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春耕祈福,南嘉鱼严谨地做完一整套仪式,头已经不昏了,看来昨日的温泉当真有些用处,只是昨日有人为了表现自己的君子风范,狼狈地在书房将就了一夜,南嘉鱼看着身旁同样严肃正经的男人,只觉得他很是可爱。
祈福仪式之后,帝妃二人便在众多官员侍卫的护卫自天坛下来,御驾亲耕,不过皇帝并不会当真下田,而是由位身份合适的官员代替皇帝下田耕作,以表示帝王对农业的重视,而万俟景挑选的这个人,便是淑妃的伯父,卫国公的嫡子,林清。
林清叫苦不迭,这差使属于费力不讨好的,虽看着风光,能代替帝王做事,可这春寒料峭的,他又年逾不惑,实在是有苦难言,又看了看站在岸边嘴角噙笑的万俟景,只觉得这小皇帝,并不如他表面一般无害。
不多时便下起了小雨,虽不大,在这样的日子里仍让人有些吃不消,因春日少有雨水,众人皆有些措手不及,带的油纸伞不够多,只能先护好帝妃二人,悠悠在旁帮南嘉鱼撑着伞,南嘉鱼看了看四周的百姓,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悠悠,把伞给那位老婆婆。”南嘉鱼皱紧眉头,悠悠愣了一下,却不敢违拗她的话,只得撑着伞上前。
那老妇人头发花白,旁边还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孩儿,那小孩儿不过两三岁的模样,二人穿着甚是单薄,在这春雨下显得格外可怜。“老妇不敢收,娘娘这是折煞老妇人了啊!”那听闻是嘉妃娘娘送来的伞,吓得直哆嗦,忙磕头推拒,悠悠有些着急,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南嘉鱼走上前,“老人家你便收下吧,这也是本宫的一点心意,你年纪大了,孩子又这么小,春日里本就容易得病,无需顾虑本宫,本宫不碍事。”
“可是娘娘,您的风寒才刚好,这……”悠悠插话,却被南嘉鱼一个眼神吓住,遮瑕那老妇人更加不敢收了,直到南嘉鱼虎了张脸,说这是自己身为皇妃下的命令,那老妇人才颤颤巍巍地接下了伞,南嘉鱼转身欲走,却被人抓住了衣角,回头一看,是老妇人旁的小孩儿。
“怎么?”南嘉鱼的表情勉强算得上和颜悦色,她待孩子有些苦手,光看她与万俟灵的关系恶劣程度便可知晓,除去宫娥间的流言蜚语,便与她自身有关。她素不喜与小孩打交道,看到万俟灵也只是淡淡地看一眼,在万俟灵看来便是不可一世的高傲。
“您是嘉妃娘娘么?”那小孩儿抬起头,面无惧色,一双乌黑分明的眼清澈无比。只是有些面黄肌瘦,嘴唇也有些干裂,可见家中有些捉襟见肘。
南嘉鱼点点头,“是啊。”
“您长得真好看。”小孩儿憋红了一张脸,也只想到好看这个词,这是隔壁的小姐姐穿着自己新衣裳走到他面前问的话,他记住了,可是他又觉得,眼前这个人,比穿着新衣裳的小姐姐好看很多。
南嘉鱼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地笑笑。
“以色事人,这是夸奖的词吗?我常听说书的先生这么形容您,还有妲己褒姒,祸国殃民……”小孩儿天真地看着南嘉鱼。
悠悠面色大变,“放肆!”
四周的百姓多是目不识丁的,也确实不知道这些词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好似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偶有些去过市集听过说书先生的,便是一脸惶恐,那老妇人也不明白自己孙儿为何有此一问,只被悠悠一喝,吓得一个激灵。
“无妨。”南嘉鱼打断悠悠的怒喝,重新看向那孩子,面无表情,“你多大?叫什么名字?”
“娘娘恕罪,他,他他还小,他不懂事,冒犯娘娘……”旁边的老妇人瞧出了不对劲,便拼命磕头,抖如糠筛,这是他们老王家单传的唯一的根,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本宫在问他,没有问你。”南嘉鱼打断老妇人的话。
“我叫虎子,我今年六岁了。”虎子仍是不害怕,仍是一脸天真,眼前的娘娘虽让他很有距离感,却很善良,他觉得那些话应当都是好的,才能用来形容眼前这个与天仙一般的人。
“那几个词都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是在说本宫坏话。”南嘉鱼蹲下身,摸了摸虎子的脑袋,稚子无辜,她还没小心眼到与一个孩子计较这些,市井流言,她早已知晓,也早已不在乎。
“为什么要说娘娘的坏话,娘娘是好人!”虎子有些生气,在他看来,好人就应该用好的词语来形容。
“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南嘉鱼起身,转头便见万俟景急匆匆地往她这边走过来,嫣然一笑,她在乎的,只有这一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发善心了,许是这对祖孙和自己昨日梦中的那对祖孙太过相似,也算不上弥补,只是突然就觉得,也许自己可以做些什么,自己若不是妖妃,那人也不会被人说是纣王之流,那宫泽的起义则师出无名,一切,都只为保全那个人。
快步回到万俟景面前,即使皇帝再亲民,也不能真的走到百姓面前,还有几步,却被万俟景一把揽入怀里,“你做什么?你看你都淋湿了,病才刚好,又想病一次么!”虽是责备的话,却还是心疼地帮她抹去脸上的雨水。
南嘉鱼轻笑一声,抱紧万俟景的腰,“病了虽难受,却有皇上心疼啊,还是挺划算的。”
“……”万俟景无奈,“你不生病朕也疼你啊。”
“那不一样嘛。”南嘉鱼瘪瘪嘴。
“哪里不一样了。”饶是已经被她软言哄得没脾气了,万俟景还是得警告她一下,“不要拿自己身子开玩笑。”
“是。”南嘉鱼吐吐舌头,“皇上,那小孩儿夸臣妾好看呢。”她选择性地忘记后面的形容词,倒不是自己心里膈应,而是怕说出来引起万俟景不开心。
“朕也常夸你好看啊。”万俟景挑挑眉,怎么,难道他的夸奖还不如一个小毛孩儿说的话能让她开心?!
“皇上学富五车,对臣妾却只有这一个形容词,那小孩儿什么都不懂,却搜肠刮肚找来个词儿来形容臣妾,这叫真情流露,和皇上的故意敷衍才不一样呢。”南嘉鱼得意地看着万俟景。
“朕这是回归本真,何况你最好看的样子,他穷尽一生都无法看到。”万俟景不屑,他才没小肚鸡肠到跟一个孩子吃醋呢!
“什么样子!”南嘉鱼来了兴趣,她想天天打扮成他最喜欢的模样。
“昨晚的样子。”万俟景蹭到她耳边,用伞挡住二人面容,语气暧昧,果不其然让南嘉鱼涨红了一张俏脸,她要收回刚刚的话!她才不要天天那样!!
万俟景很懂得见好就收,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太过分,便轻咳两声,敛去了笑意,带着南嘉鱼,一本正经地回到百官之中,百官只见帝妃二人相敬如宾,相谈甚欢,之前盛传嘉妃失宠的传言不攻自破,看样子嘉妃非但没有失宠,而恩宠更胜从前了。
卫国公半耷拉的眼睑遮住了眼中的精光,看样子就凭淑妃一人想要夺去嘉妃的恩宠是不可能了,得另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