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艰难的睁开眼睛。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她竟是趴在尹玄玉的胸膛上睡着的。不禁觉得脸颊有些发热。她抬头看了尹玄玉。此时尹玄玉感觉到怀中的人仿佛醒过来也低头看着。眼里有着些许疲倦。他竟然又是一夜未眠。
“玄玉，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了。”
尹玄玉温柔一笑。“怎么回事。最近总是喜欢说对不起。”说着一只手抬起来刮了一下江城的鼻子。
“嗯？”江城惊讶的看着他，如此亲昵的动作，不禁让她满脸绯红。尹玄玉看着她，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阿城，你那么厉害，居然也会脸红。”
江城被他说得更加窘迫。简直想找个洞钻进去。“我，我怎么不能脸红了。”可是尹玄玉还是不停的笑着。
“你再笑！”江城眼里露出一丝委屈。尹玄玉看着心里不觉多出一分怜惜。
“好好好。我不笑。在休息一会我们就出发吧。”
“可是。你昨晚.。”
“我没关系，多少个未眠的夜晚，我已经习惯了。”
江城看着他，他以前也经常如此。在慢慢长夜里煎熬着时间吗？那个时候他会在哪里。
“怎么了？”
江城回过头来“没什么。”
没有了月光。早晨的芦苇荡里，看起少了一丝寂寞。更多的广袤。仿佛胸怀天下。江城此时站了起来。看着远方的山峦。
“那我们走吧。过了那座山就快到了。”
尹玄玉也站起来顺着江城目光的方向望去，远山如黛，仿佛另一个世界一样。和枯黄的芦苇荡形成鲜明的对比。
“走吧。”
江城和尹玄玉依旧以缓慢的速度前行。穿过芦苇。一点一点……
终于远山变得近在眼前。江城却迟疑了。站在山脚下迟迟不能挪动脚步。
“阿城……”
“越过这座山。就直接到合羊道了。玄玉，真可怕，我居然回来了。”
尹玄玉蹙起眉峰。这里是江城永远的梦魇啊。他伸出手握住江城的手。“阿城，不要怕。我在你身边呢。”
江城不觉也握紧了尹玄玉的手。这一刻他是她全部的依靠。青山中仿佛有雾弥漫，潮湿却又清朗。江城没有用鬼影步。慢慢的走着。尹玄玉握着她的手，突然间飞奔起来，轻功了得的他，让江城也不得不用鬼影步跟上。尹玄玉一边拉着江城。一边说。
“阿城。有些事总得面对。长痛不如短痛！”说着又加快了速度。江城惶恐的望着前面的尹玄玉，如此一来，用不了多久就会到达。山涧中清风温柔的风此刻变得锋利起来。擦过江城的脸庞。
“疼。”江城自言自语的轻声说着。果真是长痛不如短痛么？她心里想着，最终也加快了脚步。
山中依然悠远，一颗古树一闪而过，阔叶林。野山茶，青石，灌木，最后突然变得豁然开朗，青山依旧在，只是不断的向后退去。是这里。是这里！
江城睁大了眼睛，看着豁然开朗的天地。尹玄玉渐渐放慢了速度，最后停了下来。这里江家所在吗？江城一点一点走近。是合羊道。已经九月末，柳树居然如同盛春时期那样。风里飘飞着柳絮，竟同当年她离开时的情景一样。一切仿佛时光倒流，江城不禁快步走了过去。也许是眼前的柳树。也许是这样的情景。让她有一瞬间的幻觉。一切也许都不曾改变。爹娘还在，姐姐还在。可是当那一座巨大的坟墓出现时，她知道这都是她的臆想罢了。当时她用南无灵生之术埋葬了整个江家。如今那些花草比当时更加繁盛。可是却多了一样东西。
江城缓缓走过去。看着那座碑。上面也爬满了植物的茎叶。是谁立的碑？上面还刻着江族每一个死去人的名字。江城一个一个的看着，这些曾经活生生的人。如今已经沉睡地底。
“是他。是他回来了”
江城眼里似乎含蓄这泪。尹玄玉不知道她所说的人是谁。却也看着墓碑上的字。眼里不知道是何神色。
“谁回来过？”尹玄玉目光从墓碑上移开。面对这江城。江城闭上双眼，过了一会又睁开。似乎平复自己的情绪。
“是萧如墨。是他回来过了。不可能有别人了。”
尹玄玉沉默。自从昨天晚上听他提起这个人，这是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不知为何总感觉有点耳熟。可是又没凭没据。也许是想多了。
“这些都是他做的？”
“不是，这个坟墓是我建造的，可是这个碑是他立的。”
尹玄玉看着眼前那个被无数植物的根系纠缠生长的坟墓。不禁蹙起了眉头。
……
南无灵生之术
……
尹玄玉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
“不知道如墨他现在哪里。玄玉。我觉得好愧疚。我竟然让他一个人漂泊。”江城一手放在胸口，仿佛相当痛苦。
尹玄玉回过头“阿城，别再自责了。人生离散本就是缘分。一切也自有它的定数，就像雪一样过了它的季节，就会消失不见。”
江城听到这话，脑海忽的如同炸开，然后变成了死寂。人生离散本是缘分，那么她的人生在哪里，那些离开她的人又在哪里。他们就像西落的太阳，却再也不会再自己的生命里升起。她想起那年泗水崖的雪。萧如墨伫立雪中，一如雪里的白鹤一尘不染，可是他却在雪中越走越远，最后随着雪花一起消融。而尹玄玉他又会是什么，又会在什么时候也会像那样决绝的离开。还是应了古人的话么？……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阿城。你在想什么。”尹玄玉看着身旁的江城，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阿城。天下是没有不散的宴席。可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到死的那一天，我们都去了忘川的时候，这场宴席才可以散。”他望着江城，仿佛以最大的力量给她勇气。
“玄玉。谢谢你。”江城靠在尹玄玉的胸膛。“还有一个地方。我跟你说过的。我想去找我师父，去泗水崖看看。”
“好。什么时候走。”
“一会就走。我想跟爹娘说说话。”
江城渐渐离开尹玄玉身边来到那一大座坟墓面前。看上去异常壮观。经历的一段岁月，植被都已经变得繁茂。看不出当初的模样。
江城跪在坟前，模样却不似当初。
“爹娘。女儿回来看你们了。”江城嘴唇微动，似乎有话哽咽在喉咙里。
“当初在族人面前发誓。不抱此仇誓不罢休。阿城那么做了，可是……可是阿城发现自己错了，牺牲太大了。牺牲阿城一个没有关系，但是我不想再连累别人。”
“爹娘。阿姐，请你们原谅我。原谅我，我再没有那样的勇气了。阿城没有家，只能四海为家，此次一别不知何年才能回来…………”江城说着，却又哽咽的说不下去。她的仇恨，她的家族，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走吧”
江城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到尹玄玉身边。
“阿城..”
“我没事。”江城苦笑。“既然过去了，倒不如走的干脆些。”
尹玄玉眼里似乎有些异样。“阿城。就这样离开，你不会后悔吗？”江城缓缓摇头，似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后悔。
“玄玉，你的故乡是长安。和我一起浪迹天涯，你会后悔吗。”
尹玄玉几乎没有心理准备，“阿城。我也不知道。对不起，但是，我是真的不愿意再回去了，那个地方，只有黑暗，无尽的黑暗。但是。我到底会不会后悔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江城苦笑。“玄玉，我和你一样。不确定自己后不后悔。我真的很想念故乡，可是你看看这里，它埋葬了我所有的亲人。我不是不愿再回来，而是不敢”
太阳又落到西边，遥远的山脉仿佛清唱着故乡谣，金色的，遥远的故乡，不可复制的故乡。澎湃汹涌，又寂静寥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