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凝视着我,眼中的欣喜和悸动似是再也掩藏不住,统统化为嘴角那浓的化不开的甜蜜微笑。轻柔如羽毛般的吻轻轻落在我眉心,他哑声道:“睡吧。朕明日再召太医为你调理身体。”
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对,虽然卫聆风本身就是个温和优雅的人,可那只是他的表象。本质上他对人无论男女都是冷漠凉薄,甚至残酷无情的,会如此温柔,近乎呵护地对待他的嫔妃,实在让人很难想象。
——冰依,留在这宫里让朕疼你,爱你一辈子,可好?
我猛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当日眼中的深情,和赤裸皮肤上泛起的火红。究竟是他看穿了我的身份,还是他在假装,或者说这个容容本就是他心爱的妃子,我就算想破了脑袋也不可能猜透卫聆风的心思。
但唯有一点,我很清楚。我不能与他相认,哪怕躺在他的怀中,被他捧在手心呵护,哪怕他的思念冲破了时空,可满心都忘不了祈然抛不开祈然的我,如何能与他相认呢?
意识慢慢淡去,我迷迷糊糊进入睡眠。身体被熟悉的温暖气息牢牢包围,耳边仿佛还响着《画心》的凄美歌声和他坚定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你的轮廓在黑夜之中淹没
看桃花开出怎样的结果
看着你抱着我目光比月色寂寞
就让你在别人怀里快乐
爱着你像心跳难触摸
画着你画不出你的骨骼
记着你的脸色是我等你的执着
你是我一首唱不完的歌
……
人生自是有情痴
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一夜竟然睡得格外好。等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了,身边自然早没了卫聆风的身影。
“娘娘,你醒了?”小月似乎在我床边等了很久,一见我睁眼便来服侍我更衣。
大概是这个身体躺了太久或中过毒的关系,我只觉全身酥软无力,只得由着小月帮我穿衣,直到用温水洗过脸后。我才觉得头晕脑旋的感觉好了许多。
小月一副很兴奋地模样,一边梳头一边在我耳边念叨个不停:“没想到娘娘会因祸得福,李妃害你不成,反让皇上越加着紧你,非气死她不可。今早皇上去早朝前还特地嘱咐了,娘娘用过早膳就让侯在偏殿的太医好好诊视一下身体……”
“哼,这后宫中谁不知道,娘娘你虽然只是贵嫔,可皇上向来最宠幸于你。不过今天早上皇上站在床边看娘娘那神情……”小月侧着头想了一下,脸红了,“哎呀,不管了,反正娘娘你要记着千万别再像昨晚那样冒犯皇上,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我原本对她的唠叨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听到这句却心中一动,问道:“我说话如何颠三倒四了?”
“那还不够颠三倒四啊!”小月大概是这个容嫔最贴身的心腹,是以讲话没有多少顾忌,“您以前在皇上面前从来是自称容儿的,可昨天却一直容容、容容的,还把小月的名字都记错了,可不是病后说胡话了。”
我吓得猛然转头去看她,却因为太仓促用力,扯到头发痛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小月“啪”一下丢掉梳子跪倒在地上:“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起来吧,不关你的事。”我心不在焉地挥挥手。
小月倒也不怎么害怕,站起身来继续替我梳头,继续在我耳边念叨。
在她无时无刻不兴致勃勃的八卦和我有意无意的套问中,我终于知道现在大概是天和1265元年,卫聆风统一天和大陆建国号为祁后,也已过去4年多了。
我这个身体的主人叫做司徒容儿,是军中新一派将领司徒瀛的二女儿,家中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未成年的妹妹。而那个骄横跋扈的李妃,我在当年倒也见过,却是到今日才知道,原来她爷爷是军中老一派将领的头头。
所以,无论从争宠还是家族势力来说,司徒容儿和李妃都可说是死敌。新进宫的司徒容儿自然不可能是李妃的对手,但李妃却也因为卫聆风对司徒容儿的偏宠袒护而不敢轻举妄动。
我打发走了啰嗦兴奋的小月,独自坐在梳妆镜前苦思。从小月的话听来,卫聆风昨晚明显是在诓我。一次是司徒容儿的自称,一次是小月的名字。而我两次都露出了马脚。
可他为什么要诓我呢?诓了我又为何不揭穿我?还留在我房中极度温柔地搂着我睡觉。卫聆风他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宠着这个与我有七八分像的司徒容儿,我不愿往纠缠的方向去想,可事实却又让我心痛之余惊悸慌乱。
卫聆风他……发现了吗?已经发现这具身体里藏的是谁了吗?可他怎么会发现,如此匪夷所思,常人根本连想都不会去想的事情,他怎么会第一眼见到就发现了?难道仅仅因为我叫了他一声“卫聆风”?
我痛苦地揉着本就泛疼的脑袋,想着如果真的被发现了我该怎么面对他?又该如何自处?然而思前想后,我却最终只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应该回去,也必须回去。
当初,我决定留在这个世界是因为祈然,因为对祈然无法割舍的爱。可如今,祈然已经……死了。那么我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
难道要再如五年前一般,搅乱那年轻帝王的心,伤了他的情,然后挥一挥衣袖离开吗?不!这一次我绝不能。
想到这里,我蹭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开始在宫中做地毯式搜索。
因为水宇天泽,我那来自四百年后未来的亲生父亲,几乎已经是穿越专业户了,所以我多多少少知道了些关于时空穿梭转换的问题。
身体也好,灵魂也好,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穿越。没有两个世界相应的磁场来吸纳引领我的灵魂,即便有再深的思念,也不可能魂魄穿越。
如果说,在现代的磁场是十字项链,那么,在这个世界也肯定有相应的媒介物,通过共鸣开启时空之门。而我,只要找到了这个媒介物,与现代交相呼应,就很有可能再度回去。
翻衣柜,掀床铺,敲暗格,我万分投入地探察检验这房中的每一样东西。以至于,当换下一身龙袍改穿蓝白锦缎的卫聆风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凌乱又滑稽的景象。
“你这又是在干嘛?”他强忍住笑意,问道。
我尴尬地从柜子中探出脸来,抓了抓头,道:“没,只是在找件东西。”
卫聆风眼中微微闪过异彩,走前两步揽住我来到紫檀木的书案前,自己坐下来。随后手上微一使劲,我已被扯入他怀中,端坐在他腿上。
“皇……皇上……”我双眉轻皱,待要站起来,可是腰上又热又紧的一双手,根本容不得我动弹半分。心中的蕴怒由浅而深,正待发彪,卫聆风淡定从容的声音却适时传入了耳中。
“作什么羞?你是朕的妃子,朕抱着你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顿时傻了,难道……他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份?
卫聆风收紧了手,唇在我颈侧轻轻流连了一番:“身体好些了吗?”
我忍不住打了个颤,全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可方才想要怒骂的气势却消失了个彻底,欲哭无泪。是啊!我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宠妃,有什么理由拒绝自己丈夫的温存?
不过,他好像真的没发现!想到这里我又松了口气。
“好……好多了。”我颤巍巍地道,“皇上,现在是白天。”所以,你该注意形象。
“嗯——”他微微拖长了性感的声音,斜睨着我,看得我心控制不住地砰砰直跳。然而他终究还是放开了我,唤人召太医。
进来替我把脉的太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大叔,胡子端正眉毛端正鼻梁端正,浑身上下都是一副严肃端正的样子。我看着他觉得好笑,耳边又适时响起了他四平八稳的声音:“启禀皇上,娘娘体质较弱,天性畏寒,这一次中了毒,虽已无生命危险,却伤了元气。待微臣开些补血养气的温和汤药,好好调理三个月,便无大碍了。”
三个月?乖乖……那还不成药罐子了?我听着狂汗,暗道:等药开来我定要自己好好瞧瞧,这医生看着端正,医术却不一定过关,没听过是药三分毒吗?
侧头的片刻猛然对上卫聆风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吓了一跳,连忙收敛起各种抱怨,装出乖乖听教的样子。却听卫聆风淡淡道:“先将药方呈上来朕瞧瞧,你下去吧。”
那太医怔了一下,有些不悦,似是想为自己的专业知识辩驳一下,但一接触到卫聆风的目光,却浑身一颤,垂首道:“是,皇上。微臣告退。”
那端正的老太医离开,我松了口气,一回神却发现空荡荡的宫殿中居然只剩下我和卫聆风两人,顿时那松出去的半口气立马又憋了回来。
卫聆风好笑地探过手来,仿佛丝毫没看见我拒绝的表情,将我重新揽入怀中,安置在他腿上。
我扭了扭,不安地道:“皇上,我自己能坐……”
卫聆风怔了怔,微垂下眼帘,收紧手,柔声问:“饿了吗?朕让他们准备了燕窝粥,一会就上来,等下多少吃点,恩?”
温柔宠溺的表情,幽黑却闪亮的双眸,还有那微微拖长的询问。我有些发怔地看着他充满魅惑的柔和表情,心里慢慢想着:原来,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司徒容儿。否则,又岂会如此温柔体贴,简直象放在手心里呵护疼惜一般。
只是,这一次却又是我破坏了他的幸福。不知那司徒容儿的魂魄此刻是散了还是在我体内,如果我回去了,她又是否能回到这个身体呢?
我胡思乱想的当口,两个太监已经将刚刚温好的燕窝粥端了上来。四溢的香气立马唤醒了我体内的馋虫,可能是中毒后从昨天饿到现在的关系,我一看到这香喷喷的食物,就想像饿虎扑食一样冲过去。
大概是我的表情和眼神实在是太娱乐人了,连卫聆风也忍不住低笑出声。我有些尴尬,挣扎在吃与不吃的端口,却见一双手从我颈侧绕了过去,端起碗。
卫聆风紧贴着我的后背,双手环过我颈项扣住我,舀了一勺,递到我唇边,淡笑道:“朕喂你吃。”声音中隐隐有着戏虐的味道。
然而,我的心却在那一瞬间,狠狠地抽痛。
曾经,也有个如天使般的少年,如此抱着我,对我说:“我做的这么辛苦,你真不吃就算了。”
曾经,也是那个绝世的男子这般宠着我,一勺一勺把他亲手做的花蒸酿喂入我口中,柔声说:“从今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可是,如今的他在哪?我们那本以为会有的幸福未来又在哪?
馥郁的清香在我鼻尖缭绕,浓浓的柔情在我身后蒸腾,可是我的眼泪,却一滴滴落下来。心碎、情绝、缘尽,我的幸福我的渴望我的未来,早已在五年前统统断送。
递到眼前的瓷勺忽然撤了回去,“乒乓”声响,我听到勺子碎裂的声音。随后,肩膀被狠狠地使劲扳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反应,卫聆风滚烫的唇已经贴了上来,还带着燕窝的清香。
他将口中的芳香,就着唇瓣,全体喂入我口中。我颤抖着想推开他,可是他的手却紧的如铁箍一般,半分不让我逃离。
燕窝尽数咽进了体内,可是那吻却还在继续,纠缠着我的舌,席卷着我的唇齿,吞噬着我的灵魂。我越反抗,他的吻就越激烈,随后开始蔓延,从面颊到耳垂,到锁骨,一丝丝一寸寸。
头脑一片片晕眩,心却一阵阵疼痛。痛啊!痛到骨髓里,痛到血液中。于是,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一滴滴滑落。
卫聆风猛地推开了我,一遍一遍大口的喘息,恢复着他的理智。
我想抬头去看他的表情,想知道他到底……可是,他的手却猛然收紧,将我扯入怀中,下巴搁置在他肩头,看得到身后的风雅名画,却看不到他的目光神色。
“……”他低低呢喃了一句,就在我耳边,可是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随后声音清晰了起来,带着略略的沙哑,“乖,再吃一点。等你养好了身体,朕就带你出去走走。”
说完,不等我回话,命人取来了第二只瓷勺,递到我手中。修长白皙的双手,一只轻轻环在我腰侧,另一只轻柔地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理着我的发丝,再次轻轻低喃。
这一次,我终于隐隐听清了他的话。他说:“朕绝不放手……”
我浑身猛地一颤,有什么异样的直觉在脑中翻腾汹涌。卫聆风他……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的身体将养了三天,终于不再有明显的头晕目眩现象,看来那个“端正”太医果然有几分真才实学。
这几天我日日待在屋里,闷得简直快要发疯。原本还想在房中好好寻找一下时空磁场媒介的下落,谁知那太医居然说什么这个宫殿过于阴冷潮湿不利养病,于是卫聆风便笑眯眯地硬是让我和小月牵出了原来居住的“昭阳宫”,搬入他“风吟殿”隔壁的侧殿“枕霞阁”。
我对那可恶的端正太医和那一肚子坏水的皇帝气得咬牙切齿,偏又无可奈何。这三天,卫聆风几乎除了上朝统统陪在我身边,却也死死看得我无法外出,美其名曰:养病。
直到第四天,卫聆风才同意带着我去皇宫中逛逛。
时值五月,初入夏季,祁国的天气却还是如阳春三月般温和,暖风熏人欲醉。
我被卫聆风牵着,百无聊赖地走在当初早已逛腻掉的御花园中,忍不住抱怨:“每日看来看去都是这些,你都不会闷吗?”
这几日与他相处的多了,眼看他根本不在乎司徒容儿对他是否恭敬,我讲话便也越来越随意不敬。若这般每日每夜对着他,我还得时时刻刻小心翼翼,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咳。”卫聆风不知为何呛了一下,随即垂下长长的睫毛掩住目光神色,淡笑道,“那么容儿你想去哪呢?”
“出宫!”我斩钉截铁地说。
“不行!”他的脸色马上暗沉了下来,拒绝之言脱口而出,随即微微一怔,冷冷补充道:“朕的堂堂妃子跑出宫去,成何体统。”
切,你每天赖在妃子房中不走,就成体统了?我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是,皇上,容儿也不过是随便说说。”
腰上猛然一紧,我一个踉跄跌入他怀中,身子被托了起来,唇上温热,被吻了个正着。
唇紧贴即分,他抱紧了有些呆傻的我,懊恼地道:“你就吃定朕了,是不是?”
我心头喊冤:这到底是谁吃定谁啊?估计这世界上能吃定你卫聆风的人,根本没有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