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爬山淋雨回来已是晚上,唐诗生龙活虎,许子晏却病了。
高烧三十八度,浑浑噩噩,睡梦里皱着眉头说胡话,唐诗趴在许子晏唇边听,也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唐诗凌晨下楼买药的时候,顺手给李达蒙打了电话。等李达蒙赶过来,许子晏已经吃过药再次昏睡过去。
唐诗穿着棉质家居服守在许子晏床边,柔顺的长发随意挽起来,丝毫看不出昔日大明星的光鲜气质。李达蒙莫名想起第一次见到唐诗的样子,那样骄傲的公主,此刻踢掉水晶鞋,也可以成为如此安宁的小妇人。
“放心,没事的。”李达蒙拉了把靠背椅坐下,“许子晏没那么容易倒下。”
唐诗点了点头,又抬头笑望着李达蒙:“这儿有我就行了,大半夜的,还折腾大叔你跑这一趟。”也不知是单纯的感谢,还是下逐客令。
李达蒙也并不介意唐诗的意图,拢了拢身上的皮衣,开门见山道:“本来也想来见你的。阅世影业给子晏的解约书寄到我这里了,一起寄来的还有一封律师函,关于索要违约金的。”说着李达蒙不无讽刺地冷笑一声:“真他妈可笑,许子晏这几年拍戏才赚了多少啊,违约金倒是一线明星的价码。”
唐诗愣了一下,神色一瞬间惨淡下来,她兀自镇定盘算了一下:“阅世有5%的股份在我名下,我可以——”
“林怡枚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任由你用阅世的股份替许子晏还钱?5%只是小股东,肯定撤不出来。”李达蒙打断了唐诗,“林女士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这是在向许子晏下追杀令啊,她要你回家。许子晏只是个小人物,经不起你们家这么折腾。诗诗,我明白你的心意,也感谢你在许子晏最潦倒的时候回来陪他,可是——你奶奶不愿意你们在一起,这样硬撑下去,没有什么好结果。”
“大叔,你以为只要我离开许子晏,阅世就会放过他,再给他机会吗?还是他的脑残粉会原谅他?”这次,又是唐诗打断了李达蒙,一个轻蔑的笑把他噎得无言以对。
说完,唐诗垂下眼睛,十分沮丧:“四年前,我曾发誓,一定要拼尽全力站到舞台中央,等到足够强大闪耀,就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拆散了。可惜,许子晏总是这么倒霉……这四年来,我没有开心过一次,每天活得像行尸走肉,对不起,达蒙叔,我熬不下去了,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是啊,当前的境地,无论许子晏怎么选择,状况都是糟糕的。之前唱片惨败血本无归,也并不是唐诗造成的,如果寄希望于唐诗离开许子晏,就让阅世不落井下石,以阅世的“前科”,这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他清楚,四年前阅世表面上为了唐诗而接受许子晏,实际上却是许子晏用背叛LastFriend,毁灭苏冉换来的。
李达蒙呼了口浊气,条件反射般从身上摸了只烟出来,就要点。
唐诗使劲儿抽了抽鼻子:“抽烟请到外面。”
“不好意思啊。”李达蒙讪讪掐了打火机,起身告别:“烟瘾犯了,那我就先出去了。”走了两步,李达蒙回头,幽幽问道:“你们最近手头还有钱吗?”
唐诗点点头,没有寒暄送别。
对于李达蒙,唐诗心底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她甚至隐隐觉得,许子晏落得今天的惨状,和李达蒙拙略的经纪能力不无关系。
过了一会儿,楼道里再听不见李达蒙下楼的声音,唐诗才下床去反锁门,回来时才看见饭桌上李达蒙留了一叠旧旧的百元钞。
唐诗从小养尊处优惯了,从来没为生计发过愁,此刻这一叠钱却晃得她眼疼,她忽然想起自己拖着行李箱离开家的时候,林怡枚在身后喊她:“唐诗,你迟早会后悔的,不久之后,你就会知道,虚无缥缈的爱情和无谓的自尊心根本不能当饭吃!”
这晚,唐诗靠在床沿上坐了一夜。
春节过后,陆陆续续人们都复工了。许子晏开始跑各种片场试镜,早出晚归,虽然他嘴上不说,唐诗却知道,现如今许子晏能接到的角色,至多算个大特约,就比群演好一点点。可是他们是真的没钱了,穷到捉襟见肘,谁还计较那么多。
这一天许子晏回到家已是凌晨。他晚上参加了场饭局,遇到一位年轻的独立电影制片人,把酒交谈中许子晏得知这位制片人也被阅世打压,多年郁郁不得志。因为这份同病相怜,制片人盛情邀请许子晏加盟新电影,虽然是小成本,但制片人表示,导演安松对剧本非常有信心,至少在国外拿奖那是手到擒来。
安松入行执导了九部电影,其中七部获邀参加国际电影节,拿到两座电影大奖,是电影圈公认的鬼才导演。
许子晏喝的有点多,站不太稳。扶着门楣换鞋的同时,提高分贝叫唐诗。
“诗诗,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许子晏跳到唐诗面前,眉飞色舞,高兴的像个孩子,他握住唐诗的双手,大着舌头说:“我要去拍安松导演的电影了。”
“什么电影?谁的电影?”唐诗没从睡意中反应过来。
“安、松、导演。”许子晏一字一顿、字正腔圆地重读了一遍,接着又解释道:“就是那个每年都去欧洲参加电影节的安松,拍过《空洞的风笛》,我们一起看过的。”
唐诗的眼睛慢慢睁圆:“安松?真的?”
许子晏点头:“真的!”
“天啊!太好了!”唐诗兴奋地扑过去抱住许子晏,“许子晏,你太厉害了!”
许子晏紧紧回抱唐诗,抱着她转了好几圈,双双倒进柔软的沙发里。酒精作用,加深了许子晏内心的兴奋和快意,他此刻只感到幸福感灭顶,看着唐诗晶亮的眼眸和喘息的双唇,情不自禁吻了下去。
酸酸的酒气让唐诗微微皱眉,可是许子晏的主动让唐诗的心不由悸动,双手不自觉地环抱上许子晏脖颈。许子晏的吻同他的人一样温柔,好像唐诗的唇是一件爱不释手的艺术品,他吻的小心翼翼,极尽缠绵。
一吻过后,许子晏松开唐诗,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天真烂漫地笑起来:“诗诗,你是我的幸运女神。”
唐诗扬一扬下巴,得意地说:“还有一件好事没来得及告诉你呢。”
“什么好事?”许子晏屈指俏皮地刮过唐诗的鼻子。
“我有工作了。”唐诗得意地说。
“工作?你又接戏了?”显然,对于许子晏来说,唐诗的话惊多于喜。
“不是拍戏。以前一个合作过的摄影师给我介绍了一个外交官,德国人,他们住的社区里面新建了一个少年活动中心,现在缺舞蹈老师,基本上都是外国小孩,大多不认识我。每天下午四点到晚上八点,上两节课,上午还可以在家安心睡懒觉,简直太幸福了。而且重要的是,底薪就有五千块,再加上代课提成,每个月我挣的钱就够我们俩的房租和生活费了呢!”
“唐诗……”许子晏有些沮丧,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其实你不用出去工作,我能赚钱,我养得起你。”
唐诗本来真的很骄傲自己找到了工作,她开心地想,即便离开林怡枚,离开她熟悉的演艺圈,她也可以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吃饭,爱情虽然不能当饭吃,但却是最强大的驱动力。此刻许子晏那句“我能养得起你”,突然又击中了唐诗内心柔软的小女人神经,感动得眼泪几乎瞬间从泪腺汇进了眼里。
“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许子晏栖身上来,再次将唐诗拥入怀中。
唐诗温柔地摸摸许子晏的头,笑着流下眼泪:“谁说我辛苦了?我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
许子晏搂得更紧了些,呼吸中带着颤动:“没有你,我要怎么办。”
“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许子晏。”
甜言蜜语,有时候会让人柔软,同时又会在这柔软中滋生出最坚固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