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测风云,人世间许多本想平平淡淡过去的事情,偏在老天的作弄下骤然间降临在你的面前,让你无法逸息,无法心平。五年级一个周五的晚上,我依如往一般心带惊惧地静坐在家里。“明天中午哥姐他们就要放假回家了吧。”我伸手掐掐手指头,“又过了一个星期!”是啊,虽只有短短的一个星期,但那种思人的情结却永远都如一抹浓云积淀在我们的心底。自从二姐到中心小学寄学以后,家中的弟妹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上学的时候虽有隔壁的喜平,但因为父母们的不睦使我们行同路人。同在揽月岭的梦儿虽和我常在一块,可此时此刻却不在我的身边。孤独啊,寂寞啊!这种孤独,这种寂寞,该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该到哪朝那代才有个终结?我无奈地翻开书本,似读非读地读起了书来。
突然,屋外边又传来了争吵声。“见鬼,怎么又吵起来了!”听到母亲和婶娘相互叫骂,我简直有些出离愤怒了,“偏要这样把我给折磨死吗?”我一边骂着,一边钻进背窝,“我可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家!”我愤怒地用被子把自己压得严严实实,而后用双手将耳朵塞得丝风不透。
愤怒、痛苦、无奈与绝望又伴了我一个夜晚。
第二天一早从迷迷糊糊中醒来,虽对昨夜的事情还有些怨怒,但我还是习惯性地懒睡在床上,等得着母亲来催我起床,可好长时间她都没有。“今天早上怎么了呢?”我看了看窗外射来的晦涩的阳光,“不会睡得太沉给忘了吧?”我翻了个身,正为这一天的异常感到困惑,却突然听到母亲在她的睡房内用低沉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叫着我道:“……喜……来……”我吃了一惊,快速穿好衣服来到了母亲的睡房。“喜来……我……摔了一跤,你……你今天就自己……自己收拾了上学吧!”母亲见了我,似要坐起来,可最终没能。“我,我”我的心实在是遭透了,“我今天就不上学了吧!”“那……不行!”母亲吃力地说,“我不会,不会要紧的……放学了……快点回来!”我没有办法,脸也顾不得洗,便拿了书包,走出房门,“要不我去把二姐叫回来?”走出了几步我又回过头来,对母亲道。“不要了……中午……中午她就放假回来了,”母亲焦急地催促我道“快去学校吧……耽误了……学习可不成!”我白般无奈地迈出步子,关好了破门,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岭外走去。
经过梦儿家门口的时候,我见到了梦儿的母亲,但没有招呼。“又做了什么坏事挨了批?”梦儿母亲在一旁嬉笑着嘀咕道。我顾不得理会她,埋着头直向前方走去。“喜来哥,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梦儿见到我,飞快地从堂屋里跳了出来,“你今天怎么了,又受了伯母的批了?”见我垂头丧气的样子,梦儿快步地跑到我的跟前,“不要这个样子吧,有我们在一块儿,有什么不开心的呢?”我还是没有理会她,依旧埋着头,只管想我的心事,迈我的步子。
也许梦儿知道问不出个结果,便不再多问,只是紧紧地跟着我。
“哎,怎么不和你喜平哥一块儿呢。”我听得真切,那是梦儿母亲跟喜平说话的声音,“梦儿,等等你喜平哥,可别孤单了他。”梦儿母亲又转过身来招呼梦儿道。
梦儿回头看了一眼,“你快一点儿吧!”说罢又为难地转过身,快步地跟上我,这样默默地直到学校。
上完早上的课,我没有在学校逗留,便径直踏上了回家的路。梦儿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约了她的伙伴一起嬉闹,而是紧跟着我,直往家里走去。一路上,她总找些快活的话跟我说,但我没有心境,一直没有搭理。“喜来哥,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梦儿好像要哭出来,“我们从小就在一块儿,有什么话不可以说的呢?”她拽着我的胳膊,“你就不能把你的痛苦说出来,竟只一个人伤心!”梦儿好像有些生气了,“要是伯母不讲理,我定绕不了她!”一提起母亲,我的心又深深地痛了起来,“你的乌鸦嘴不要说了好不好?我的事不要你管!”我愤怒地喝斥着她。那时,我发现她的眼角流出了丝丝泪水,但我没有安慰她,因为我也需要安慰。
我回到家里,母亲依然躺在床上。“妈,我回来了。”我放下书包,静静地走到母亲的床前,——她的脸苍白而无血色,还有深深的涩涩的泪痕。“嗯,饿了就自己做饭吃吧。”母亲吃力地对我说,“碗柜里有米,油都是现成的。”“我还不饿,”我摇了摇头,轻轻地坐在床前的一把椅子上,“二姐可能马上就要回来了……”话还没有说完,便听破门“吱”地一声被人推了开来,“二……”当我抬起头时,才发现推门的不是二姐,而是梦儿,“你怎么来了?”我低着头问道。梦儿走进屋里,见到了母亲,“伯母您怎么了?”梦儿惊慌地跑到床前,惊愕地问道。“没,没事……就昨晚摔了一跤!”母亲有气无力地答道,“过不了几天……就会好的。”那时我发现,梦儿的泪又一次涌了出来。见到她难过,我有些过意不去,便语无伦次地在一旁道:“梦儿,你就快回去吧,幺爸还等着你吃饭呢……”“你就只知道吃饭!伯母伤成这样,还顾得了上学,你还有没有人心!”不说不要紧,就因为那一句话,竟得了梦儿的满腹怒言,“伯母在家里动都动弹不得,你还有心思去学那几个字!学了又有什么用,还不留着伯母一个人伤心痛苦!”梦儿先前还只是抽咽,这会儿却大哭了起来,“问你出了什么事你也不说,你以为这是你的骨气,你的能耐!”
梦儿的每一句话都没有冤枉,我不能够回驳。我没有一点办法,只有呆呆地立在那里,痛看着母亲流泪,梦儿恸哭。“你还愣着作什么,伯母已经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梦儿见我痴痴傻傻笨笨拙拙的样子,又气又恨,最后索性把我推到一旁,来到灶屋里,捡了柴火,备了油盐,又从鸡窝子捡来仅仅的三个鸡蛋,精心地烹煎了起来。这时二姐也回到了家,听了这其中的细节,也不免责怪我一番,而后听了母亲的吩咐,到二姨家把二姨叫来,托她暂且料理家务。
太阳将要偏西的时候,哥哥和姐姐也都回了来,自是痛哭一番。下午时候,二姨和几个舅舅也来了,伤心当然是免不了的。可事已至此,不得不想办法加以解决。翌日,母亲便被送上了镇上医院,片示结果是三根脊椎骨骨析。如此重的伤势,本应住院的,但母亲因嫌住院费太贵,执意要在家里疗养。不得已几个舅舅又将她抬了回来。
后来我们继续上学,家里则由二姨帮忙料理。父亲本打算回来的,但厂里请不了假,家里又紧缺钱用,所以便只得呆在千里之外,遥遥地为家人祈祷,为亲人祝福。
梦儿虽对我有些不满,但后来也渐渐地好了起来。这边家里,她也时常过来看看。我清楚的记得,那时母亲的难得的笑容,便是和梦儿一起笑起来的。实实在在地说,她足足强过我的两个姐姐,更甭说我和我哥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