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利多岛群星璀璨,在电影节闭幕式的烟火中,威尼斯注定无眠。
苏冉靠在露台上,呆呆望着夜色中的叹息桥,这座小桥横跨市政厅宫殿和监狱,桥下一脉静谧的深蓝海水,看上去浪漫得不像话。但想到百年前那个被判了刑的男人,攀着监狱窗棂,想要最后看一眼世界,却看到了贡多拉上自己的爱人和别人拥吻,他疯狂地撞向大理石铸成的花窗身亡……最终,血没有滴下桥,吼声也不曾传到桥下旖旎的风景中。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苏冉冷笑,觉得叹息桥的爱情传说更像一场诅咒。?
“认识你以后,我第一次觉得你还是个小孩子,这么别别扭扭的。”薇安轻轻走到露台上,递给苏冉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特意跑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见他吗?为什么见着了却不能好好说话呢?”
“好好说话……其实,我们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苏冉将冰冷的酒灌入喉咙,眼前瞬间起了一层水雾。
薇安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他。
苏冉清晰感受着薇安身体贴在他脊背上的温度,他常常觉得薇安就像一个小巧优雅的房间,也许,他不该来威尼斯的,应该永远待那个叫做薇安的房间中,不再看外面的变幻莫测天色和居心叵测的人群。
静静相拥了很久,夜风吹着薇安的身体有些颤抖。
“Elvis宁可和波兰的***鬼混,也不回家过夜。”黑暗中的薇安嗓子有些沙哑,“他习惯了花天酒地的刺激生活,我却喜欢安静。每年圣诞节、感恩节、复活节和各种纪念日,我们都会亲昵地手挽手出双入对,在各种派对中谈笑风声,但背地里,他和他的朋友都叫我‘那个性冷淡的东方女人’,呵……性冷淡的东方女人?算了,反正我也不喜欢他,结婚之前彼此就清楚的。”
Elvis是薇安的丈夫,一个富有高傲的英国人,家世和薇安非常匹配。
薇安有一半中国血统,在****上确实不怎么热衷,可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呢?对于这样没有丝毫尊重的调侃,苏冉没有替薇安生气,反而有些同情Elvis。如果结婚只是为了在各种场合扮演上流社会的夫妻,他完全没必要诋毁自己完美的妻子。也许,精神上他还是爱薇安的,但相处起来却彼此痛苦,只能从嘴边溢出一句无奈的叹息,那个性冷淡的东方女人……
也许,薇安不知道,也许是懒得去想,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只能更加寂寞,甚至懒得相互折磨。
夜深了,薇安将衣服一件件脱下来,点起一支烟,****靠在床头开始翻一本下午刚买的诗集,窗外桨声阵阵,月亮很美。
苏冉喜欢看薇安抽烟的样子,她吐烟圈的样子很优雅,毫不颓废做作,瞳孔中单纯的冷光,让人分外心疼。
苏冉勾着薇安修长的白皙的脖颈,深深吮吸着她的气息,是他最喜欢的香水和香烟混合的味道。
一丝不易觉察的植物霉味飘进苏冉的鼻子。
“你带着那个,对吗?”苏冉一边吻着薇安****单薄的肩,一边含糊地问。
“嗯。”
“可不可以给我一支?”
薇安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片刻犹豫后,她拿起床头精致的银质烟盒,递给苏冉一支卷烟。
苏冉点了烟,狠狠抽了一口,味道比普通香烟呛很多,原来这就是大麻的味道啊,他一阵头晕。
望向窗外,天上的星星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而薇安手中诗集上的字,忽然生动了起来,涌向脚下的海洋,掀起温柔的浪花,浪花带着他到了利多岛,许子晏在那里微笑着等他。
星星落在手心,诗句在耳边快乐地歌唱。
苏冉,所有的快乐悲伤,我们要一起承担;苏冉,我们一起去世界巡演;苏冉,我们回家;苏冉,女爵回来了,问我要罐头吃呢;苏冉,舞台中央真好,但你更重要……
苏冉将大麻吸入肺腑,舒缓宁静的感觉瞬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这一刻,他好快乐,即使许子晏要和唐诗结婚,他也好快乐。
苏冉曾经问过薇安,你为什么抽大麻?
薇安每次都坦然回答:为了寻求幸福。
其实,抽大麻的人都抱着美好的愿望,为了让自己更幸福,却不料一拐弯,从寻找天堂的路上掉进了地狱。它让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原本需要长期艰苦努力才能取得的欢愉,这种幸福,速成又廉价。
忽然,手机响了。薇安翻身坐了起来,电话是她丈夫打来的。
“讨厌。”薇安不耐烦地嘟囔一句,披起睡袍,走到客厅接电话。
“许子晏……新婚快乐。”虽然眼角还挂着泪水,但苏冉的神智却遁入虚幻的幸福与惆怅中。
凌晨,薇安登上了停泊在酒店门口的贡多拉,离开威尼斯之前,她望向苏冉房间的窗户,那孩子此刻正在熟睡。
苏冉,你知道吗?医生曾经告诉过我,能给我们带来幸福的物质,是我们自身分泌的内啡肽,它是体力与精神双重努力的结果,带给我们的欢愉,宝贵而稀少。
大麻带来的“伪幸福”,不过是饮鸩止渴,大麻是不会让解脱的,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个叫做许子晏的男孩,谁还能让你真正开心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