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明白，你是海湾战争的英雄，对我们是恩重如山。新泽西州参议员是你战友。另外你老婆是五角大楼工作的陆军少校。大儿子是律师，小儿子是西点学校的。如此正派的人要典当96年的福特野马换5000美金。是这样吗？约翰?金斯利先生。”典当老板嗤之以鼻，平常叉腰的双手的胸前展开着。对约翰不耐烦地说。
“约翰?金斯利可是被誉为不死的小约翰哟！被伊拉克佬在路边偷袭时，可是拿着机枪把他们全干翻的。突突突……突突突……”
约翰用手比划着开枪的样子，典当老板笑得前俯后仰。
“好，好，小约翰，那可是你的高光时刻，可是指挥官可是施瓦茨科普夫将军？”
约翰很明白过时的福特野马作为典质物是当不了几个钱的。这是他来到的第三家典当行。之前沿大道的两家典当行断然拒绝了他。这里是家胡同里的商号，店主至少还听听约翰“野马能当5000美金”的理由。
“那么，老板，就5000美金怎么样？”
“No”老板吐出这个字，下巴的肉摇晃着，“好了没有，约翰?金斯利先生。”
“请叫我小约翰。”
“明白，海军陆战队的英雄嘛！我们是打心底地敬佩的。小约翰，请你明白，我们是典当行不是二手车店。你要知道就这行来说，是同酒店和****业一样具有历史传统的。也就是用你的车担保借给你钱而不是付车的折价。所以签的协议是要你近快拿到钱，然后取回你的车。万一，这是关键，如果你做不到，我们就要把你的车卖给二手车行，得到借给你的钱。可明白？小约翰。”
“Oh，Yes，完全明白。”
“那么出了店，沿大道向北五百米就是二手车行，你可以去那。”
“那个二手车行之前去过了。”
老板后面靠着墙的老板娘低着染着红发的头嘀咕着。约翰用肘支着摆放一排排手表的柜台，招手让老板过来。
“一定遵守协议，很快就会取车的。”
“那我问你，这前为什么去二手车行？”
约翰在军队立也算横刀立马的好汉，可当脱下军服就泯然众人了。二个儿子倒象母亲，算是十分幸运的。
“往不好的地方说，小约翰，拿着借来的钱去赌博可不行。瞧你这流汗的身体，拉斯维加斯正在大兴土木，正缺干体力活的。”
“明白了，只要拿到薪水就来拿车，就3000美金。”
“不，快点讲个一口价。”
“跟二手车行也是这样讲，倒底怎么说？”
“交给拆车的能换1000美金，唔，像我这样正直的好人，怎么这么倒楣，你能告诉我？”
做出俯在柜台上哭的表情，眼泪真的流了出来。在伊拉克经历了许多苦战也没有失去希望，而现在则没有一点斗志。倒底在追求什么。
“除了车之外，没有其它什么嘛？”老板身后，正在戴老花眼的老板娘问。可能是发同情心了。可是却不是这样。老板娘从椅子上起身盯着约翰说：“是海湾战争的英雄那有勋章吧。拿银星勋章来就给你5000美金。如果拿不出，你就出去。”
老板娘用的不是对正常美国人的而是对黑人的有差别的口吻反复叫着。如果不是在早晨，而是在饮酒以后，小约翰可能就把老板和老板娘的脖子给拧断了。幸好他现在处在正常的状态下，是能考虑到离婚的前妻的社会处境和两个儿子的前途的。
“我再说一遍，夫人，我是为美利坚合众国而战的。”
“那有什么，我们纳税也是。”
“不就是一点钱嘛。”
“那你怎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要借这点钱？”
“战场上可没流过一滴泪，如果不是我拼了老命，不管是纽约、还是拉斯维加斯可都没那么好日子过。”
“我们也想借，这么抠门还不是因为这些无情的战争。”
左手伸到裤子口袋里，只能这样办了，除此之外没有其它办法，约翰想。
“你想干什么！”
“我很生气，把钱拿出来。”
典当行的老板夫妻吓得跳了起来，往后退了半步。
“放心，我不是强盗，我是战争英雄。”
约翰除了母亲的死，再也没有比现在更糟的脸色了。在生活的颠跛之下，连自己的灵魂也卖了，从不离开自己躯体灵魂，英雄的明灯。
“你想要的银星勋章，快把5000美金拿来，我一定会回来取。”
夫妇一把伸手拿起，戴上已震落的眼镜，探看着勋章。
“真的吧？”
“确认之前先先看我的脸，是出卖耶稣的犹大的样子嘛！”
瞥了一下约翰的表情，老板嘀咕着“好吧”，老板娘开始在帐簿上写东西，老板则拿着布擦拭着勋章。约翰肌肤感觉到店内的空气突然发生了转折。他想自己如果不能把勋章拿回来会是一件终身憾事。
勋章究竟能换来多少钱，约翰并不知道，如果作为质典物，那也只是生意场上的标的，并非出卖英雄的灵魂。
“我再提个要求，5000美金多种面额支付。”
“啊，给你不同面额的钱，首先你要把油加好，现在我必须要用热狗了。”老板小声说着一边在约翰伸出的手掌上堆上钱。100元的49张，20美元4张，剩下的是5美元和1美元。
“别困惑了，这可是巨款。”
“什么嘛，最多和孙子讲讲的恐怖故事，不要典当东西。”
“伊拉克就不是恐怖故事？”
“明白，这话也一块记下了。”
在相关文件上签字后，约翰转身离开，拉斯维加斯的阳光从遮阳板间透过。不仅肚子饿得难受，喉咙也干得叭嗒作响。
“得孙子们从洛杉基回来，你就能当将军了。”老板娘对着老板说。
“不是将军，是普通军官，不是那些被征兵参军的，也不是西点军校的软脚蟹，而是刚筋铁骨的中士。”
那家伙真要装得一本正经对暑假里来的孙子讲英勇事迹。肥头大耳的白猪就要变成伊战英雄了。
“最后离开巴格达时的心情如何？小约翰中士？”
约翰手握门把，想着如何回答，无论吹牛多么吓人，都不想跟对战争一无所知的小孩谈起。“十分恐怖，干道两边都有埋伏，我们发出曳光弹，手提机枪跟着它扫射，那曳光弹比高尔夫球还慢些，每发一发都会照得通明，我们一边打枪一边叫着，眼睛死盯着目标。”
“那都是吹的吧！”
“我可想不出这么出色的台词。”
“听着，小约翰，吓人的话无论如何都是必要的。”
推开了门，四十度的热浪煽在约翰巨大的躯体上，就象往日战争发出真实的声音，约翰对着太阳大叫。
失魂落魄之中，约翰给福特野马加了油，买了可乐和热狗，他把车驶上了灼热的沙漠公路。在拉斯维加斯，什么都显得那么大，在高速公路上以80公里的速度飞驶，卢克索酒店的金字塔一点都不变近，巴黎巴黎酒店的埃菲尔铁塔，凯撒宫的白色宫殿都保持同样大小。
鞭打着伤痕累累的老野马，我到底是在做什么，约翰一边啃着热狗一边想。星期天早上和辛恩见面。辛恩穿着西点的夏季制服，在木板道的一端挥动着双手。
为什么选择在康尼岛湿地边的吧里相见，辛恩并不知道其中的理由。在辛恩还在手推车的时候，家人出游就选在这里。
“妈妈和哥哥知道吗？”约翰一边啃着热狗一边喝着可乐。
“什么事？”
“和爸爸见面。”
“没有事事汇报的义务，我的上级又不是妈妈和哥哥。”
还是第一次看到穿军装的辛恩。约翰想儿子入学式的时候一定要穿着戴着银星勋章的军服，和现役陆军少校的妻子并肩站在一起。
“真是练就了好身板啊！”
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那种自己年轻时强硬肌肉的触感传递过来。
“是的，中士。可以经过训练才能有的。高中篮球队可是不顶用的。得改造自己的身体。”
“那就继续下去。成为最好的。不退缩才是个好军人。”
“教官也是这样说的，爸爸。”
内森经典热狗真的同以前的味道一样纯朴。建在木板道之中的吧正流淌着同康尼岛契合的蓝调乐，在吧台这从早上开始喝鸡尾酒和啤酒的人，都是象自己一样境遇的退伍老兵。
“呀，小约翰，这就是你的骄傲的儿子？”
穿着现在美军军帽的面熟的老人正好奇地看着辛恩。
“啊，真是龙生龙，这面像可不得了，不是一般的将军。真是一鸣惊人的后生。会做到参谋总长，退役后成为议员。真的要飞黄腾达。
老军人拍了拍辛恩的肩，当真似的。
看着撒满阳光的海面，慢慢聊起了起来。
“教官知道爸爸吗？”
“没有，没告诉任何人。”
“麦克唐纳教官，当别人回话声音太小，不说上二十遍‘yes，sir’是不行的。那个鬼教官十分严苛，不过你是小约翰的儿子。”
“如果我还在服役，那他就是我的部下。”
“Yes，sir。是这样。”
“我那时他还是个二等兵，叫他回了五十遍。”
离婚之后与前妻和大儿子的联络都断绝了，也可以说是断绝关系了。想到将来，辛恩也会前途无量，而自己则靠借款喝酒度日，在纽约已无立身之地。
对话停止了，辛恩目光停在海面上一边悲伤地说：“爸爸，一个人过真的很孤独，经常一起碰面吧。”
从孩提时代起就一直这样，柔和的语言象子弹一样贯穿胸膛，约翰听了簌簌发抖地站着。
“怎么样，爸爸？”
“很遗憾，爸爸最近要出远门。今天是来和你告别的。”
“远门，是要去哪？”
说着胡话，约翰一边朝木板道的出口走去。
“拉斯维加斯。”
“是找到工作了？”
“是的，是的，一边喝酒，一边中大奖的大工作。”
不，辛恩低声说着停止了脚步。
挥舞着拳头唱着老的军歌，约翰走着，等出了木板道回过头来看，辛恩正像纯白的白合花停在夏天的阳光下。
——哼，所有的战备都已就绪。想完这些，把喝光的可乐罐扔出了窗外，约翰?金斯利一脚给了野马全油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