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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1

……炊事班的弟兄全哭成了泪人……带着哭腔的嗓门瑟瑟颤抖,此起彼伏,唱响了一道道菜名,“回锅肉”、“三鲜丸子汤”……美军摄影师也注意到了这个鹤立鸡群般既美丽又勇敢的中国女军官……歌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悲壮。歌声穿透苍茫的夜空,穿透弥漫的薄雾,回荡在死尸遍地的战场上……

杀伐年余,一路血战的新38师打下孟拱后获得了短暂的休整时间。

即便近在咫尺的密支那眼下正杀得山摇地动,史迪威也不忍心对他们再来一个“鞭打快牛”了。

可唯独高军武的特务大队和程嘉陵的独立团在孟拱城住了不到一月,就奉命向密支那前进。两支部队前出密支那,并不是去参加攻城作战,而是另有重任。

日军虽已大败,但仍有零星部队逃进深山老林,他们过着极其悲惨的生活,军装成了烂布条,一个个如同野人,粮食早就吃光,饿得官兵们眼冒绿光。但是,仅靠野菜野果充饥日本人也继续和盟军战斗,既为了体现日本军人引以为荣的一种形而上的东西,也为了基本的生存需要。因为只有继续战斗,他们才能从盟军手中抢夺到食物和弹药。往密支那战场运送物资的盟军后勤车队,就常常成为他们猎取的主要目标。他们烧毁汽车,杀死所有的驾驶员和押送兵,然后尽可能多地搬走一切物资,实在搬不走的,就一把火烧个精光。

血案一日数起,弄得盟军人心惶惶。

日本人胆天包天,竟然在大白天借着丛林的掩护,摸到驻扎着重兵的孟拱城郊袭击单独外出办事的盟军官兵。

高军武与程嘉陵的大目标完全一致,具体分工却又有着明显的不同。

孙立人将军交给特务大队的任务是尽快肃清躲藏在孟——密公路两侧森林中的小股日军;独立团的任务是在孟——密公路上组织武装巡逻,确保运输车队的安全。

接到命令后,两支部队的主要指挥员分乘几辆汽车,在几辆装甲车的保护下,沿着孟拱到密支那的公路跑了一趟,选定了几处屯兵地点。

即便如此,一听队伍又要打仗,士兵们的抵触情绪依然很大,许多人都认为当官的太过分了,他们已经受了那么多苦,打了那么多仗,死伤了那么多人,现在全师都在吃香喝辣地休整享福,凭什么偏偏要他们去送死?

高军武了解自己的士兵,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单单用空泛的爱国主义和军人的荣誉感去教育说服他们无异于隔靴搔痒,非但起不到积极作用反而会让士兵认为他这个当官的满口花腔。唯一能镇住他们的只有一句话,“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带了这么几年的兵,打了这么多的仗,太明白中国军人在国内作战与在国外作战最大的不同。在国内打仗,每仗必有逃兵,打败仗则更甚,这一现象已成中国军队无法禁绝的顽疾。可在国外打仗,当官的从来无须担心士兵逃跑。连傻子都知道,离开部队,那就必然是死路一条。

高军武还认准了一个道理,除了刻意炮制的宣传材料,古今中外,从来不可能有一个长官能做到使自己的士兵心情愉快得像急欲和情人约会似的奔赴炮火纷飞的战场。

但中国的兵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算是牢骚满腹,骂骂咧咧地被逼上战场,只要当官的不露熊样,枪声一响,他们一样会像猛虎似的扑向敌人,一样会成为最勇敢、最可爱、最值得信赖的战士!

高军武对自己充满了自信,所以,他没有理由不相信自己的士兵。他努力要做和想做的,就是尽量用乐观的情绪去感染自己的每一名战士。

队伍开拔前的最后一个晚上,特务大队和独立团联合举行了出征前的盛大露天聚餐会。孙立人带着师部的一大帮军官赶来为他们送行。已在孟拱集中突击排练节目,即将组成若干战地鼓动队奔赴密支那战场的“飞鹰”剧团的全体演员也受到了邀请,为这两支部队举行了专场慰问演出。不单有大盆大碗的猪肉、牛肉、鸡肉,居然还有正宗的美国啤酒。麻哥也带着骑兵连的200来号官兵从西郊驻地赶过来,猛吃海喝了一顿。

6月29日上午,特务大队与独立团同时出发。萧玉和苏桂贞也都赶来为他们送行。

同为国军弟兄,看上去却判若两国军队。程嘉陵的独立团穿的是绿军装,戴的是浅盆型钢盔,高军武的特务大队穿的则是黄咔叽布军装,戴的是有伪装网的圆形钢盔。甚至连战车也不一样,特务大队驾驶的是清一色的美式T71坦克,独立团则是英国人制造的“马蒂尔达”2型和维克斯M1936型步兵坦克,车体比T71小一号不说,火力配置也没法比。

不过,让程嘉陵稍感安慰的是,史迪威刚刚从“阿里巴巴的宝洞”里弄来的最新式的履带式步伦机枪车,给了特务大队4辆,也一视同仁给了他的独立团4辆。

特务大队在前面开道,独立团随后跟进。无数面军旗迎风飘,队伍在一团引擎的轰响声中出城了。

金戈铁马在程嘉陵眼前晃动,他回过头去,遥望着高耸于晴空中的孟拱教堂的尖顶,缓缓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2

特务大队沿着公路快速推进,沿途歼灭了数小股日军,按预定计划赶到了密支那西郊5公里处飞机场外的兰圭。

兰圭原本是一个缅甸人居住的村庄,由于坐落在机场旁边,孟密公路又穿村而行,进出密支那城的所有车辆都要经过这里,已经成为盟军攻城部队的后勤集散地。

特务大队分布在孟拱至密支那公路上的三个重要地点安营扎寨。高军武把大队部设在了兰圭,用电台和对讲机指挥着全线的护路工作。

这样的护路扫荡作战对高军武和徐小冬来说有一点“杀鸡焉用牛刀”的味儿。以武装到牙齿的一支国军精锐之师去对付早已弹尽粮绝,不成建制的日军小股零星武装,没有胜利与失败的考虑,只有战果大小的区别。

日军再是意志顽强,毕竟也不是超人,炮弹枪弹打在身上一样会开花开肚血飞肉绽。

从孟拱通往密支那几十公里的路面上,不分白天黑夜有程嘉陵的独立团官兵驾着战车沿途巡逻,小鬼子再也不敢硬着脑袋往枪口上闯。中国军人以重金悬赏,公开购买日军情报。冲着钞票的份上,缅甸人争先恐后地跑到特务大队的驻地来报告领赏。日军成了被晾在沙滩上的鱼儿,只有挨打等死的份儿。

麻哥当了十几年兵,过去当得最大的官就是司务长,但司务长只不过是为大家管管伙食后勤,调一个兵的权力也没有。如今好不容易媳妇熬成婆,当上了一连之长,麻哥的架势看上去就像一位威风八面的大将军。

每次奉命外出扫荡,他总是一马当先,精瘦的身上披着一件雨衣,胸前别着英国人授他的奖章,脖子上吊着一副望远镜,随着坐骑的颠簸随风起伏,就像一只矫健的雄鹰。后面跟着一大帮孔武剽悍的战士,全骑着高头大马,腰里别着连发自动手枪。肩上挎着汤姆森,头上钢盔闪亮,马蹄在公路上溅出鼓点般的响声,引得过往的盟军汽车上的官兵们都翘起大指拇高声赞叹。麻哥也满口“OK”、“Hello”,高声大嗓地同他们打招呼。

麻哥在旧军队里泡得太久,军阀作风深入骨髓,对手下的士兵吆三喝四,非打即骂,不少人看在他是老资格的分上,加之他在蓝姆伽又立过大功,被英国人授过勋章,也就忍了。可一帮后来从国内补充来的学生兵,却常和他起冲突,甚至把矛盾闹到了大队部。高军武也找麻哥谈过话,说若是再打骂士兵,就撤他的职。麻哥认错倒是滑溜得紧,可赌咒发誓一番后,回到驻地,依旧恶习难改。

在这种类似围猎般的战斗中,麻哥的骑兵连成了绝对的主力。山林之中,战车无法行驰,这就轮着他的战马大出风头了。特务大队一接到情报,马上命令骑兵连带着缅甸向导出动。日军的抵抗软弱无力,好几次麻哥带着队伍赶到,看到的是一具具散卧在丛林中的尸体。即便未死的,已经饿得连举枪的力气也没有了。

麻哥频繁出动,每战必胜,战果辉煌。日本的散兵游勇被麻哥的骑兵连打得很惨,再也没法在丛林中立足,纷纷往密支那方向逃去。

现在,对盟军的后勤线唯一构成威胁的,就只有偶尔从曼德勒机场起飞的日机了。虽然盟军飞机控制了缅北的制空权,但日机有时也会不顾死活地赶来为死守密支那的日军空投给养。

麻哥的骑兵连出了大名,前两天,孟拱城的华侨组织了劳军团,给他们送来了锦旗和大批慰劳食品,猪肉、羊肉、粉条、面粉、蘑菇、竹笋……让官兵们一下子想起万里之外的家乡,勾起了他们浓浓的思乡之情。

可麻哥万万没想到,7月6日这天,他一个不小心,却把骑兵连带进了鬼门关。

麻哥追杀一小股日军,追得日军吓掉了魂,在丛林中东逃西窜迷失了方向,也追得麻哥高了兴,同样不晓得自己到了啥地方。一直到前面几幢高大的建筑射出密集的弹雨时,才醒悟过来,他们已经追到了密支那城边上。

紧跟着,三辆日军坦克也轰响着从楼旁钻了出来,向着中国人开炮。

日军防线上突如其来的袭击给骑兵连造成了伤亡,十几匹战马倒在地上,十几名士兵非死即伤。麻哥一见满地亮汪汪的血,霎时就双眼充血,命令全连撤到后面树林里,就地隐蔽,准备战斗。

此时天色临近黄昏,远远望去,密支那城已是一大片残垣断壁,许多由低矮的木板房组成的街区早已被战火毁掉,残砖碎瓦铺展得了无尽头。零零散散突立在废墟之上的一些水泥结构的楼房,也都被炮火摧毁得破损不堪,摇摇欲坠。

这时,从附近阵地上猫着腰跑过来几名中国官兵。双方一接洽,麻哥才知道他们是龙天武师长的第14师的弟兄,调来攻打密支那已经有好些日子了,浑身上下军装烂得筋筋吊吊,还冒着股臭烘烘的味儿。

与麻哥说话的是个也是个连长,姓李,只不过从领章上看去仅是个上尉,比麻哥的少校军阶矮了一级,河南巩县人。说起来彼此都是蒋委员长麾下的中国军队,可看上去却是天上地下两回事。麻哥的骑兵连是清一色的美式装备,第14师则是传统型的国军,皱巴巴的老黄土布军装,即便长得像赵云、罗成一样威风的男人穿上也损了几分精神,至于武器装备,虽也都换上了美国货,但没法和特务大队比。紧急空运过来后,还没来得及接受一天美国教官的训练,就被拉上来啃密支那这块硬骨头。

驻印军在刚刚从国内空运过来的国军弟兄面前有一种无法掩饰的优越感,也很慷慨。他们从背囊里掏出美国的骆驼牌、高级的幸运牌香烟和口香糖,大方地请对方抽,请对方吃。他们的战车防御枪、轻巧得一个人就能背走的刘易斯重机枪,更是让对方羡慕不已,一个个围上来看稀奇,问个究竟。

攻城作战原本不是麻哥的分内之事,他稀里糊涂地追到这里,既然逃敌已经进了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打马回营了。

可是,与李连长接下来的一番对话,却勾得他不想走了。

“他娘的,小鬼子厉害啊,一个个全是亡命徒,俺中国兵冲了不知道有好多次了,弟兄们死得一片一片的,也没法攻进去。几天前和俺换防那个连,死了还剩8个人。”

麻哥下巴一翘:“小鬼子有啥厉害的,他莫非就不是爹生娘养的肉疙瘩?全成了铁打的金刚?不是我麻哥吹牛,从印度那边一路杀过来,我们不照样把他们的王牌部队18师团打得屁滚尿流,连他们的师团长田中新一,都差点成了我们的俘虏。”

李连长恭维道:“那当然,那当然,你们有那么多美国佬给的新玩意儿嘛。小鬼子当然是你们的手下败将喽!你看看俺的兵,见了你们的新玩意儿连眼睛都鼓成电灯泡了。呃呃,黄连长,那稀奇古怪的家伙,是啥枪呀?”

麻哥从战士手里一把抓过战防枪,“哗啦”一声拉开保险,举起来将枪托抵在肩上,向着日军防线方向一扫,得意地说:“这新玩意儿叫做战车防御枪,600米内可击穿6厘米厚的装甲,钻入车内后可杀伤乘员,毁坏机件。用它打小日本的坦克,一打一个准。”

李连长赶紧求道:“黄连长,你们可成俺连的大救星了!求你帮帮俺的忙,用你这洋玩意儿把那几辆鬼子坦克报销了。这些天为了炸掉它们,俺手下的士兵死伤了好几十个。”

麻哥听不得恭维话,一听,就把持不住自己了,大包大揽道:“没说的,这几辆坦克大哥我就给你办了。我不把眼前这帮小日本全灭了,也对不起我死伤的十几个好兄弟。”

李连长说:“需要我们连咋个配合?你吩咐一声便成。”

麻哥下巴一甩:“配合个啥?你就回阵地上带着你的兵娃娃看稀奇,学学哥子我的真功夫吧。”说完大话还慷慨地补了一句,“这份功劳,哥子我不要,全算兄弟你的。”

等李连长欢天喜地告辞而去,麻哥才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当面的情形。

这一看,他心中立时浮起了重重一抹阴影。对堵在他前面的区区三辆坦克他并不在意,让他不安的是那三幢相连在一起的楼房,和楼顶与各个窗口用沙袋垒筑起来的工事。那后面,到底趴着多少小鬼子,一个小队?一个中队,还是一个大队?他一点不了解。尤其让他心惊的,是那在地上铺了黄煞煞一层的国军士兵和日军士兵的尸体。从这场面看出,接下来的战斗绝对不会像他预计的那样轻松。

可话已出口,咋个能够收回?

麻哥不是个鲁莽之徒,他文化虽是不高,却具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虽然已经把豪言壮语放出去收不回来了,但连坦克带楼房要一并拿下,又无火炮支援,他娘的这可真是玩命的活儿。这仗不打丢不起面子,咋个打?他还真得认真动一番心思。

他派通讯员飞马赶到后面通知老马头赶紧埋锅造饭,大家吃饱喝足后再借着夜色向鬼子发起攻击。

没过一会儿,老马头带着炊事班的兄弟们送上来的居然是几大铝锅热腾腾的大肉包子。

麻哥知道,肉包子是炊事班在驻地就做好的,弄到阵地上不过是蒸热便成。

一个小个子学生兵冒着被蒸气烫伤的危险,抢先抓起一个肉包子,想吃却没法吃,烫得他像杂技演员似的在左右手颠来簸去。

“啪”,突然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到了学生兵脸上,打得他摔倒在地,包子却仍稳稳地护在胸前,完好无损。

这重重的一记耳光,只有麻哥才打得这么脆,这么狠,这么无情!

顿时,一大群围在铝锅边上的士兵都不敢动了。目光中三分畏惧,七分愤怒。

眼看麻哥余怒未息,还想用脚踹。

老马头赶紧站出来说:“连长,算了,他还是个人毛没长全的娃娃……”

麻哥还是象征性地踢了学生兵一脚,骂道:“吃吃吃,狗日娃娃就知道吃。日你娘,骑兵连还有没有规矩?”

另一个大个子学生兵忍无可忍,挺身而出,像是挑衅,又抓起了一个肉包子:“弟兄们,吃过这大肉包子就要上战场和小日本拼命了,还怕个卵!天天吃罐头,吃得老子都伤了胃,好久没闻到这么香的大肉包子了,先吃饱再说,死了也不能当个饿死鬼!”

大个子兵说得在理,大伙儿一听,纷纷动手,争抢肉包子。

“都给老子放回去!”麻哥一声怒吼,拔出了手枪。众人吓得连连后退。却见他朝天放了一枪。大喝一声:“全体集合!”

队伍集合完毕,大伙儿都为大个子兵捏了一把汗,明摆着,麻哥要惩罚他。

不料,麻哥没有动手,却出人意料地说:“弟兄们,我想问问,你们哪个想死?”

下面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大伙儿面面相觑,不知道连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人敢吭一声。

麻哥只好自答:“当兵的都晓得这样一句话,‘钱到赌场不是钱,人到战场不是命’。不过,我清楚,你们这些娃娃全都不想死!老子也不想死!我麻哥一家早死得就剩我一根独苗苗,老子再要死了,我老黄家就断子绝孙了!弟兄全都给老子听清楚—你们家里上有老爹老娘,下有老婆娃娃,没娶婆娘的也有父母姐妹,他们全都眼巴巴盼着你们能活着回去!”

临战之前怎么说这些话?这不是动摇军心么?战士们正摸不着头脑,又见麻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香烟,烟盒撕开,将烟挨着撒给大家,然后把烟盒纸捋平展,问道:“哪个有笔,拿去一条条给老子记下来。”

一个学生兵将烟盒纸接过去,掏出笔来,看接下去他还要说些啥。

众战士全都呆呆地望着他。

麻哥把眼睛落到老马头脸上,问道:“老马头,除了这大肉包子,你们炊事班还带了些啥好吃的出来?给我打上个招呼。”

老马头说:“前两天,孟拱城的华侨给我们连送来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我们今天就带了几大块猪肉和羊肉,还有几捆莴笋、笋子。除了这些鲜货,就是一大堆罐头了。”

“罐头不要说,提起来败胃口,有你那些鲜货就够了。现在,本连长宣布,马上就要打恶仗了,今晚这顿饭,你们想吃啥子随便点,我让老马头他们一样样全给你们做出来!当然,你狗日娃娃要吃龙肝凤胆,大虾海参,老子就伺候不起了。也不要逼牯牛下崽,难为我们的老马头,你要的菜,估摸着老马头能在这战场上做得出来。下面,我来报第一道菜名,”说罢,他掏出自己的铝制饭盒,张开大嘴,扯亮嗓门,长声吆吆口齿清楚地吼道:“川—汤—肉—”

士兵这下明白过来,全乐了,也纷纷掏出饭盒,高声武气地为自己点起菜来。

“回锅肉”、“三鲜丸子汤”、“红烧肉”、“青笋炒肉片”、“鱼香肉丝”、“盐煎肉”……

夕阳笼罩之下的树林子里,报菜名的声音此起彼伏。

士兵们一个个竖直耳朵,听得口水直流。

报完之后,麻哥把老马头叫出队列,把菜单交给他,郑重其事地叮嘱道:“把包子发给大家,你们马上给我回去,拿出手艺来,照单全做。少一样,老子要你的脑壳!”

发完包子,老马头带着炊事班的人挑着饭盒下了阵地。

麻哥扫了一眼正狼吞虎咽吃大肉包子的士兵,狡黠地一笑,敞开烟锅巴嗓子大声说道:“弟兄们,你们都给老子记牢了,一个都不许死,个个都要活鲜鲜地回来!回来大家一起喝庆功酒,醉他娘的个蛋!现在,点名!”

点完名,麻哥高举着花名册,脸上露出了悲壮的神色,一字一顿地说:“除了炊事班,全连203名弟兄,都给老子听清楚了,你们屋头的亲人全都眼巴巴盼着你们回去,哪个要死了,就是不孝之子、乌龟王八蛋!老子就是跑到阎王殿也要把你们狗日的抓回来!”

麻哥手中只有4挺战防枪,他点名组成了4个尖刀小组,每个小组配1挺战防枪。尖刀小组负责打坦克,拔除楼房上的机枪火力点。

任务交代完,他大手一挥,嘴巴里蹦出两个字:“出发!”

然而,这一仗的惨烈程度远远超出了麻哥的预想。夜里10点,麻哥下令已经匍匐抵近日军阵地的骑兵连发起了攻击。仗打得十分漂亮,弟兄们也都非常勇敢。但是,麻哥的错误在于大大地低估了对手的战斗力和顽强意志。

躲在三幢楼房里的鬼子兵不是一个小队,也不是一个中队,而是一个尚存400来人的大队!他们眼看着中国军队借着夜色的掩护摸了上来,却不开一枪,一直把偷袭者放进伏击圈,才突然开了火。双方的枪声开锅般响个不停,4个尖刀小组尤为出色,在不到一个钟头的时间里便将三辆坦克全部击毁。但是,楼房里的火力却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伤亡。骑兵连一步不退,在黑夜中逐房逐屋地与日本人展开争夺,士兵们喊杀连天,多次和小鬼子打起了白刃战。

就在骑兵连已经离楼房近在咫尺时,麻哥只听得“咣,咣”地响了几声,心中猛地一沉,暗暗惊叫道:“糟了,他娘的小鬼子有平射炮!”

看见士兵们一群群惨死在平射炮接连射出的炮弹之下,麻哥一腔热血冲上头顶,大呼道:“两军相逢勇者胜,弟兄们跟到老子往楼里冲啊!”他端起汤姆森一跃而起,在残垣断壁中腾挪闪躲,第一个冲进了楼房。几名日军炮手倒在了他的枪口之下。这时,他的子弹打光了,就在他换弹匣时,两名日兵冲上来,和他扭打在了一起……

连队一走,炊事班立刻忙开了,老马头拿出最精湛的手艺,照单做菜。

在前方响起的激烈枪炮声的伴奏下,一顿丰盛的美餐终于做好了。他们一个个望眼欲穿,等啊等,从午夜等到天边抹上了鱼肚色,就等着枪炮声快一点停下来,就等着传令兵送来好消息。一直等到太阳冉冉升起,枪炮声才彻底地停了下来。派到树林边观察情形的炊事兵跑回来狂吼道:“打下来了,打下来了,国军的旗帜都插上楼顶了!”

老马头呼地蹦起来,激动地大喊一声:“还等啥子啊?狗日的,快些把东西给弟兄们送上去!”

早已准备停当的炊事兵立即挑着担子,大步流星往火线奔去。

经过一夜血战之后的战场,弥漫在浓浓的硝烟之中,血流成河,尸摞成山,惨不忍睹……炊事班一行人挑着盛满各种菜肴的饭盒,一路高喊着弟兄们的名字,踩着满地尸体蹦蹦跳跳地前进。走了好久,也没碰到一个弟兄。

突然,一个炊事兵大惊失色地叫道:“老马头,快来看,好多弟兄们都在这里啊!”

老马头急忙走过去,脚步一颤,身子像掉到冰窟里一样发抖,泪水簌簌地流了下来。只见弟兄们东倒西歪,横一条竖一条,一个个血肉模糊。和弟兄们躺在一起的,是成倍的日军死尸,僵死的脸上还凝固着恐惧的表情,一眼就可以看出,这儿经历了一场残酷的肉搏战。

老马头用变了调的声音狂吼道:“大家快找找,点点数,看还有没有活起的弟兄?”

结果是,全连203名官兵全部战死!麻哥死在了大楼进门处,胸膛被炸开了花。肠肠肚肚流一大摊。一眼能看出,他是摁下了美制瓜型手榴弹和日本兵同归于尽的。

正在打扫战场的是李连长的队伍。麻哥一口谢绝了他的配合,所以他最初听到枪炮声喊杀声的时候,也就没有主动上前“抢功”。一直到发现响声不太对劲时,他才赶紧带着队伍冲了上来。那时,骑兵连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弟兄了,剩下不多的日本人,全成了他们的枪下之鬼。

炊事班的弟兄全哭成了泪人。

老马头一抹泪水,叫道:“不能让弟兄们当饿死鬼,就是喂,也得喂饱了送弟兄们上路!”说着他从箩筐里寻出麻哥的饭盒,单腿跪地扶起麻哥,擦干净他嘴边的血迹,小心翼翼,一勺勺地往他嘴里喂食物,边喂,还边说:“连长,这是你点的川汤肉。怪我,没带豆粉出来,肉嫌老了点,你将就着吃吧。”

炊事班的那些个兵,全照着老马头的样子,寻出战友们的饭盒,扶起一个个牺牲的战友,一边往嘴里喂送食物,一边高声报出菜名。

老马头喂了两勺,根本就喂不进嘴。他猛地站起来,把满满一饭盒川汤肉洒到地上,然后扔下饭盒,一屁股跌坐在地,捶打着地面,声泪俱下地哭喊道:“连长啊,你狗日的家伙说话不算数啊!你命令你的兵一个都不许死,都要活着回来喝庆功酒的呀,你咋个急急慌慌就带着弟兄们全跑到阎王殿去喽?你狗日的吃一坨肉,喝一口汤再走啊!你听见了么?这是你点的川汤肉,川—汤—肉—啊!”

硝烟之中,炊事兵也都将饭盒里的菜泼洒在地,带着哭腔的嗓门瑟瑟颤抖,此起彼伏,唱响了一道道菜名,“回锅肉”、“三鲜丸子汤”、“盐煎肉”、“鱼香肉丝”、“红烧肉”……

李连长和他的那些士兵看着眼前这一幕幕感天动地的悲壮场景,全都痛哭失声。

3

前进!前进!前进!

旌旗迎风招展,铁流滚滚向前,这是一次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的史无前例的大进军!

“富士山头扬汉旗,樱花树下醉胡妾。归来夹道万人看,朵朵鲜花掷马前。”中国士兵把新1军军歌唱得震天动地,气吞山河如虎。

中国人的第50师、第30师、第14师,美国人的重炮队、战车队、辎重队,浩浩荡荡从印度坐着大卡车赶来,从中国国内坐着飞机赶来。所有行进中的军人都因充满了必胜的信念而显得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中美联军组成的铁流涌进孟拱,在缅甸老百姓和华侨的欢呼声中穿城而过,再向着密支那挺进。各种代表荣誉的锦旗随风飘扬,金字耀眼。每一支队伍的前列,都高高地飘扬着自己祖国和团队的旗帜。

卡车上的士兵与公路边欢乐的战地鼓动员形成鲜明的对照,打竹板儿清脆的“呱嗒”声、锵铿的锣鼓声,在隆隆的战车轰鸣声中若隐若现。

每天风雨无阻地活跃在公路边上的,就是苏桂贞带领的“飞鹰”剧团的演员们。

特务大队和独立团出发数天后的一个深夜,“飞鹰”剧团也奉命赶赴密支那,进行战地鼓动。

一天深夜“飞鹰”剧团出发时,前不久才从利多空运到孟拱的美军第20野战总医院也同时前移,运送他们的“道奇”大卡车在公路上停了足足不下50辆。

萧玉曾经随“飞鹰”剧团去第20野战总医院进行过慰问演出,那时第20总医院还在印缅边境线上利多附近的一片有山有水的森林里,美国人给它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玛格利特”。这所野战医院规模相当宏大,它原来是美国著名的三大医院之一,史迪威不遗余力,才将它整个儿飞渡重洋搬迁到印度来,为他指挥的中国驻印军服务。这所医院设备一流,医术精湛,能做开颅、开胸等复杂手术。他们的生活设施也令人羡慕,邮局、酒吧,可以打网球、羽毛球的运动场,以及各种娱乐场所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个能坐千人以上的漂亮的大剧院。

是夜无月,伸手不见五指。萧玉带着10名队员组成的一个战地鼓动小组,钻进了一辆罩着篷布的大“道奇”。上车后才发现,车上码了大半车厢啤酒箱子。

汽车刚刚发动,两个美国人带着罩有伪装网的钢盔也爬了上来。在手电光下,萧玉看到是两个美国护士小姐,一个金色头发,一个黑头发,军阶都是中尉,两人都挎着一个红十字药箱。看见了萧玉领章上的上尉军阶,两位美国姑娘顽皮地向她敬了个军礼,笑着说:“中国长官,我们听你指挥!”

这倒把萧玉弄得不好意思了,彼此通了姓名,她才知道大一点的护士叫露丝,康州人;小一点的叫凯特兰,加州人,两人都是大学生,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才参加妇女队上前线来的。

车队离开孟拱大约两个钟头后,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响起了一串滚雷般的声响,日机突然来袭。

驾驶员高喊着“大家坐好,不要下车”,乱纷纷把卡车开下公路,躲进了树林里。车上的人都很紧张,但并不害怕,个个端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这时两架敌机向着公路上躲避不及的卡车狂扔炸弹,并用机关枪扫射。

萧玉乘坐的这辆车被击中了,一名队员头部中弹,当即身亡。接着又有两名队员负伤后在座位上躺了下来。萧玉急忙摁亮电筒,和露丝、凯特兰小姐一起给他们止血裹伤,护士小姐那种从容不迫的工作精神以及对盟军战友的情谊,使萧玉大为敬佩。

此时,伤员在呻吟,露丝和凯特兰小姐像哄小孩一样哼唱着催眠曲。

这名伤员虽然不懂英语,但是,对于感情的语言还是灵犀相通的。

伤员们问护士小姐:“我们……会死吗?”

萧玉用英语转译给她们,美国护士安慰伤员说:“不要紧,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萧玉知道她俩说的是假话,因为她发现护士的手在颤动,眼睛也湿润了。

几分钟后,空中又响起了尖锐的飞机俯冲声和机关枪扫射的声音。一颗子弹穿过萧玉的钢盔,击在她的汤姆森枪柄上,然后又弹跳到啤酒箱上。

马上就听到弹头和玻璃制品撞击的声音,啤酒立即像喷泉般射了出来。

这时,凯特兰惊叫道:“上尉!拿手电来,露丝负伤了!”

萧玉看见露丝用右手按着小腹,血不断地流下来,脸色苍白,双唇紧闭。见到她那痛苦的模样,萧玉心痛极了。

凯特兰给露丝包好伤口,萧玉赶紧用自己的背囊给她做枕头。

“谢谢中国长官!”露丝紧握着萧玉的手,用微弱的声音说道。

没过几分钟,又有一名队员咽气了。萧玉泪水哗哗地流,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带的10名队员,还没赶到密支那战场,就死了两个,重伤了一个。

萧玉撩开篷布,看到一个黑影正在步伦机枪车上转动着重机枪向着空中狂扫。一架敌机被他打中了,像火龙一样歪歪斜斜在夜空里窜,然后一头栽进了茫茫的林海里,冲腾而起的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火光中,萧玉和她的队员们看得清楚,打下飞机的,正是苏桂贞的美国男友迪克·杨。

萧玉和队员们全都跳下车去,冲着后面的卡车激动地大喊:“苏团长快下来看呐,你的美国英雄把日本人的飞机揍下来了!”

“萧玉,你们嚷什么嚷啊?我全都看见呐!”

循声望去,萧玉才看见苏桂贞站在一辆大卡车驾驶室外的踏板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布伦机枪车上的迪克·杨,满脸绽放着幸福的微笑,还不断地向迪克·杨送去飞吻。

午夜时分,车队到了兰圭。

无数盏巨型探照灯把西机场照射得一片雪亮,一架架飞机不停地起起落落。死者和伤员立即被转送到飞机上运回印度,萧玉只得挥泪与自己的一名队员和刚刚认识的露丝小姐告别。

“飞鹰”剧团此次上前线既要进行宣传鼓动,还要包扎运送伤员。在孟拱期间,他们进行了突击训练。而像萧玉、苏桂贞这类经过“战干团”长期严格培训的学生兵,对此类本领早就驾轻就熟,他们大都成了带队的骨干。

“飞鹰”剧团的人下车后,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苏桂贞立刻集合列队,有“前指”的联络官前来迎接,马上把他们按小组分配到一支支作战部队里。

萧玉看到原本不大的兰圭已经成了一片车的海洋、兵的海洋、帐篷的海洋。她知道高军武的大队部也驻扎在这里,但兵海茫茫,时间紧迫,根本不可能前去与他见上一面。

萧玉几乎被出现在她眼中的密支那城的惨状惊呆了,地面上到处都是弹坑,被炮弹炸碎的一堆堆的尸体残骸在高温和大雨中很快腐烂。到处都是苍蝇,苍蝇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繁殖。空气中弥漫的臭味渗进了每一个人的衣服和头发中。

看到这些情形的官兵无不感到恶心。

经过近一个月的战斗,这座缅北最大的城市已经遭到了彻底破坏,青翠的树木在炮火下变成了断枝残叶,美丽而整齐的房屋被焚毁。这个地区盛产大米,一年三熟本来无饥馑之虞,但是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战争给这里的人民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使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随着敌占区逐步缩小,粮食异常缺乏。每天有成批的难民越过火线逃到中国军队的阵地上来,中国官兵把他们安置在后方,并供给他们衣食。

雨季使密支那攻坚战陷入了一片泥淖,得到增援的日军不仅加强了地面的抵抗,而且拼命进行对空拦击。满载中国士兵的飞机常常被凌空击毁,有的滑翔机被挂在大树上,成了日军的靶子,被打得像蜂窝一样。

中国军队有精良的武器装备,有强大的空中支援,有充沛的后勤保障,人数也远远地超过了对手。但是,在对手顽强的反击之下,他们却死伤累累,寸步难进。

他们面对着的敌人的的确确是全世界最优秀最凶残的士兵,吃苦耐劳,勇猛异常。虽然依照日军的传统,他们只会因为战役的胜利或者是长时间的服役才有可能获得颁发奖章的机会,而对于战场上表现出的勇猛作风他们认为是每一个官兵理所当然的分内之事,从不会给予奖励。但是这种勇猛精神作为一种习惯早已深入骨髓,被所有军人继承了下来。

以中国军队3个师的力量,远不足以完成对偌大一座密支那城实施铁桶包围。中国军队从东、西、北三个方向向城里压迫,故意空出南面,迫敌溃逃,然后再于途中相机歼灭。

萧玉所带的已剩下5女2男的小组被分配到龙天武师长的第14师83团1营。天刚放亮,她和队员们就随着1营到最前沿和已经被打残了的兄弟部队换防。与1营同行的,还有一个美军的战地摄影队。

1营接管的阵地在北郊的铁道线一带,营长朱明少校是个30出头的绥远人,接管阵地后不到半小时就对守敌组织了第一波进攻。

“轰隆、轰隆……”炮弹不断地在人潮中爆炸,每一枚炮弹炸开,顿时一片血肉模糊,天空中飞舞着残肢断臂。

萧玉和7名队员也跟在战士们后面,奔下铁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冲。3名美军摄影师抱着摄影机一边奔跑一边拍电影。

无论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漂亮年轻的女人总会成为镜头追逐的目标。美军摄影师也注意到了这个鹤立鸡群般既美丽又勇敢的中国女军官。

他们的一名摄影师跟了她好长时间,对她进行跟踪拍摄。

看到美国人对自己如此关注,萧玉也很为自己的表现感到自豪。

日本人的子弹“嗖嗖”地落在萧玉身旁,她仍然带着队员向前爬去,尽量把每一个伤员抢送到身后的铁路后面。

没过一会儿,萧玉和她的队员们全都好像负了重伤,一个个浑身上下鲜血淋漓。

朱明少校向萧玉跷起了大拇指,由衷地称赞道:“萧上尉,谢谢你,你为我营的所有官兵做出了最好的榜样!”

水上原藏将军指挥的部队并不是一捅即破纸糊的人儿,日本人早已在密支那城里城外筑起了铜墙铁壁。高耸于伊诺瓦底江西岸的山梁山腰上,是两道或三道配置有强大火力的堑壕,每道堑壕前面都布上了密密麻麻的地雷和带刺铁丝网。日本人精心构筑了分隔开来的地下坑道网,里面有厨房、洗衣房、急救房和一个个弹药库,深度有四五公尺。还有一个庞大的电力系统用以照明。即使是再猛烈的炮群轰击,也不能打穿这个地下综合堡垒。此外,还有通向后方的坑道和与主要防御系统联结在一起的地下通道。这样,他们在猛烈的火力下也能够轻而易举地向防线的任何地方增援部队。在城中所有山头和高大坚固的建筑物上,都构筑了各种各样的工事。

一整夜枪炮声片刻不停,日本军官们挥舞着指挥刀率领士兵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反攻,打退了中国军队的冲锋。他们甚至试图夺回两座机场中的一座,但是在中国军队的猛烈炮火压制下,最终被打了回去。

好不容易熬到次日清晨,敌我双方派联络官进行了沟通,决定临时休战,让双方卫生兵救回己方伤员,运回己方士兵的尸体。

到了规定的上午10点,萧玉打着红十字旗,带着队员们爬出了战壕,只见满地尸横遍野,有敌人,也有自己人,到处是军用品,以及成堆的印度卢比。

战场出现了胶着的态势,中国军队靠着源源不断的增援与充裕的后勤保障,艰难而缓慢地往城区里推进,攻占了不少街区,但仍然无法把日本人全部赶出城去。

1营开上来不过三天工夫,便已伤亡过半,进攻却毫无进展,只得退回像条长龙似的横亘在湖边的铁道线上,呆在工兵们在路基背面的坡地上抢挖出的战壕中与敌人对峙。

1营当面日军的核心阵地是湖泊对面的一幢大楼。大楼早已垮塌,但日军仍然在残砖碎瓦堆中构筑起了无数个火力点。与日军隔湖对峙的1营官兵在路基的内壁上挖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洞穴,既可躲避炮击,又可避雨睡觉。

萧玉和她的7名队员就集中呆在一眼这样的洞穴里,他们都是多才多艺的文艺兵,他们的存在,给身处火线上的国军官兵增添了鲜活之气。战斗间隙,萧玉常带着他们去各条战壕里为官兵们举行小型演出。萧玉的独唱与胡秋凌中尉的二胡独奏是官兵们最欢迎的节目,每场演出两位姑娘都要多唱几支歌,多拉几支曲子,歌声和乐器声飘荡在两军厮杀血雨腥风的战场上简直就是一种奇迹。

国军士兵们以自己的独特方式表达着对几名文艺兵的感激和喜爱,好吃的食物总留给他们,冲锋的时候总护着他们。每到夜里,士兵们就摸着黑来到他们的洞穴外面,黑压压地挤满了战壕,听歌和曲子尚在其次,更主要的原因,就是为着看看他们热爱的心中偶像。

他们的营长朱明是一个典型的追星族,能和文艺兵们摆摆龙门阵,听上几支歌,几支曲子,就是他最大的享受。

一天夜里,官兵们正会聚到文艺兵们的洞穴外面。突然之间,空中雷声滚滚,闪电频闪,暴雨又下起来了。

战壕霎时就灌满了水。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空中火光冲腾、硝烟弥漫,四周的枪声、炮声、雨鞭击地声交混在一起。

萧玉不忍,大声喊道:“弟兄们快回自己洞里去吧,淋了雨,会生病的。”

暴雨闪电中,肮脏的士兵们露出白牙,“嘿嘿”地笑着,没一个人舍得离开。

朱明营长突然说道:“萧上尉,今晚就请胡中尉给我们拉一支小曲好么?听完大家就回去。”

萧玉道:“秋凌中尉,听见朱营长的命令了么?马上给弟兄拉一曲。”

朱营长客气地说:“呃呃,这不是命令,只能算我和弟兄们一个心愿吧。”

17岁的胡秋凌中尉提着二胡坐在了洞口的一个子弹箱上:“长官,想听什么曲子,你随便点吧,长官想听啥,我就拉啥。”

朱营长搔着脑袋想了想,说:“咱是绥远省人,营里的连排长们也大都是跟咱一块儿从缓远过来的老兄弟,离开家乡已经五六年了,你就……给咱弟兄来一支家乡的小曲吧。”

萧玉心中一动,马思聪的《思乡曲》不正是用绥远的地方小曲改编而成的吗。她马上吩咐道:“嗨,秋凌中尉,《思乡曲》,给他们拉马思聪的《思乡曲》,让他们听听自己的乡音!”

胡秋凌点点头,手臂一抖,顿时,哀怨如诉的旋律,随着琴弓缓缓地运行,缠绵悱恻地流泻而出……这位重庆青木关国立音专尚未毕业便毅然投军的高材生把这支充满对亲人、对故乡、对祖国的思恋之情的抗战名曲发挥到了极致。这是因为,那哀婉、凄怆的主题与她本人以及所有中国官兵此时的心境是那样的切合。

串串动人的音符,似晶莹的泪,如眼前飘飞的雨,使萧玉情不自禁地念出了一首曾拨动过她心弦的词:“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少年女军官忘情地演奏着,泪水夺眶而出,淌过脸颊,滴落到琴筒上。

突然,朱营长用嘶哑的嗓门随着琴声唱起了《思乡曲》:

“城墙上跑马,

城墙下有人,

想起了我的家乡,

我就牙儿肉儿疼。

想念不忘,

想念不忘我的家乡,

路儿正长,

心儿正惆怅……”

倾盆暴雨,雷鸣闪电中,战士们黑压压地屹立在战壕中,似一堵长长的群雕。萧玉看不清他们的脸,却能听见人群中飞出的歌声、抽泣声,看得见无数张悲愤坚毅的脸膛。

萧玉的眼中早已泪如泉涌,心里只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亢奋和悲壮。歌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悲壮。歌声穿透苍茫的夜空,穿透弥漫的薄雾,回荡在死尸遍地的战场上……

国军阵地上不时也会落下几发日军射来的炮弹,但这并不可怕,最令前线官兵恐惧的第一是敌人的狙击手,第二是敌人的战斗斥候。

对日军的狙击手,中国官兵无不恨之入骨。国军的青年军官半数以上死在他们手下。日军狙击手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特等射手,教官要求他们必须在400米内射中像麻雀那样小的目标,在100米的距离射中活动目标。

他们潜伏在树上,躲藏在荒草丛中,发现国军军官,便立即射击,大都命中头部,一枪毙命。另一个大害就是敌军的战斗斥候,即潜入国军后方的小股武装。他们身穿国军战士的军装,使用国军战士的装备,像鬼魂一样飘到国军战线后方,袭击国军的炮兵阵地和指挥所,刺杀国军的各级长官—日军战斗斥候曾经创造过令他们极为自豪的战绩,在马来西亚进攻英军时,曾经有一个小组深入英军腹地之后,闯进了一个英军司令部,当时英军军官正在开会,他们突然闯进去,当场击毙英军官28名,其中包括4名将军,造成英军那次战役的失败—尤其一到夜间,中国军队更是风声鹤唳,难得安宁。

不过,让攻击部队战斗力大减的更主要的原因还不是日军频繁的袭扰和凶猛的反冲击,而是这恶毒的天气。

萧玉很快便体会到“人间地狱”这个成语的具体情境。战壕就是不折不扣的“人间地狱”。缅甸的雨季能把人折腾得发疯,暴雨袭来时,不管男兵女兵,吃喝拉撒睡,全都在瓢泼大雨和没过脚踝的泥浆中进行。暴雨一停,天上刹那间又是烈日高悬,气温陡升到40摄氏度以上,晒得人头昏脑涨,身上脱皮,战场变成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大蒸笼。闷热让许多官兵中暑,中暑让官兵们头痛欲裂冷汗淋漓痛苦不堪。到了夜间,蚂蟥吸血,蚊虫叮咬,官兵们只能咬紧牙关苦熬。

连进攻一方有着丰富后勤保障的国军官兵也艰苦到如此地步,身陷重围并且早已被切断补给的日军,处境就更加可想而知了。日军甚至连饮水也成了大问题。国军派出侦察小队把毒药投进了日军阵地附近所有的水井。

残存日军如今唯一的水源,就是那口嵌在城区的湖泊,不分白天黑夜,一批批的日兵不顾死活地前来湖中取水。

朱营长组织了严密的火力网,不分白天黑夜,毫不留情地射杀每一个前来取水的日军士兵,湖边至少已经躺下了100具日兵的尸体。

虽然暴雨时来时止,湖里的水质依然变得极为恶劣,堆积在水中的尸体东一摞西一摞地裸露出来。这些尸体在40度以上的高温下经过长时间的浸泡,极快地发胀腐烂。还有一些被打死后沉入水底的尸体,发胀后突然“轰”地一下冲出水面,然后便在水面上随风漂来漂去。

无数具尸体清楚地展现在1营官兵的眼前,已经残缺的面部极其狰狞恐怖,有的头皮被鱼和大群大群的老鼠撕扯掉,露出了白森森的头骨。眼前的情景印证了民间的一种说法,被淹死的男尸一律面朝下,女尸则面朝上。这话一点不假。士兵们看到有的女尸没有了眼球,只剩下两个黑窟窿面对天空,乳房则显得异常雪白异常巨大。散卧在湖岸边上的尸体更是一片狼藉,大群的野狗逐臭而来,围着尸体狂撕疯啃,到处是吃剩下的骷髅与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骨架,血迹、花花绿绿的内脏与污物被拖得满地皆是,看上去触目惊心。所有的尸体与骨架上,都聚满了红头绿苍蝇。而笼罩在这一切恐怖场面之上的,是一种湿漉漉黏糊糊的恶臭味。

国军官兵的尸体和伤员不断地被送下火线,同时又有一批批生力军源源不断赶上来补充到进攻部队里。

雨过天晴后,美军的P—40战斗轰炸机总会赶来对敌人阵地轮番轰炸,炮兵也对敌炮兵阵地和机关枪巢进行反复猛轰,炸得日军阵地砖石飞溅,浓烟四起。每当看到浓烟处被炸飞的敌人的武器、工事和尸体,国军士兵都会在铁路上又蹦又跳,大声欢呼。

4

5月中旬史迪威就因导演奇袭密支那之战而成为名震全世界的大英雄,可已经快进入8月,密支那城区却仍然控制在日本人手中。

这事要让记者们登出去,简直成了国际笑话!

7月21日,心急如焚的史迪威、郑洞国第4次飞来密支那亲自督战。

两位主帅认为,必须迅速攻克密支那,切断敌人到滇西的日军补给线,以便合击缅北的敌人,把日军歼灭在缅北山区。史迪威命令将匆匆从滇西赶来,刚在利多下飞机的第14师42团紧急空运到密支那增援。

这时他察觉到经过他调整后的前线指挥系统仍然存在诸多严重的问题,接替梅里尔担任前敌总指挥的帕特诺将军较之梅里尔更无实战经验和指挥大兵团作战的能力,而且不敢亲临前线视察,对战场上敌我双方的情况全凭各级联络官的报告,此种报告又多有不实。

更为严重的是,帕特诺素有强烈的大国沙文主义,在中国指挥官面前表现得极为专横跋扈,从骨子里看不起中国人,对他们的报告和建议每每置若罔闻,自以为是一意孤行,中国官兵对他是敢怒而不敢言。自他出任前敌总指挥后,不顾客观情况,多次轻率地发动大规模进攻,致使中、美士兵伤亡惨重,每天只能推进50至200米。进攻受挫,帕特诺反而诬蔑中国军队“作战不力,逡巡不前”,甚至拿进攻受阻的中国将领开刀。新30师师长胡素成为错误指挥下的第一个牺牲品,他被帕特诺将军擅自撤职,并立即遣送回国。

史迪威赶到密支那了解情况后,将帕特诺一通臭骂,不顾他的辩解和强烈抗议,果断将其解职,命令韦瑟尔斯将军接任前敌总指挥一职。

此外,史迪威又了解到由于派到中国部队中的美军联络官普遍太具有优越感,权力过大,导致原来的中国军官无法有效地指挥自己的部队。遂规定前线的中国军队直接由原来的中国各级主官直接指挥,美军联络官除负责后勤给养外,一律不得干涉中国指挥官的行动。

已经在人间天堂般的锡兰岛上进行了修整和补充的“加拉哈德”突击部队也被史迪威紧急空运到密支那,与中国军队一起“临阵磨枪”,重新进行城市攻坚战术训练。并集结部队,调整部署,准备以第50师和第14师全部、新30师两个团和“加拉哈德”突击部队从三面围攻密支那。

大军云集,史迪威犹嫌不足。两天后,他又下令尚留在新平洋的新30师90团空运到密支那投入战斗。

他还“别有用心”地把郑洞国军长留在了密支那,名义上是协助韦瑟尔斯将军指挥,协调两军关系。实际上,此后的战作行动均由郑洞国指挥。

郑洞国一改过去美军指挥官习惯的集团冲锋的进攻方式,坚持以战壕作业向前推进,并注意步、炮、空的协同,中美官兵的伤亡立时大减。

日本人同样也清楚密支那战役的成败关系到缅甸乃至东南亚战区的全局,不遗余力地调集兵力增援密支那。

得到增援的水上原藏采取以攻为守的策略,疯狂地向中美联军反扑,这就决定了这场争夺的激烈程度必然会超过此前日军与盟军之间的任何一场战斗。

奇怪的是新38师一直就呆在与密支那仅两三个小时车程的孟拱一带,孙立人的特务大队与独立团甚至就分散驻扎在孟—密公路上。这支部队的战斗力之强,无人不知,但史迪威却一直没有动用这支精锐之师参与攻打密支那。

特务大队与独立团正闲得手痒时,作战命令终于下来了。

孙立人得到情报,一股日军增援部队正向密支那开进。这支部队由第53师团128联队与和炮兵大队组成,7月中旬奉命由卡萨增援密支那守军,两部合计约有3000人。在途经西通时,已遭新38师112团全力截击,强行通过西通赶往密支那的,尚有2000人左右。

孙立人盯着沙盘认真分析了敌我态势后,当即命令高军武的特务大队赶往密支那以南16公里处日军必经的萨磨吞山道上,抢占有利地形,伏击增援之敌,并决定用美军的滑翔机将程嘉陵的独立团两个营运送到这股日军背后进行夹击。

此时史迪威已去锡兰康提东南亚盟军指挥部与斯利姆将军协商下一步中英两军在缅甸的协同作战,孙立人遂直接命令美军航空队出动飞机,运送中国军队。

独立团接到命令后,程嘉陵立即与迪克·杨进行分工,他率1、2营出发,迪克·杨率3营与团部直属队继续担任护路任务。

当程嘉陵率部从临时兵营赶到兰圭西机场时,看到美军的拖曳机和滑翔机已经在停机坪上停了密密麻麻一大片。

程嘉陵一下吉普车,便看见孙立人将军与几名军部的中美将领已经站在停机坪上,他赶紧上前敬礼。

孙立人看了看从卡车上涌下的独立团战士,又看了一眼那一长溜排开的拖曳机和滑翔机,高声宣布:“程嘉陵,是骡子是马,现在就拉出来遛遛。我就在这里等候你和高军武的好消息,你们会成功的,出发吧。”

程嘉陵心中一烫,大声发出了登机命令。战士们在美军士兵的导引下,一队队向滑翔机奔去。

上飞机时却出了点小意外,独立团以瓦鲁班被救出的战俘为主组成,在孟拱时又补充了1600名以学生为主的新兵。学生兵都是从国内空运过来的,坐过一次运输机,战俘却从来没有坐过这玩意儿。而现在他们要钻进去的滑翔机简直像玩具一样,机翼是木料做的,机体上绷的则是厚厚的帆布。每一架拖曳机后面,用钢绳拴着两架滑翔机。更让他们不放心的,战士上机前,还得听从美军士兵的指导,教大家降落时当注意的各种事项,末了还要从美军士兵手中领取两粒白色的药片服下。

士兵们议论起来,既不放心这样的飞机载着自己上天,更不愿意在自己身体没生病的情况下服用这样的药丸。

程嘉陵对士兵们喊道:“弟兄们不要担心,这是美军考虑到你们绝大多数人没有坐过飞机,专门为大家准备的防晕机药。不吃这药片,你们上天后就难受了。美国人的这种滑翔机很保险,不会出事的。”说完,他率先将药片塞进了口中,然后一头钻进了滑翔机。

团长带头,士兵们这才服下药片,纷纷钻进了飞机肚皮里。

当两营官兵全部登上飞机后,随着两声枪响,机场上空升起了两条摇曳的烟柱。这是起飞的信号。所有拖曳机的螺旋桨立即飞旋起来。顿时,机场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拖曳机牵着滑翔机,一架紧接着一架离开了地面,拔高、加速,很快就消失在白云蓝天之间。

黑压压的庞大机群顶着劲风,在离地面3000多公尺的高空飞行。在飞往着陆场的途中,官兵们即使想不睡觉都做不到,每一架滑翔机里都是鼾声一片,也确实没有一个人呕吐和头疼—这就是那些防晕机药片的神奇作用。

当根据美军侦察机的航摄照片选定的着陆场—一片铺展在小河边的平坦沙滩—进入视野后,昏昏沉沉中的程嘉陵在听到蜂音器里连续多次呼叫后才猛然清醒过来。

他立即叫醒战士们,命令他们戴上钢盔做好战斗准备,并用机载电台指示拖曳机脱下牵引挂钩,然后返回密支那机场。

失去牵引动力的无数架轻型滑翔机犹如断了线的大风筝,借着空气浮力缓缓地画着圆圈,逐渐降低高度,准备实施降落。

刹那间,沙子与细密的鹅卵石像巨浪一样翻卷飞溅开来,飞机触到了地面,在坎坷不平的沙滩上以每秒3米的速度蹦蹦跳跳摇摇晃晃地滑行。

战士们遵照登机时美军士兵的指导,虽然全都双手紧抱后胸勺,将身体蜷成一团,以减轻猛烈碰撞造成的伤害,此时却仍像皮球一样在机舱里滚来滚去。机身摩擦地面发出的刺耳啸声慑人魂魄,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难逃粉身碎骨的厄运。过度的紧张使不少官兵小便失禁,空气中的尿臊味浓烈无比。薄薄的舱底被坚硬的鹅卵石划破了,沙子和鹅卵石在机舱里活蹦乱跳。帆布的机体也被树枝撕开了许多口子。平地狂飙卷得突击队员们毛发倒竖,面目狰狞。

滑翔机在沙滩上飞速犁动,根本无法控制方向,有的冲出沙滩,撞上了陡峭的河壁,七零八落地散了架,士兵们像口袋一样被甩了出来。有的骨折,更多的被撞击得头破血流。还有几架径直冲进了河里,士兵们赶紧用军用匕首划破帆布钻了出来,一个个全成了落汤鸡。许多驾驶员急忙打开减速伞开关,紧接着从机尾飘出一朵房子般大小的“白色蘑菇”。在减速伞的巨大阻力下,飞机继续乱窜了一段距离后,机头向上一翘,机体往后猛然一退,终于在沙滩上停了下来。

就在程嘉陵的独立团到达预定位置两三个小时后,距离近了许多的特务大队也准时赶到了设伏地点。

从西通到密支那所经都是盘山小路,两旁不是高山密林,便是深谷急流。尽管日军很警惕,其主力与先头部队又保持着一定距离,但特务大队埋伏在前,控制了萨磨吞山道两侧的所有制高点,独立团包抄于后,截断了日军的所有退路。所以这股钻进了中国军队“口袋”里的日军,已成瓮中之鳖,难逃全军覆没的厄运。

经过半天多的恶战,特务大队与独立团毙敌1600余人。又经过两天的丛林搜索残敌的战斗,终将这股增援之敌全部歼灭。

此战取胜后,特务大队与独立团马不停蹄地合力攻下密—八公路上的小城莫马克,并立即沿着公路发展,肃清沿路残敌,攻占莫马克,恰似中国军队最终轰然一声关上了日军南逃的大门,使密支那与八莫两地的日军再也无法呼应协同,各自乖乖地等待末日来临。

密支那到莫马克的公路打通几天后,特务大队被调回密支那南郊休整。独立团则另有重任,留在后方的战车与重装备,包括迪克·杨留守的一个营和团部直属部队,全部赶到了莫马克。

孙立人交给程嘉陵的任务,就是务必保证这条公路的畅通无阻。为了加强独立团的机动能力,孙立人还特地拨给程嘉陵20辆崭新的带斗摩托和10辆“吉姆西”大卡车。

5

史迪威接到日军援兵已全部被歼的捷报,趁热打铁,决心集中兵力,命众将领三天之内一举将密支那拿下。

但是,他的这一决定却遭到了已经在密支那指挥作战多日的郑洞国和中国将领们的一致反对。郑洞国和潘裕昆、龙天武、代理已被撤职的胡素的新30师副师长许星几位将军力陈日军工事坚固,火力极强,绝不可与其死拼,而当采取坑道战术,和用小部队钻隙迂回,打破敌之火网体系,先夺其侧防火力点,再摧毁其观测指挥堡垒,分块围攻破其一点,再逐步推进;同时加强空中支援和空投作业,密切步炮协作。对必须要夺占的目标,由飞机遂先施行“地毯式”轰炸,再以山炮和榴弹炮进行密集的面积覆盖,彻底摧毁日本人的防御设施。由前沿观察所随时向飞机和炮兵通报轰炸、炮击成果,一俟炮击、轰炸转移,中国军队即利用坑道或钻隙接近敌军阵地,发起突击。

史迪威最终采纳了中国将军们的意见,拿下密支那的时间虽然比他渴望的慢了许多,但一直在前面冲锋陷阵的中国官兵的伤亡却因此而大为减少。

8月1日,史迪威因卓越的战功,被美国陆军部晋升为四星上将。

这时,从英军方面传来的好消息极大地鼓舞了中国驻印军官兵的士气,牟田口廉也统帅的日军第15军在英帕尔城下遭到了重创,已经向缅甸溃败,英军正在乘胜追击。

英帕尔大捷的消息传到密支那,无疑给了已经奄奄一息的守城日军当头一棒。

战斗持续到8月,中国军队仗恃着美军的充裕空投物资,稳扎稳打,节节推进,日军既无援兵,又无给养,已濒临弹尽粮绝的境地,逐渐被压缩到城中心区一片狭小的街区。

8月3日凌晨,萧玉所在的1营接到了7时向残敌发起全面进攻的命令。炊事班给官兵们送上来一顿较之平时丰盛得多的早餐,包括大米饭、炸牛肉、鸡肉罐头、水果等。

早餐后,山炮、榴弹炮一齐怒吼,国军的全面进攻开始了。炮弹对敌作纵深轰击后,接着是八一迫击炮对敌人的重机枪阵地进行效力射击。每个连以上的作战军官都有一份军用地图,图上标有敌人的炮兵阵地、交通壕、机关枪巢和各种军事设施,还有坐标方位,按图可以决定任何“点”的位置。这是美军侦察机的功劳。P—40战斗轰炸机和B—25轰炸机就是依据空中摄影图轰炸日军阵地的。

司令部给1营派来了4门美军重迫击炮,由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美军排长指挥向日军阵射击。这是一帮久历战阵的老兵,他们全都揭去头盔,赤裸着上身操纵火炮。只经过几发试射,便进行效力射击。只见炮弹落处,一个个巨大的火团爆开,砖头泥石与破碎的尸体飞得老高。

美军炮兵排长是个30岁出头的中年人,他一边指挥手下不停地开炮,一边笑着得意地冲中国士兵大喊大叫。

中国营长朱明听不懂英语,扭过头大声问:“这个大胡子在嚷什么?”

萧玉翻译道:“他说,他们在北非就是这样揍德国人的。”

朱营长惊奇地说:“萧上尉你不简单啊,外国人说的话你都懂。”

“那有啥呀,我在重庆外语学校学的就是外国人的话嘛。”

“可惜,可惜!”朱营长伤感地摇着头说,“我家里穷,自小只念过几个月私塾,如今连报纸上的字还读不全。我最羡慕你们这些懂洋文的学生兵了。萧上尉,如果你不嫌弃我朱明是个大老粗,一会儿我请你和我一起吃顿午饭,我有威士忌和士兵搞来的野味。”

萧玉说:“你现在是我的长官,你的话对我来说就是命令,我一定和你共进午餐。”

朱营长摆着大手说:“别这样,别这样,不要把长官下属那一套搬来,那样一弄我们就显得生分了。实话说吧,这些日子咱看出你是个难得的好军人,所以我才厚着脸皮请你吃顿饭。我明白,等到城一攻下来,我们这辈子能见面不能见面,就只有天知道了。”

“朱营长,那我先谢谢你了。”

炮兵轰击后,被犁过一遍的敌人阵地上一片死寂,紧接着,无数架飞机又尖啸着赶来了。

在空中飞来窜去投弹扫射的飞机不仅有美国的,还有中国的。当萧玉见到绘有中国国徽青天白日的B—25型轰炸机向敌阵地俯冲轰炸时,她与官兵们发疯一样地冲出战壕,流着眼泪大喊大叫,把钢盔抛向了空中。

炮击、轰炸过后,在无数把冲锋号激动人心的刺激下,中国军队的全面总攻开始了。一时喊杀声、手榴弹爆炸声四起。

可是,飞机大炮并没有把日军全部消灭,他们像一群群耗子似的飞快地从藏身的地下工事里钻出来,猛烈向中国官兵射击。从坑道里的铁轨上推出来的快速炮也不停地开火。连珠般的炮弹使中国官兵死伤惨重,不少被炸断了手和腿的官兵在地上翻滚着发出了令人心悸的惨叫。

如此之多的伤员,令萧玉和她的队员们不知怎么救治。他们索性端起汤姆森,跟着进攻的士兵跳进了湖中,到水深的地方,则举着枪泅水而过。上岸后,他们一边拼命往前冲,一边向跳出工事,没命地向大楼逃去的日本兵开火。

战场上的每一个官兵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进攻,战士们像大海里的巨浪翻腾着一波连着一波向着日军阵地冲锋,前面的打光了,后面的再接着上,整支部队打光了,又有刚刚赶到的预备队顶了上去,源源不断,中国人充足的兵源体现出了巨大的优势。有的人牺牲了,有的人负了伤。救护队不管已经断气的官兵,只赶着把伤员们抢运下来。有的顶上来的预备队一个四五百人的营,打了一天过后就剩下了两三个还能动弹。每天的战斗都像一部巨型的绞肉机,在大量地吞噬着鲜活的生命。

几乎密支那所有的地面上都铺满了厚厚的尸体,有身穿黄色军装的日本人,更多的则是穿美军卡其布军装戴有伪装网钢盔的中国军人。尸体有新鲜的,也有陈旧的,陈旧的尸体早已腐烂,那是世界上最难闻的气味。仍然奋不顾身进攻的中国士兵,呐喊着在臭气熏天的尸体和血泊之中穿行。

中国士兵在坦克、自行火炮、俯冲轰炸机的支援之下,用冲锋枪、轻机枪和刺刀,从一栋房屋杀到另一栋房屋,从这个地下室杀到另一个地下室,从一堆废墟杀到另一堆废墟,杀开无数条血路。许多楼房已经成了废墟,而废墟越多,日本人和中国人的尸体就越多。

狡猾的水上原藏命令部队钻出掩体,把防线向前推进,最近处彼此双方仅隔30米,使得美军的炮兵和飞机无法发挥作用。

史迪威的反措施是,下令各支中、美进攻部队把军旗和师团旗铺在阵地上,让飞行员能够识别敌我,以此来避免误炸。然而即便如此,仍有少数中、美官兵遭到了美军飞行员的轰炸和扫射,造成了伤亡。

一发炮弹炸开,跑在萧玉身边的胡秋凌突然倒下了,她年轻的脸儿扭曲着,用嘶吼般的声音哀求道:“队长,求你—快给我补一枪!”

萧玉看到胡秋凌半张稚嫩的脸蛋被炸得血肉模糊,左臂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剩下的大臂处,支着一节白森森的骨头。

萧玉一边取下药箱跪在胡秋凌身边,一边抑制住内心的恐怖喊道:“秋凌,不要说傻话,你爸爸妈妈还在家里等着你!你能活下去,一定能!”

她飞快地从药箱里取出注射器,给胡秋凌注射了一剂吗啡。

吗啡还没推完,秋凌已经大睁着眼睛咽气了。

萧玉很震惊,但并未有多么悲痛。这些日子天天看着那么多年轻的生命倒下,每时每刻都在死人堆里泡着,无论心肠多么软的人,也早就锻炼得不会多愁善感了。她只是觉得有些惋惜,一朵含苞欲放的花儿,就这样过早地凋谢了。这让她在伤感中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她最好的朋友徐小曼,她早就明白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对战场上的每一个官兵来说,活着与死去之间,仅仅是一步之遥。

这是一场惨烈的生死大较量,民族意志民族自尊激励着敌对双方的每一个人去厮杀搏斗,生与死的概念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已经变得无足轻重并且已经没有了界限。

这时,她突然看见一群日军从大楼里冲了出来,向着后面的阵地狂奔而去。

脚下,正好架着一挺日本人丢下的92式重机枪,嵌满黄澄澄子弹的供弹板整齐地码放在旁边的弹药箱里。她猛地跪倒在重机枪跟前,双手紧握住枪柄。立即,重机枪像放鞭炮一样响起来。她从圆形的瞄准器中,看到敌人接连不断地倒下,甚至还能看清楚喷溅出的鲜血像美丽的红绸一样在空中飞舞。当视线中已经没有一个日本兵时,她又把枪口移向了更远处日军的阵地。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一口气狂射了多长时间,也无法弄清楚自己这一口气打死了多少敌人。

暴响的枪声和剧烈的抖动使她神经和双臂的肌肉彻底麻木,直到打光最后一个供弹板,她才全身虚脱般地瘫在了地上,眼中流着泪,喃喃地念叨道:“小曼、白益老师、秋凌,你们放心走吧,萧玉给你们报仇了!”

登上湖岸,萧玉更加体会到日军的抵抗有多么顽强。她在一所战地医院里看到了至少300名堆在一起的日军士兵的尸体,他们的战友不愿意看到这些人很不体面地成为中国军队的俘虏,所以在逃跑之前把他们全部杀死了。而且在尸体旁边的一堵墙上,竟然涂着这样一行字:“中国人,你们拥有太多的飞机、大炮和物资。大日本皇军暂时被你们打败了,但是请记住,我们会在6个月后卷土重来!”

枪炮声依然在猛烈地轰响,几乎每一间破屋每一堵断墙每一条下水道都是鬼子们的阵地,每个阵地只有两三个人,却能对国军官兵造成严重的威胁。很明显,日军采取了在太平洋瓜达尔卡纳尔岛的战术,各自为阵。

在国军炮火猛烈袭来时他们隐蔽不动,等到国军士兵接近阵地时,他们才开始射击。虽然是面对面厮杀的敌人,国军官兵们从内心也不能不佩服日军过硬的单兵素质和出色的意志品质。

每次进攻前,日军阵地上的受弹面积每平方米达到近百发,上有飞机狂轰,下有大炮滥炸。美军炮兵和国军炮兵的山炮阵地和榴弹炮阵地前,金色的弹壳堆积如山。炮火延伸后,国军才发起冲锋。但这种战法既费弹药,进展又慢,进攻的士兵每天只能往城区推进一二百公尺。

战至8月5日,激战终于进入了收尾阶段。拂晓时一队接着一队的B—25轰炸机飞临敌阵上空,炸弹如撒豆子一样投向敌阵。在隆隆的爆炸声与冲天的大火之中,日军最后的防线终于被中美联军突破,密支那城里到处飘扬着中美两国的国旗和军旗。

水上原藏看到大势已去,只得带着残兵败将往南出城,企图顺着伊诺瓦底江逃跑。但已经迟了,出城后才知道,逃往日军据守的八莫、南坎的所有路线均已被中国军队切断。

在江边的一株大榕树下,水上原藏看到中国军队狂呼大叫着铺天盖地地奔来,走投无路的几百名官兵们被吓得魂飞魄散,争相砍伐树木,扎成筏子,然后没命地往水中扑去。

水上禁不住痛心疾首,万念俱灰,喝令随从人员从速下水逃生,遂抽出指挥刀,面向东方盘腿坐下,高呼三声“天皇万岁”,然后切腹自尽。

持续了将近100天的密支那之战变成了一场中美官兵的围猎活动。

官兵们冲到江边,向着江中密密麻麻的人头尽情扫射,日军官兵无处可逃,即便钻到筏子底下,也仍成射杀目标。江面上一片鬼哭狼嚎之声,连满河大水,也都尽成赤色。

密支那终于攻下了,可是,这场胜利却给萧玉留下了终身的遗憾。她永远也不可能品尝到朱营长的威士忌和野味了,一枚从地下工事里飞出来的手榴弹,夺去了朱营长的生命!

缅北反攻作战,给日军王牌第18师团等部以歼灭性打击,消灭日军2万多人,一雪两年前兵败缅甸的耻辱。

胜利后,郑洞国将军难抑兴奋的心情,立即电告蒋介石:“此次敌重武器及军用车辆遗失之巨,人员死伤遍布于沟壑者之众,狼狈溃逃其状之惨,有甚于两年前国军野人山之转进。追昔睹今,因此痛雪前耻,官兵无不大奋!”

8月8日,蒋委员长在重庆发布公告,高度评价中国官兵在攻克密支那之战中表现出的爱国热忱和战斗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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