宣扬了去。”
“无妨,我与皇上又未作假,虽是丑闻,却也是过往之事,无非被人说我祖父少时风流罢了,总不似有些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便让人李代桃僵的好。”原扬笑道,当时南嘉鱼头有些昏怔未曾细想,后来想来大概是指宫泽想要她不成而娶了南蓁蓁?
“罢了,本宫便当一段风流往事,听听便罢了,时辰不早了,原大人请回吧。”南嘉鱼微醺,慵懒地挥挥手。
“如此,微臣便告退了。”原扬一个踉跄起身,走到南嘉鱼身边时又停了下来,“嘉妃娘娘,微臣有句劝告,莫做让自己抱憾终身的傻事。”
“你什么意思!”南嘉鱼喝道,“你是在威胁本宫么?”难道,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微臣不敢。”原扬顿下往前的脚步,再回头,面上的笑意已完全褪去,剩下一片冰霜,随后又恢复成那个淡漠的样子,“我今日是第一次听到他用‘妻子’这个词,说的是你。”
“哦?”南嘉鱼不屑,“本宫是皇后,自然是皇上的妻子。”彼时的她,甚至是厌弃这个词。
原扬摇摇头,“你还是不懂,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懂。”
南嘉鱼只倔强着一张脸,不再看原扬离去的背影,不再去想那人对自己的种种好,不再去思考自己内心越来越复杂的情绪,只一杯接着一杯,任由自己醉得不省人事。
“嘉儿,朕在问你话,回答朕。”万俟景加重了语气。
南嘉鱼咬住下唇,又触碰到那些记忆,曾经以为忘却得干干净净,如今却无比清晰,“皇上,臣妾不知该从何说起,臣妾知道很多,很多可能不应该知道的东西,这一切只源于一场大梦,梦太长,太真实,太可怕,臣妾每次忆起那场梦,都……”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头也低低垂下,万俟景又忍不住心疼了起来,将她揽入怀中。
“……是你小产时的梦魇么?”他记起她便是自那之后开始反常的,走神更是常有的事。
“嗯。”南嘉鱼点点头,“臣妾近日常在想,如庄周梦蝶,殊不知臣妾是梦到那些可怕的事情,还是现如今的一切美好才是梦境,若美梦如斯,臣妾愿长眠梦中,不愿清醒。”
“傻瓜。”万俟景感受到怀里的人在微微颤抖,“罢了,朕日后不再追问便是,别怕,有朕在,不论是何噩梦,朕都不会让它变成现实,朕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嗯。”南嘉鱼抱紧万俟景,感觉无比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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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停下。”华丽的轿辇里传来女子不悦的声音。
“启禀娘娘,是个农妇还有个小孩儿,挡,挡住了路。”婢女规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紧张。
“夭夭,你越发能干了,两个贱民也能挡本宫的轿子了,过不了几日,是不是本宫还得给他们让道?嗯?”女子慵懒的声音让婢女浑身一抖,连声告罪后忙走上前。
“不长眼的东西,嘉妃娘娘的轿辇你们也敢拦!不想活了是不是!”夭夭咬牙切齿地喊道,“来人哪,拖开拖开,误了娘娘回宫的时辰,要你们好看!”
“是!”侍卫们对嘉妃的手段早有耳闻,也顾不上尊老爱幼,拽着那老妇人和孩子便往旁边拖拽,手下丝毫不留情。
“你们放开我奶奶!她身子不好你们快放开她!”小男孩儿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什么劳什子娘娘,外面打仗乱成那样,她还只顾得上自己的排场!说书先生说得没错,她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妃!我们的国家就是败在她手上!啊!”
“快快拉下去!”夭夭惊恐地看着口出恶言的孩子,那孩子的声音很大,虽在一片混乱之中,但……看着帘子被掀开,夭夭心中一凉。
南嘉鱼厌弃地看着一片混乱的路面,明媚的双眸里闪过一丝怜悯,却很好地掩饰了过去,她慢慢走到小男孩儿身边,涂着精致丹宼,如葱白一般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挑起小男孩儿的脸,那双眼睛干净而倔强,带着浓烈的恨意。
“本宫很欣赏你的勇气,只不过光有勇气还远远不够,成王败寇,你若站在最高处,便可俯瞰众生,你若站在最低处,便无怪乎别人踩着你往上爬,在这乱世,尤其如此。”说罢也不再看那小男孩儿,只走回轿辇中。
“娘娘,是不是要……”夭夭站在侧窗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她知道自家主子已经很是不悦了,看来这对祖孙凶多吉少。
“无妨,本宫便要留着他,让他看清世间险恶,如今,死容易,活却不容易。”南嘉鱼扬起一个慵懒的笑容,合上双眼,再不去看那狼狈的祖孙二人,直到小男儿哀戚呼唤祖母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再也听不到。
后来怎么样了呢?南嘉鱼自梦中苏醒,蹙起秀眉,这是发生在何事的事她并不记得了,只知道那时悠悠已经替她而死,战乱纷飞,百姓颠沛流离,万俟景每日忙得寝食不安,而她却悠然自得,装模作样地去祈福,不过是祈祷这大好江山早日易主罢了。
大约是死了吧,在那样的时候,他们孤寡二人,无依无靠,如浮萍一般,朝不保夕,老人家身体孱弱,又被那些侍卫那样粗暴地拉扯,早在她下车时便已不省人事,至于那孩子,太过强硬,不懂识时务,怕也活不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