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帛圆睁双眼,蹬紧马镫,同追击者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铠甲上面的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几只标枪投掷过来,泽帛左躲右闪避开了。眼看要撞到一起,他指挥洛特转了个直角,朝右手边继续奔跑。
“来追我吧!”他回头大喊大叫,“连蚂蚱也比你们跳得快些。”
沙漠骑兵们没追上来,停在原地,看看泽帛,又看看他们本来追逐的方向,显得犹豫不决。
“来呀,胆小鬼,想拿金牌就得加把劲。”泽帛双手在头顶夸张地交叉挥动。
骑兵做出了奇怪的反应,他们掉转马头往回跑去。
“怎么逃走了?”泽帛嘀咕着。
一大队骑兵从菲比和副将那边跑来,泽帛认出是拿撒亚人,冲在最前面的正是鲁亚将军。泽帛喊着将军的名字迎上前去。
“别追了。”将军喊住骑兵,带着泽帛、菲比和副将一道返回营地。
“差点被你吓死了。”走在路上,菲比对泽帛说。
“他是为了救我们。”副将说。
“洛特速度快一些,如果他们只追我,那么我们逃脱的机会就大多了。”泽帛说。
“道理虽然是这样,毕竟也太冒险了。”菲比说。
“幸好这些人的标枪是拿沙子制做的。”副将说。
“拿沙子做标枪?”将军问。
“对,像是用粘合剂把沙粒粘在一起做成标枪的形状,砸到地上就碎了。”
“追你们的骑兵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沙漠。”副将回答说。他把刚刚看见的场景跟将军讲述了一遍。
“知道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
“看上去不像生活在沙漠的野蛮人。”
“绝对是支正规部队,将军。”
“怎么解释沙子做的标枪?”
“这个……”副将回答不上来了。
“正规部队也不该深夜驻扎在沙漠中,”将军说,“这个沙漠并不宽,没必要滞留在那里。”
“或许我能说出个大概。”泽帛说。
“你知道他们是谁?”菲比将信将疑。
“不,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可是我知道别的东西。”
“说说看。”将军说。
“可能我们看到的都是梦。”泽帛说。
“什么?”菲比和副将齐声叫道。
“你不会说我们大家都是在做梦吧。”副将说。
“说不定人人在做梦。”将军笑着说。
“我看到了自己以前做过的梦。”泽帛说。
“在什么地方看到的?”副将问。
“就在你把我从沙坑拉出来的那里。”
“你怎么知道看见的是梦?”
“我看见了自己,不过那是五岁时候的我。我跟自己讲了话。”
“神明呀。”菲比惊讶地说道。
“我还看见了小鹿伦巴和偷猎者,都是我小时候的梦。”
“陷到沙子里也是梦?”副将问。
“我想是的,那是我在墨脱船长的轮船上做的噩梦,梦见大海把我吞没了。”
“就算一开始你看见的确实是梦,也不能断定沙漠里的军队是梦呀。”
“是呀,咱们三个都看见了,步兵、骑兵、将领、马匹,全真真切切的。”菲比说,“根据什么说他们是梦呢?”
“我的根据是沙子。”泽帛说。
“沙子?”
“在我看见自己的梦的时候,等我们交谈完了,我拥抱了自己,结果它一下变成沙子。”
菲比和副将不言语了,他们联想起奇怪的标枪。
“难道关于‘筑梦的沙漠’的传说是真的吗?”将军自言自语地说。
“‘筑梦的沙漠’是什么?”菲比问。
“13世纪波斯历史学家阿拉丁·朱费尼在著作中曾经提到一块沙漠,距离大海不远,在沙漠里聚集着所有人做过的梦,这些梦有时会无形地飘荡在沙漠上空,有时会由沙子筑成具体形状,朱费尼称它为‘筑梦的沙漠’。”
“这么说,刚才看到的真有可能是梦。”副将说。
“不管是不是梦,我预感明天穿越沙漠的时候都不会顺利。”
“那明天还要不要继续行军?”
“继续行军。”将军说,“不过,我们得做好战斗准备。”
当夜,在鲁亚将军的帐篷里召开了军事会议。将军先是向大家叙述了先前的遭遇,然后做出简短部署。他对指挥官和将领们说道:
“明天穿越沙漠的时候,我们肯定会迎面碰到刚才提到的那支军队,从今天的情况来看,他们并不友好,我们必须做到随时能够投入战斗。
“这支军队的人数,按照克吕副将的目测,超过五千人,远远多于我们。沙漠虽然不大,但也足够广阔,一旦被他们包围,将会十分危险。他们的具体军备我们也不清楚,不能看到一两支沙子标枪就掉以轻心。因此,我们要采用坚定稳固的阵列队形通过沙漠。
“重甲步兵安置在最前面,后面的轻甲兵和弓箭手可以越过战友的头顶将投枪和箭射向敌人。步兵方阵右边是重骑兵,左侧是轻骑兵。步兵正面迎敌,骑兵从两翼夹击。
“今晚,你们要检查各自队伍的武器、铠甲和马匹。明天一早,所有人要吃完早饭,还要给马匹喂好草料。”
散会后,安置好哨兵,部队就在沙漠和草原中间入睡歇息了。
第二天,太阳还没出来,鲁亚将军祭奠了神明,部队用过早餐。他们穿戴好盔甲,战马也佩戴了胸甲和肩甲。泽帛头戴铜盔,身覆铁甲,全身被金属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头盔上的白色羽毛是柔软的。
“像是给塞进罐头里一样。”他说。
“看开些,好歹是能透气的罐头。”菲比笑着说。他的身上也到处闪烁着青铜的光泽。
将军派了20名卫队骑兵保护泽帛,吩咐他们走在部队后面,然后又将自己的短剑解下来送给泽帛。
“你用过剑吗,我的朋友?”他问。
“用过,”泽帛说,“是竹制的玩具剑,跟父亲较量过好多次。”
“好,相信你也会用好这柄剑的。”
拿撒亚人全副武装,排列齐整,在夏日黎明的第一缕阳光中,将军开始检阅部队。
“同胞们,拿撒亚战士们,”将军大声说道,“我们越过大海,走过草原,现在,一块沙漠在前方等候我们。这块沙漠面积不大,假如不遇到麻烦,我们用不着一天就能跨过它,重新见着青草和树林,灌满水囊,坐到树荫下休息。可是,很可能我们没那么幸运,因为沙漠中有支军队将要阻挡我们,一场战争势所难免。
“自从我们摆脱魔法以来,这是第一次面对战争。对于前面的对手,我们缺乏了解,我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不知道他们在沙漠做什么。不过,我们不能因此踟蹰不前,不能停在原地等待他们自行消失。困在城堡的亲人和同胞在焦急地等待救援,这个沙漠是去往城堡的必经之地,我们别无选择,必须迎上前去,突破阻拦,尽快通过沙漠。
“拿撒亚战士一贯训练有素,在战场上常常赢得胜利。你们的长矛、投枪、刀剑无比锋利,没人比你们更懂得如何使用这些进攻武器。你们的盾牌、铠甲结实可靠,出自手艺精湛的一流工匠之手。你们和战马朝夕相处,心意相通,任何防线都会被你们的铁骑冲击得落花流水,这样的战绩太多了,没必要反复提及。最重要的是,你们互相信任,坚韧不拔,珍视荣誉和信念,返回祖国的决心一刻不停地激励你们每一个人。
“拿撒亚人爱好和平,也敢于面对任何战争,神明赐予我们以勇气和力量,胜利必定属于拿撒亚人。”
他的话讲完了,战士们用排山倒海一样的气势呐喊呼应。泽帛感觉到阵阵热血激荡着胸膛,沉重的铁甲好像不再是负担了,而是变成一团勇气贴附在身上,令他觉得自己格外强壮威猛。
将军挺起长矛,驱动战马前进了,卫队骑兵陪伴在他的两侧。旗手希赛高举军旗,旗帜上的双头鹰标志异常醒目。在他们后面响起了步兵方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和数千只马蹄的踢踏声。
走了两个多小时,没有看到任何陌生人的影子。他们已经完全走在连绵不断、起伏不平的瀚海里了,脚下扬起滚滚沙尘,像薄雾一样萦绕在行走的队伍中间。烈日当空,一丝风也没有,人人汗流浃背,沉默不语,朝漫无边际的沙漠深处挺进。
接近中午的时候,一支部队出现在面前,浩浩荡荡排列在沙漠中,像是在等待着拿撒亚人的到来。这支部队全副武装,摆出明显的作战阵型,隔着两军之间的空地,可以看见他们的骑兵垂低了长枪的枪尖。
“对手的兵力十分强大。”副将说。
“只不过是人数多。”将军说。
副将不大明白将军的意思,他看着将军,希望听到进一步说明。
“他们会先行发动攻击的。”将军没作解释,平静地说道。
“看,他们冲过来了!”旗手喊道。
有三支骑兵人马直冲拿撒亚人而来,一支在正面,另外两只在两翼,除此之外,还有一支骑兵向侧面高耸的沙丘跑去。
“不要让他们占据沙丘,拦住他们!”将军喊道,拿撒亚骑兵冲了出去。
“重骑兵正面迎击!”
副将带着重骑兵直逼敌人前锋,转眼之间已经交上手。拿撒亚人舞动长矛向敌人猛打猛搠,他们惊奇地发现,对方不堪一击,只要被长矛打到,瞬间就碎裂了,连同战马一道变成沙土塌落在沙漠上。沙丘那边的情形同样如此,拿撒亚骑兵没费多少力气,敌人的试探性冲锋便土崩瓦解了。
敌人的大规模进攻开始了,拿撒亚人的正面和两侧全部都是他们的部队,有骑兵、步兵、弓箭手和盾牌兵。步兵分队投过来乌云般的成片标枪,接着退到后面去,成批次的后续分队很快接替上来继续投掷。拿撒亚人纷纷举起盾牌遮挡,那些密集的标枪撞到坚硬的盾牌上也碎成沙子。有些来不及躲避的人被标枪击倒在地,虽然不至于死亡,可是一样会负伤,蜷缩在发烫的沙地上中发出痛苦尖叫。
鲁亚将军举起手,号手吹响号角,拿撒亚步兵发动了冲锋。将军带着卫队骑兵率先冲进敌人人群之中,垂下枪尖一路猛冲,所过之处无不是摧枯拉朽,受到冲击的敌人一个接着一个化作沙粒崩裂飞散,那情形好比是卡车开进沙子砌成的丛林,遇到的阻力太微弱了。
拿撒亚的轻重骑兵从两侧冲上去,在人堆里,不,应该说是沙堆里横冲直撞,敌人的队伍很快给冲得七零八落。重步兵的正面交锋没有任何悬念,敌人的沙子塑成的身躯在铁剑下支离破碎,尘埃沙粒在拿撒亚将士眼前不停飞舞。
那支奇怪的军队丝毫没有撤退的意思,后续人马源源不断拥上来。他们步伐沉重,盾牌挨着盾牌,全无惧色,操着兵器向拿撒亚人疯狂攻击。一面大鼓在他们后面沉闷地敲响了,伴着鼓声,他们发出声嘶力竭的号叫,他们的马匹也高亢地嘶鸣,在战场上空形成可怕的声浪,沙漠的地面都被震动了,在千军万马的脚下战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