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岛位于松花江北岸,与哈尔滨隔水相望。相传太阳岛是从满语鳊花鱼的音译演变而来,满语对鳊花色有三种叫法:一是普通鳊花称“海花”,一是黑鳊花称“法卢”,还有一种圆鳊花称为“太宜安”,与“太阳”十分相似。20世纪初随着中东铁路的兴建,许多外国侨民相继来到哈尔滨。他们发现地势高低起伏、河道纵横如网的太阳岛是一个避暑的好地方,于是纷纷到这里修建别墅。这座用于比赛的双基别墅是一座传统的巴洛克风格建筑,分上中下三层,院门正对着波涛滚滚的松花江。此时已是春暖花开,太阳岛上本应是山花烂漫,芳草萋萋,绿叶盈枝,鸟雀齐鸣的祥和景象,但此时却是异常的寂静,空气似乎已经凝结,几百双眼睛都盯在了院子里的那块棋盘上。
车夫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棋局已经走到了绝境,他看了看一脸傲慢的左腾英夫,不解地问:“我怎么没看出来我是怎么输的?”说完将手里的一颗黑子按在了棋盘的角落里。
这一记极为隐蔽的绝杀是左腾英夫万万没有想到的,他顿时傻在了那里,他怎么也想不到,车夫会在这里给他来一个门吃!更可怕的是,门吃之后无论如何补救,对方都比自己多两目棋的优势。如果剩下的几子没有做为,这盘棋将功败垂成。
别墅内顿时一阵骚动,棋手们都被车夫的这一妙手惊呆了。看热闹的老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在打听着,“到底咋地了?”
评判席上的石元寿一也呆在了那里。那个极乐寺来的大和尚则像一堆烂泥堆在了椅子上,正睡得不亦乐乎。
车夫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一手棋的妙处,不解地问:“怎么,我下的不对?我重下行吗?”车夫瞒眼哀求地看着左腾英夫。
左腾英夫突然呆在了那里,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车夫见状,伸手捡起了那颗黑子。
棋手们惊恐万分,崔云海正想上前阻拦,车夫已经将那颗黑子按在了棋盘的中腹。院子里顿时一阵大乱。
落子生根,已无棋可悔,左腾英夫一阵狂喜,忙伸手将一颗白子按在了先前的那一目上。围观的棋手无不扼腕惋惜。
已从裁判席上站起来的石元寿一本此时已得意地坐回了椅子上,他似乎想和极乐寺的那个慧缘大和尚说两句,却发现慧缘大和尚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一脸笑容地看着棋盘,连声赞叹:“好棋,好棋。”
“中国棋手的素质可见一斑,临机不决,痛失良机!哈哈哈哈!”石元寿一一脸的鄙视。
慧缘和尚打了个哈欠,长叹道:“棋局如人,棋局如人啊!”
石元寿一突然发现左腾英夫脸上的那份兴奋早已荡然无存,脸已变成了紫茄子色,他不禁再次关注那块棋盘,那颗中腹的绝杀让他心惊胆寒。此时他才意识到这个车夫的厉害,车夫是故意卖了一个关子,目的是在中腹连下两子,而这两子正好将先前下的几颗看似没有边际的黑子连在了一起,从而形成了门吃的局式,从而将左腾英夫左手的那条大龙连根提起。
众人此时才恍然大悟,车夫的这着反败为胜简直是出神入化!
“这个不算,我要和你重下一盘!”左腾英夫怒吼着,他实在难以接受眼前的这个事实。
裁判席上的慧缘大师微微笑道:“棋道如人啊!不知石元先生对这位日本棋手的强词夺理如何评判?”
石元寿一一时面红耳赤。
院子里一阵喧闹,各国记者纷纷拍照,左腾英夫像一块木头般立在了那里。
楼上的山本一木对院里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喜悦。“你觉得这个车夫怎么样?”山本一木回头问站在身后的录乔生。
录乔生向窗外看了一眼,低声道:“此人深不可测。”
“哈哈哈哈!看来你的任务明天就能完成了!”山本一木一脸狞笑地看着楼下的左腾英夫跑进了楼里。
此时院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左腾英夫努力的低着头,他的脸已经变做灰白色,看得出他的身体在不停地抖动着,“司令官阁下,我失败了……”
“哈哈哈哈,你地任务完成得非常好!”山本一木满眼赏识地看着左腾英夫。
“这……”左腾英夫的眼里写满了疑惑,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所要找的人已经出现!”山本一木拍了拍左腾英夫的肩膀。
左腾英夫恍然大悟,急着说:“我现在就去把他抓起来!”
山本一木冷冷一笑,摆手道:“不急,大鱼在后头!”
“如果他明天不来怎么办?”左腾英夫似乎很想把这个车夫抓起来。
“只要棋王大赛不结束,他们就不会不来!”山本一木说完突然严肃起来,低声道:“大日本帝国占领中国的东北,早就被其它国家所嫉妒。举办这场比赛的目的之一就是旨在宣扬大日本帝国的实力,消灭满洲人的民族意识,所以绝不能让外面的这些外国记者抓到任何借口,否则会影响大日本帝国在国际上的形象!”
“是!”左腾英夫重重地一点头。
“你出去吧!”山本一木向左腾英夫摆了摆手。
看着左腾英夫开门离开,录乔生低声问道:“山本先生要如何对付这个车夫?”
山本一木冷冷一笑,说:“他的棋力还不足以威胁真正的棋王。”山本一木又向窗外望了望,低声说:“你的任务是跟踪这名车夫,摸清和他联系的一切人等!同时保护好他的安全!”
“安全?”录乔生一脸的不解。
“对!如果他手里有那三百四十九颗棋子,那么他身后的那个人就应该有那真正的十二颗棋子,这一次要一网打尽!”山本一木的声音低得吓人。
录乔生打了一个寒战,此时他已完全明白了山本一木举办这场“中日棋王大赛”的真正意图。
赵尚志带人摸进哈尔滨已经是深夜。张寿笺之所以同意赵尚志舍身犯险,是因为除了赵尚志谁也无法直接同哈尔滨地下党取得联系。只有得到哈尔滨地下党的协助,才有可能完成任务。为了安全起见,赵尚志等人化装成了难民,而且没带武器。几个人没有住店,而是选择了江边的一个废弃的涵洞做为暂时的休息地点。天亮之后他们要先去联系哈尔滨地下党,然后再去太阳岛找陈抗日。
江防大队巡逻艇上的探照灯将半个江面照得亮如白昼。似乎一条鱼船正在接受他们的审查。涵洞里的赵尚志可以清楚地看到巡逻艇上的伪军。突然,巡逻艇停在了江心,探照灯直照进了涵洞。涵洞里的几个人顿时紧张了起来,有人提出应尽快转移。赵尚志低声道:“沉住气,他们没理由发现咱们,应该不是对着咱们的。”
几个人死死地趴在涵洞里,强烈的灯光胡乱地摇摆着,照得几个人无法睁眼。过了许久,艇上的灯突然熄灭了,刚才的那条鱼船也慢悠悠离开了巡逻艇直向涵洞这边划来。几个人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鱼船在离涵洞不远的地方靠了岸,从船上走下了几个人,一个矮个子老头格外的显眼。涵洞里的赵尚志看得清楚,从衣着上判断,这几个人不像鱼民,更像叫花子。几个人将那条渔船拴在了一块石头上,转身消失在夜色中。而那艘巡逻艇像一条死鱼,依然悄无声息地漂在松花江上。
录乔生怀里搂着一丝不挂的晴子难以入睡,因为这是自己第一次跟丢了人。大赛没结束时,他就盯上了那个车夫,并跟着车夫上了船,但他万万没想到船刚一到岸就遇到一伙人打架。一个被打急了的汉子抄起了车上的瓦罐向围攻他的人砸去。瓦罐里装的全是白灰。十几个瓦罐摔完后,已经分不清谁是谁,包括围观的人在内全是白头白脸白衣服。人群一阵大乱。他的眼睛虽然一直没离开过那名车夫,但人群瞬间的躁动,还是让他丢失了目标。他努力地在人群中搜索着,但看到的人都是一个模样!录乔生在思考着明天如何向山本一木交差。录乔生突然想到了老爷岭,他不禁眼睛一亮,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得到棋子的好办法。
今天的太阳岛更加热闹,因为昨天日本人丢了面子,所以更多的中国人想来凑凑热闹,中国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扬眉吐气过了。各国的记者也都早早地来到了赛场,他们的心理和中国人差不多,都希望中国人能赢,好借此打击一下日本人的嚣张气焰。
山本一木早已命人将昨天比赛的情况统计出来:除了左腾英夫搅局之外,院中的二十盘棋中,最后符合要求的有十八名棋手。这十八名棋手中有十二名日本棋手,六名中国棋手,但这些人都不是他要找的人。他断定他要找的高手会在今天出现。他已调了一个中队的日军堵住了出入太阳岛的唯一的一条陆路,江面上也派了三条巡逻艇把守,到时候太阳岛将成为一潭死水,他可以随意地挑选自己要捕的鱼。
九点钟比赛正式开始,十八名棋手两人一组,获胜者进入下一级比赛。就在此时会场一阵大乱,昨天的那名车夫突然出现,并学着左腾英夫的样子连续掀翻了日本棋手的八张棋盘。
楼上的山本一木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他觉得好戏要上演了。
楼下的车夫略带几丝傲慢地捡起了地上的一块棋盘,扔在了桌子上,然后快速将棋局复原,并且指出了每一名日本棋手的不足与失误,他的表情与昨天的左腾英夫如出一辙。赛场里鸦雀无声,大家都在仔细地倾听着这位中国的车夫谩骂着这些平日里不可一世的日本棋手。
车夫一连复原了八盘棋局,而且没有一粒错子。十几名日本棋手一时被骂得无地自容。车夫说完突然一阵冷笑,“你们觉得再玩下去还有意思吗?还要在这里继续丢人现眼吗?”
人群里突然有人操着不流利的中国话说:“我地,与你地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