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她手里的这件土地承包纠纷案,背后其实是氟铝酸钠污染。那么,无论如何,她都势必要将这个案子转成环境污染损害赔偿来处理。
可,问题在于,那样一片不小的果园,在作为市政建设的重要项目附近,竟然存在严重的氟铝酸钠污染,为何环保局及检察院没有介入,甚至,在这之前,没有任何一点儿风声。
那日欧阳与他的对话,并没有避讳着她。甚至,他来医院时,也当着她的面,接了不少电话,电话的内容,多半是离不开工作的。
无论事实是怎么样的,她都预感,这将是一条看不到底的深潭。
那么,他呢?
想必,他只会比她更加清楚,他趟的这是浑水,已经不只是招点儿麻烦那么简单了。
此时,廉洁正端了茶进来。她已经感受到了甘文清身上传递出来的寒意,不由得吸了口冷气,心中跟着紧张起来。
她等着甘文清开口。
甘文清扭了一下头,抬眼看着廉洁:“小廉,你得干活儿了……”
她倾下身子看了一下桌上的台历,“土地承包纠纷案,你先做一下增加诉讼请求的准备,下面,我们主打环境污染损害赔偿。”
“哈?”廉洁望着甘文清。
“还有。”甘文清的脸色有些难看,“给我多找一些环境污染损害赔偿的案例来。再帮我安排一下行程,我要尽快去工业区,我们必须要在举证期限届满之前,劝当事人同意增加诉讼请求。”
“不是,甘律,柯女士的离婚案子,庭审的日子也近了,咱们……”廉洁望着甘文清,咬了下牙,有些底气不足。
甘文清倒是越发平静,眼睛望着廉洁,微笑了一下,才说:“我心里有数……等手里的几个案子结束了,我放你大假?”
外面的电话响了,廉洁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轻跺了一下脚,先跑出去听电话。
过了一会儿,桌上的通话器响了,甘文清听见廉洁说:“甘律,有位欧阳乐康先生希望与您通电。”
“接过来吧。”甘文清坐了下来。
“甘律师。”欧阳开门见山的,“韩先生说,如果您已经做了决定,有任何的问题,只要不违反原则,我都会无条件的协助您。”
甘文清示意廉洁关上办公室的门,手摸着茶杯,温润的白瓷,她说:“谢谢,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必是有少不了麻烦你的时候。”
“随时恭候。”欧阳说。
甘文清沉吟着,对着桌上的检验报告,问:“他的工作,顺利吗?”
“到目前,还算顺利。”
许是在韩君墨身边待久了,欧阳回答问题的时候,简单明了,留有余地,颇有韩君墨的风格。
“欧阳先生。”甘文清缓缓的开口。
“是。”
“你老实告诉我,这回我的决定,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甘文清问。
“甘律师。”欧阳似乎并不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您真的想听实话吗?”
甘文清没有回应。
“这些话,我跟您说,已经犯了韩先生的忌讳。在韩先生的角度,当然希望您没有下定这个决心,倒不是怕给他招来麻烦,是怕给您招来麻烦,想必您已经猜到,这里边的水有多深。”
甘文清“嗯”了一声,并不否认。
“当然,虽是不希望,但是韩先生是决计不会反对您的。可倘若您要问我的意思,在我的角度,我自然是不希望您做这个决定。不妨实话与您说,这件事,牵涉很深,一不小心,便会打草惊蛇,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欧阳的语速很快。
甘文清并不在意他的直言,她停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她静默片刻,说:“下回,可以直接拨号到我这里。”
“是。”
甘文清收了线,便看见廉洁已经推开门站在门口,示意她该出发去法院了。
她抿着唇,没有立即动身,目光落在谷小琳送来的花篮,放了一个晚上,花朵依然新鲜动人。
“案例还是要继续找……”她沉吟着吩咐,“但是,先做撤诉的准备。”
“啊?”廉洁张了张嘴,刚才才说要增加诉讼请求的。
甘文清迅速的在心里分析着,倘若暂时撤诉,做足准备后,再从环境污染损害赔偿上着手,想必要轻松些,也不必给他招来麻烦。
欧阳有句话的的确确点醒她了,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想必他为了这桩事费了不少心力,倘若因为她执意要打这场官司,反倒令他前功尽弃,甚至让该受到惩罚的人有机可乘,是她万万不想看到的。
虽是做了这个决定,甘文清却仍未感觉轻松些。
这些事情扎着堆儿的涌出来,隐隐的,似乎有着脱离掌控的迹象。这种感觉,令她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