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葛 （高声一喊）住步！
[李夫人止步、回身。
李夫人 （惊异）相公……
潘葛 （走向李夫人）夫人……夫人呀，要救娘娘，除非、除非……（话难出口）
李夫人 除非是乜？
潘葛 除非你一人……
李夫人 我……（不禁发抖）你要叫我怎样？
潘葛 （忍痛）你是命妇之身，才配替代国母一死！
[李夫人闻言昏倒。
潘有为 （扶住）娘亲，娘亲……
潘葛 （共扶李坐下）夫人醒来，夫人醒来呀……
李夫人 （唱）一句话，似五雷击顶，
天旋地转两眼昏。
只见巍峨太师府，
柱欹、梁塌、陆地沉。
未替娘娘上绞台，
魂魄飘渺已离身。
潘有为 爹，爹呀！你为乜如此狠心？
（唱）爹你狠心！
爹你无情！
你怎可教我娘去替死？
你怎可教我娘去受绞刑？
娘呀，娘亲！
（唱）你莫听从爹主意，
你莫允从去替死，
你莫放下孩儿无依倚，
你莫使孩儿无母苦悲啼！
李夫人 相公，我的相公呀！
（唱）咱夫妻恩爱、情深无比，
朝暮殷勤、遵礼侍夫未敢稍差池。
饥进食、寒添衣、举案齐眉，
喜共庆、悲同忧、寂寞相慰。
所望要白首同偕老，
谁知你竟忍割恩断义。
你若不念及夫妻情，
亦该念在孩儿幼小、失母何恃？
潘葛 夫人呀！
（唱）非是老夫忘恩义，
事逼无奈唯此举。
岂不知，
先帝爷知遇恩泽殊，
夫妻情难与皇恩比。
只恐畏，
苏后一死绝宗嗣，
臣子终抱千秋耻。
因此上，
忍心以妻代戮、割情断义，
博得竹帛垂书、万世仰止！
李夫人 （绝望）天呀！
潘有为 （跪地蹀步）娘呀，我娘亲呀……
[母子抱头痛哭。
潘有为 （唱）儿呼母，泣幽咽。
李夫人 （唱）母唤儿，声嘶裂。
为、李 （唱）母子情，难割舍，
滴滴眼泪尽是血，尽是血！
潘葛 （唱）哀情惨惨不忍看，
母子骨肉心相连。
人间苦，莫过生死别，
铁石的人亦心酸！
夫人，你且与孩儿进去，待老夫另谋良策。
李夫人 相公……
潘有为 爹亲……
[潘葛挥手令李夫人与潘有为下。
潘葛 （徘徊焦思）另谋良策……老夫再思良策……
（唱）断我肝肠裂我心，
思无良策泪淋淋。
保夫人、难得救娘娘，
救娘娘、要舍我夫人。
忠义二字谁为重？
举棋不定心如焚。
[潘顺急上。
潘顺 老爷，郑大将军求见。
潘葛 快快有请！
[潘顺下，郑云中上。
郑云中 先生，时辰将到，你有乜主意？
潘葛 哦，时辰将到……
郑云中 五更上绞，刻不容缓。若无计解救，学生只好请娘娘上路了。（欲走）
潘葛 且慢！（郑止步）容我再思片刻……
[四更鼓响。
郑云中 哎，四更了……（急得团团转）
潘葛 喀啐！
（唱）斗转星移，更鼓频催，
火烧眉毛，不容踌躇。
云中！
（唱）誓救国母，以保王嗣，
我效忠荩，夫人替死。
郑云中 （意外震惊）哎呀，先生！你你你，怎可出此下策？
潘葛 胡言！救国母、保嗣统，此乃上上之策。
郑云中 先生你……难道你全不顾夫妻之情吗？
潘葛 （内心一酸，强自掩饰）私情轻、君恩重！
郑云中 （欲再进言）先生……
潘葛 （截住，不让郑说）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郑云中 难道你不知，此有欺君逆旨之罪吗？
潘葛 老夫保住宗周裔胄，实出悃款朴忠。圣君何不明察为臣一片苦心。
郑云中 （略顿）师母与娘娘要如何“调包”？
潘葛 附耳来。（与郑耳语）……待娘娘进入我府门，我即遣一心腹之人，护送娘娘出城逃生。趁此时晨雾朦胧，从速依计而行！
[李夫人与潘有为暗上。
郑云中 遵命！（欲行又止）先生，我……
潘葛 （逼郑）去、去、去！
[郑云中无可奈何下。
[潘有为扑跪于潘葛面前，李夫人失魂落魄地呆立一旁。
潘有为 （惨叫一声）爹！你真要我娘去死吗？爹爹呀……
李夫人 （已知无法挽回，走过来扶起有为）孩儿，莫怨天，莫尤人，怨只怨，为娘命该如此……
潘葛 （扑跪于李夫人面前）感谢夫人舍身成全！（李夫人亦跪下）夫人，先王崩，尚须公卿殉葬，你以命妇之身，替国母一死，享受御赐红罗，也算荣耀啊……（发出几声干笑）嘿嘿……
李夫人 （缓缓站起，喃喃自语）荣耀……何等荣耀……（回身，双手扶起潘葛）
潘有为 娘亲……（泣不成声）
李夫人 有为，吾儿呀！（抚其脸，为之拭泪）
（唱）孩儿莫悲啼，
孩儿莫嗟怨；
为娘上路去，
不怨人兮不怨天。
从今后，霄壤永阻隔，
黄泉无路到人间。
潘有为 娘亲呀！
（唱）可怜我，失母的孩儿，
春夏秋冬，谁来问寒暖？
从今后，梦里依稀寻慈母，
英灵应来会儿面。
[五更鼓响。
潘葛 有为，快快拜别你娘！
潘有为 娘亲……受儿四拜！（跪拜）
[李夫人昏迷，潘葛扶住她。
[收光。
第三场 代戮
[紧接前场。拂晓，春寒料峭，晨露朦胧。
[潘府大门前，有一祭台。
[郑云中内声：“苏后娘娘凤辇驾到！”一列禁卫执戟随声上。郑云中策马环视一番，回身恭请苏英。
[苏英内声：“啐苦呀……”二绞军捧红罗上，苏英坐凤辇由宫娥推上，另几名宫娥随侍辇后。
苏英 （唱）晓风凉露五更寒，
凤辇载恨出宫殿。
亏我翠拥珠围后宫主，
顷刻芳魂归九天。
[一列禁卫引苏英凤辇“圆场”。
苏英 （突呼）住辇！
郑云中 娘娘，为乜住辇？
苏英 郑将军，请容我入宫叩别君王，我有一言要奏明君。
郑云中 宫门紧闭，明君不准你奏。
苏英 哦，怎说？明君不准我奏？
郑云中 君王下旨，不准你奏！
苏英 啐苦呀！
郑云中 娘娘，你且遥向宫阙叩奏就是。
[苏英整冠，面朝宫门跪叩，众陪之齐跪。
苏英 （唱）奏明君，珠泪盈。
恨梅妃，恨煞贼梅妃，
设计占卜蒙蔽圣明，
推我堕落万丈陷阱。
郑云中 （唱）发起雷霆性，
一道圣诏鬼哭神惊。
苏英 （唱）那亏红妆佳人，
反作玉碎珠沉。
郑云中 君王御赐红罗七尺，请娘娘凤眼视过。
[绞军跪呈红罗。
苏英 （唱）见红罗，魂魄离身，
七尺红罗斩断夫妻情。
君王你心何狠！
不念我身怀龙孕，
一人两命丧幽冥。
无辜受冤，奸佞得逞，
死到黄泉目不瞑。
郑云中 （唱）此冤枉自有天地见证。
劝娘娘，
且忍泪，莫悲声，
黄河水浊有日澄清。
起驾！
[众作“圆场”。
[内声：“潘太师接驾！”
郑云中 住辇！启娘娘，路过潘府，潘太师设祭台在此，请娘娘下辇受祭！
[苏英下辇。
郑云中 启娘娘，潘太师接驾！
苏英 宣进。
郑云中 （向内）宣进！
[潘葛手捧祭单上。
潘葛 （跪）娘娘千秋复千秋！
苏英 呸！潘葛呀潘葛，当年若非你选我进宫，我今日怎会受此绞刑？
潘葛 臣罪该万死、万死。（神秘地）臣有祭单一道，伏望娘娘凤目亲览！
苏英 呈上！
郑云中 （呈祭单）祭单在。
[苏英接过祭单，潘葛与郑云中互递眼色后，潘葛下。
苏英 （念祭单）“观单口不开……”（甚觉奇异，一顾左右，再看祭单）
[幕后一女声念：“观单口不开，心头莫惊骇，速躲潘府内，妙计早安排。”
苏英 郑大将军，此是什么所在？
郑云中 潘太师府门前。
苏英 为乜不见潘葛？
郑云中 （暗示）潘太师进府门去了！
苏英 （强自掩饰内心的紧张）潘葛此老贼，我尚有话要问他，他竟自进府而去……待我赶入潘府责罪！（急奔而下）
[禁卫骚动。
郑云中 （急制止）众军不可喧哗，待我请娘娘出来。（引二宫娥进潘府，下）
[禁卫巡视祭台四周。
[郑云中内声：“娘娘请出！”二宫娥搀扶昏沉中的李夫人（改扮王后装束）上祭台，郑云中随上，立于祭台之侧。
郑云中 （呼）请主祭官就位！
[潘葛携潘有为上，立于祭台之下。
郑云中 （倡礼）整冠、束带、上香、再上香、三上香、奠酒、再奠酒、三奠酒、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平身。（潘葛父子行礼如仪）开读祭文。
潘有为 （念）惟大周縩滩之年，岁次戊戌季春之月，今朔越十有五日；罪臣潘葛率男有为，谨备馨香珍馐之仪，祭献苏娘娘之前曰：
主母之德，恭谦温良；
兰心蕙性，独秀后宫。
俄尔，阴霾蔽日，祸起萧墙。
御赐红罗七尺，魂为凌霄九重。
山川为之失色，草木为之悲伤。
哭一声主母兮，猿啼鹤唳；
叫一声主母兮，泪落断肠。
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尚飨。（压抑不住，声泪俱下）
郑云中 祭献明白，举哀三声。
葛、为 哎主母啊！主母啊！哎我主母啊！
郑云中 敲钟擂鼓！（钟鼓声响）钟鼓住了！绞军伺候。
[绞军拉开红罗。
李夫人 （手按红罗）且听我一言！
（念）平空顿起弥天祸，
命薄无奈圣意何。
屈死衔冤恨千叠，
抛夫弃子泪滂沱。
三魂杳杳归地府，
七魄茫茫赴酆都。
断梗飞萍飘不定，
悲风萧飒鬼声嚎。（涕泣歔欷）
潘有为 （情不自禁）娘……娘呀！
李夫人 （忘情地）哎我子……
郑云中 你子未出世！（紧逼地）绞军，速送苏娘娘前往绞台！
[大唢呐声起。
[绞军拥李夫人下，郑云中率禁卫随下。
[潘有为望着被押往绞台的亲娘，嚎啕大哭，潘葛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巴。
[切光。
第四场 决裂
[十五年后。暮春，午夜，冷月、孤灯。
[潘府后堂，屏上挂着李夫人真容。
[幕后合唱：
岁月荏苒十五春，
潘葛思妻欲断魂；
更烦恼，苏英一去音讯杳，
遣儿寻访未回门。
[潘葛须眉皓白、老态龙钟，拄杖而上，潘顺手捧寿面、寿酒追上。
潘顺 老爷、老爷呀！今日是你寿生日子，你怎寿面不吃、寿酒不饮呢？
[潘葛凝望李夫人真容，喟然有感。
潘顺 老爷啊！这壶美酒，是十五年前，李夫人为你珍藏的，你总是舍不得饮一口，今日你该饮一盅啊！
潘葛 哦！这美酒，是我夫人珍藏的……潘顺，斟酒，待我对夫人真容，酹酒祭奠一番。（举盅）贤妻，今日是为夫寿生日子，一杯美酒，望你阴魂鉴纳！
（唱）手捧金钟，
未酹泪汹涌。
记得十五年前此日子，
夫人亲自传杯执礼情意长；
自从贤妻跨鹤西归去，
每逢寿诞倍凄凉。
叫声贤妻，天愁地怅，
一杯水酒表寸衷！（酹酒）
贤妻啊，我贤妻，
我恨不随你赴泉壤，
怎奈是，娘娘一去音讯断，
有为儿出门寻访未回程，
重任未成，我不敢轻身亡。
[潘葛坐对真容，连饮几杯，又欲举壶。
潘顺 （按壶）老爷莫饮过量。须保重玉体金身。
潘葛 （长叹）唉，这几年，府中役奴逃亡大半，幸有你尽心服侍我。
潘顺 潘公子出门去，教我怎舍得放下老爷孤单一人。
潘葛 有为已去一年之久，杳无音讯，必是寻不到娘娘踪迹。
潘顺 唉！可怜夫人死得无功无效……（掩泪下）
潘葛 （凝望真容，回忆地）夫人，想你在日，与我相敬如宾，捧宵点，进香茗，嘘寒问暖，朝暮殷勤……唉，如今我值风烛残年，孑然一身，教我怎不思忆你呀！
（唱）望真容，宛如生，
往事历历思难平。（虫声）
听寒蛩哀鸣，（铃声）
夜风摇动甍铃；
更那堪，照壁孤灯映瘦影，
黯伤情。
思忆我贤妻，
老泪湿透貂裘冷。（伏案而泣）
[潘顺奔上。
潘顺 老爷，公子回来了！（潘葛未觉）老爷！公子回府了！
潘葛 （抬头）你说是乜？
潘顺 有为公子回府了！
潘葛 （站起）哦！有为回来了？（寻找）有为在哪里？有为在哪里？
[潘有为一身猎户打扮，风尘仆仆上。
潘有为 爹亲……
潘葛 儿啊！寻着苏娘娘没有？
潘有为 （冷冷地）倒是找着了。
潘葛 找着了？在何处？
潘有为 娘娘与太子居住在苦竹林。（取出一封书信）这是娘娘的手书！
潘葛 （大喜）呵呵！果真是娘娘诏书到！潘顺，摆香案侍候！
[潘顺摆香案，潘葛把书信供上，焚香、跪拜。
潘葛 娘娘千秋！（拜毕）哈哈……
（唱）见诏书，大展双眉，
仰天长笑不胜喜。
不枉我夫人身代戮，
换得储君继宗嗣。
潘有为 爹亲，你看娘娘书中怎说。
潘葛 好，待我拜读诏书！
（念）书奉潘恩公，感激泪盈眶。
夫人代我戮，恩义难报偿。
生男苦竹林，祝家为收养。
苏英怀素志，不思重回宫。
祈公多鉴谅，勿复相勉强。
（发愣良久）为乜不思回宫？不可思议也。
潘有为 爹亲，人各有志，何必相强？
潘葛 胡说，你是怎样启禀娘娘的？
潘有为 孩儿依爹亲吩咐，对娘娘说，君王年老了，烦恼无嗣继位，因此，爹爹才令我出门寻访娘娘。
潘葛 （自言自语）只要老夫奏过君王，请旨亲自前去搬请伊，伊一定会回朝来的！
潘有为 爹亲，君王失德，倒行逆施，不顺天心，不合民意，朝野怨声载道。即使娘娘太子回朝，亦岂能挽回危局？
（唱）一木难支大厦，
只手怎挽狂澜？
昏王失道天数尽，
扭转乾坤何艰难。
潘葛 （厉声）住口！逆子呀，逆子！君王乃是天帝之子，代天帝巡狩人间，岂容你亵渎！
潘有为 有为年来走遍大江南北，耳闻目睹民间疾苦。方今乱生不夷，靡国不泯，四方揭竿而起！
（唱）大河奔流永未休，
抽刀断水水更流。
西陲烽烟起，
板荡遍九州。
霪雨不止，山洪为患，
生民涂炭，饿殍盈丘。
天怒人怨，
孰可挽狂流？
潘葛 （暴怒）呸，逆子！
（唱）你出门经年心变异，
竟与反贼同声气。
背朝廷、辱家风，
诋毁圣明天子。
你、你、你不忠不孝又不义，
潘府不容你叛逆儿。
潘顺，进宝剑来！
[潘顺捧剑上，潘葛接剑。
潘葛 （唱）看我手中龙泉剑，
教你身首两分离！
潘顺 （跪求）老爷，他是潘家独根独苗，不可伤害他！
潘葛 潘家满门忠节，不容这不肖儿孙！
潘顺 公子！快快下跪，向你爹认罪求饶！
潘有为 有为何罪？
潘葛 畜牲呀……（浑身发抖）你、你你你……（举剑欲刺）
潘有为 （扑向李夫人真容惨叫）娘亲……
[潘葛手中宝剑不觉坠地，凝视李夫人真容。
潘有为 娘啊，娘……
葛、为 （唱）有为呼娘一声震/老父欲杀儿子身，葛、为（唱）恰似万把尖刀戳我心/何异当年逼母上绞刑。
葛、为 （唱）面对真容泪涔涔，
葛、为 （唱）恍似见着我夫人/恍似见着我娘亲……
[压光。李夫人真容前彩光旋转，扑朔迷离的幻觉出现，李夫人走出挂图。
[两束光柱分别照射李夫人与潘葛，潘有为隐于暗处。
[李夫人飘飘渺渺地走向潘葛。
李夫人 （唱）你心好狠！
竟忍自戕骨肉亲。
虎狼虽暴不食亲生子，
你比虎狼更狠心！
潘葛 （唱）见夫人若现若隐，
似怨我心肠残忍……
扪心自问：
我是忠心？还是不仁？
[潘葛隐于暗处，光柱照射潘有为，母子遥遥相望。
李、为 （唱）亏儿子/亏娘亲，
李、为 （唱）切切思母十五春/清操洁骨化灰烬，李、为（唱）几回子夜泪湿枕/冥府含恨目难瞑，李、为（唱）欲见母，惟在梦中寻/冷凄凄，寂寞有谁问？
[母子互相追寻的“剪影”。
[幕后合唱：
赤子泪，慈母心，
天地间，惟有母子情最真！
李夫人 吾儿呀！
（唱）你离家经年见世面，
人生阅历饱忧患。
四海揭竿举义旗，
王朝势危如冰山。
望儿胸怀四方志，
才是顶天立地好儿男。
[李夫人走进画图中。
潘有为 （疾呼）娘亲……
潘葛 （恸呼）夫人……
[台光复明。
[风吹动真容。潘葛父子同时手抚真容。
[静场有顷。
潘葛 （有所缓和）有为，随父入朝见驾，向圣上报喜，圣上定会封赏于你。
潘有为 爹亲，我娘亲英灵有知，定不容你一意孤行。
潘葛 （恼怒）胡说！娘娘太子不回朝，你娘在九泉之下，双目不瞑。我……我今带念你娘份上，饶你一死！潘顺、潘顺快来！（潘顺急上）将此畜牲——赶出府去！
潘顺 老爷……
潘葛 赶出去！
潘有为 不用你赶，我原想要走了。只是，我娘亲真容，我要携带在身！（取下母亲真容，毅然离去）
[几声鸡鸣，远天薄曙。
[潘葛茫然若失，一想，急欲追去，步履踉跄，跌倒在地，潘顺欲扶他。
潘葛 给我追——将真容追回来！
[潘顺急下。
潘葛 （挣扎爬起，自语）我因乜生了这样的儿子？报应呀……报应！
潘顺 （上）老爷，公子走远了……咱府中大批役奴，也随公子去了！
[潘葛大惊，强作镇静。
[收光。
第五场 弈棋
[上场翌日。
[御苑中，亭阁。
[二宫娥引梅后上。
梅后 （唱）晓梦乍惊，
宿酒初醒。
匆忙对菱镜，
几许白发添双鬓，
佳人老矣暗愁凝。
想当年，占尽六宫宠幸，
欢娱乐恩荣；
叹今朝，宠衰无人问，
寂寞独清冷。
盼生龙子终未成，
满目又是恼人芳春景。
宫娥，带路到养心殿问安龙体！
[内声：“万岁驾临御苑！”梅后停步侍立恭候。
[内侍扶周王上。周王已显得苍老而且憔悴。
周王 （唱）老来无嗣心忧烦，
病榻辗转又一年。
梅后 （趋前）臣妾恭迎万岁！
周王 （不悦）梅后你……还有闲情逸致，到此赏花玩乐！
梅后 妾正要朝觐请安。
周王 哼，不劳你！内侍，扶朕亭阁中稍坐片时。
梅后 （急上前欲扶）待妾扶万岁……
周王 （讨厌地）免！
[梅后悻悻而退，内侍扶周王坐于亭中。
梅后 （仍不死心）君王病体未愈，怎可出来御苑走动？
周王 （不好声气）难道教朕闷死病榻？
梅后 追欢寻乐，心宽体自健。待妾令舞姬献舞。
周王 任是舞态婆娑，亦难得寡人心欢。
梅后 这……
周王 你回宫去！
梅后 遵旨……（一叹）啊咦！
（唱）怨煞东君不惜春，
冷落名花杀风光。（悻悻下）
周王 （唱）牡丹虽贵不结子，
枉它称为花中王！
[内声：“潘太师进御苑，求见圣上！”
内侍 启爷爷，潘太师求见。
周王 寡人龙体欠安，不见！
内侍 （传呼）君王龙体欠安，潘太师请回府去！
[潘葛扶杖赶上。
潘葛 （念）娘娘诏书怀中藏，
先借手谈试圣聪。
内侍 潘太师，君王不准你进见。
潘葛 公喂，老夫此来，一来问安龙体，二来意欲与君王弈棋解闷。起动公公为我启过。
内侍 如此，请等候。启爷爷，潘太师进御苑，要与君王弈棋解闷一番。
周王 （略呈喜色）哦，弈棋倒可聊解闷愁。好，宣进。
内侍 潘太师，君王宣你进。
潘葛 （喜）我进、我进！老臣潘葛叩见吾王万岁！
周王 赐坐。
潘葛 谢坐！
周王 内侍，进棋盘来！
（念）君臣共弈一盘棋。
潘葛 （念）寓意暗藏有妙机。
[内侍摆好棋盘、棋子。
周王 赐卿先举手。
潘葛 谢圣恩！
（唱）阵图摆定，
兵卒先行。（移子）
周王 （唱）各逞奇谋，
车马纵横。（移子）
潘葛 （唱）神机妙算方全胜。（移子）
周王 （唱）深谋远虑得功成。（得子）
潘葛 （唱）棋逢敌手……（举子躇踌）
周王 （唱）决一输赢。
[潘葛将子放回原位。
周王 卿为乜不举手？
潘葛 臣有一着，未敢举手。
周王 常言举手不让情，有何妙着，赐卿着来。
潘葛 臣将中宫炮打卒将军！（移子）
周王 朕起士卫将。（移子）
潘葛 （略思）臣左边车在象畔，右边车再入象畔，得子。
周王 此是两车攻士之局，寡人回马保卫中士。
潘葛 臣缩士将军。
周王 孤把马移入东宫，解军。
潘葛 （急起直追）马挂甲再将一军！
周王 （略顿）出将。
潘葛 （急逼）臣将中宫炮，安在马后，将、将、将将将……
将军！
周王 （出乎意外，不服地）孤输了！
潘葛 （有意刺激）臣是马后炮军！
周王 （不甘示弱）嘿，孤初头棋势甚是勇壮，不该输也！
潘葛 （话带双关）君王初头棋势甚然勇壮，实不该输，只因尾来，这这这……
周王 尾来怎样？
潘葛 尾来不该弃车又失士，又不该把马移入东宫。古云者，马到东宫，不死亦凶。君王弃车失士，才落得无子可移弈。
周王 （略为一怔）嗯？你说乜话？
潘葛 君王不该弃车又失士，才落得无子移弈。（暗窥周王反应）
周王 （唱）一语触动朕隐痛，
心头好悲伤。
暗悔当初绞苏英，
龙种空断送。
潘葛 君王，当初误出圣旨，绞死苏后，致使……
周王 （震怒）嗯哼！孤与卿弈棋解闷，卿却借棋讥笑寡人无子，好见失了君臣之体。来呀，将潘葛扯出御苑！
潘葛 君王呀，君王！臣尚有紧要大事，要面奏圣上……
周王 胡言乱语，扯出去！（拂袖而下）
[潘葛追去，被内侍所阻。
内侍 太师，君王不准你奏，你该走了！
[内侍强扶潘葛走出御苑。
潘葛 （边走边自语）君王大怒，不准我奏，将我赶出御苑，将我赶出了御苑……（止步）我不免冒死突进！（撩袍回身欲进）
内侍 （急拦）潘太师请回府！
潘葛 莫延迟，让我进！（推开内侍，向内直走）
内侍 （拉住）你不能进！
潘葛 让我进！
[三进三拦。
内侍 太师，你若进去，君王大怒，必连累小监。
潘葛 哦，我若进见，会连累你？
内侍 我会被你累。太师，你今日且回去，有乜大事，明日早朝再奏未迟。
潘葛 明日早朝再奏未迟吗？
内侍 正是。
潘葛 嗯，既是怎说，我回府去。请了！
内侍 暂别了！（入御苑，下）
[潘葛步履维艰，沉思而行。
潘葛 （喃喃自语）适才老夫借棋暗喻，君王伤心流泪，我该乘机报喜，怎可等到明日？怎可等到明日呢？（抬头）看金钟在此，我不免敲起金钟！
[潘葛束带、撩袍、扎靴，颤巍巍步上台阶，用杖头敲击金钟，踏颠一步，跌落阶下。
[金钟声声。禁卫执戟冲上，内侍引周王仓促而上。
内侍 启爷爷，潘太师敲金钟。
周王 宣他进来！
内侍 潘太师，君王宣你进。
潘葛 （爬起）唔，君王宣我进，我进、我进去！
内侍 太师，君王大怒，你此遭进去，须当小心呀！
潘葛 我晓得！（踉踉跄跄走进御苑，似失常态边走边呼）臣冒死……冒死亦要进、进进进见呀，君王呀……臣罪当诛，请容臣以功赎罪，图报些厘……（跌跪）
周王 看你这个老疯癫，真是一派胡言！
潘葛 臣不疯，臣不癫！君王呀……
周王 你老态龙钟，行将就木了，还声声句句叨念要以功赎罪，图报些厘，还说不疯不癫！
潘葛 臣今日是特为君王，送来一件无价之宝。
周王 是乜无价之宝？
潘葛 （取出苏英手书）君主龙眼视过！
周王 （接书一看，顿时呆住）苏英……苏英早已绞死，何来此书？
潘葛 十五年前，绞死的不是苏娘娘！
周王 （不相信）哼，不是绞死苏英，绞死乜人？
潘葛 娘娘书中写得明白，君王将书看完便知。
周王 （再看，又惊又喜）哦哑！是你妻代戮？
潘葛 为保龙种，臣妻替死。
周王 （再看，惶惑）怎说？苏英不愿回宫，是为何因？
潘葛 以臣愚见，只要诛除当年主谋凶手，娘娘自然消气解恨。到那时，望君王容老臣亲自出马，伊定能与太子回朝而来！
周王 此话当真？
潘葛 当真！
周王 果然？
潘葛 果然！
周王 （大喜，狂呼）朕有子了！朕有子了！
潘葛 万岁有嗣了！
周王 有太子！
潘葛 有储君！
周王 哈哈……朕有储君了！内侍，速将大喜之事，晓谕满朝百官，君臣同喜！
内侍 领旨！（下）
周王 且喜、且喜呀！
（唱）谢天地，谢祖宗，
大周有人继嗣统。
潘贤卿你功德无量，
接储回朝再行封赏。
潘葛 不敢当、不敢当！为人臣子，当为主公解忧。
[内声：“众文武大臣到御苑贺喜！”
周王 一齐宣进！
内侍 宣文武大臣进御苑！
[伊球等一班大臣上。
群臣 臣等见驾，恭贺吾王嗣统有继、大业千秋！
周王 此乃我朝之喜！
伊球 （故作大笑）哈哈……
周王 伊太卜为何大笑不止？
伊球 老臣昨夜瞻观天象，见紫微弘诞弥光，今早又见紫气浮现东方，此乃瑞霭祥光，上彻于天。原来是太子要回朝，天意也！
潘葛 伊太卜，十五年前陨石坠宫，是你占卜捉妖，险致宗祧失继。
伊球 不错，记得当年我曾推断曰：“婴儿坠地之时，便是圣君流血之日。”
周王 （指斥地）嗾！太子降生十五年了，孤王不是安然无恙吗？
伊球 老臣敢断言，太子非是生于京畿之内，故而圣上安然无事。
潘葛 此话怎说？
伊球 两地相距百里之遥，二龙不至相斗嘛！
周王 你当年因乜不说呢？
伊球 老臣焉敢泄漏天机？（略顿）君王，当年分明是梅氏主谋陷害国母，巫祝乃是帮凶。此二人不诛，苏娘娘必定气恨难消。
潘葛 望君王速诛梅氏与巫祝，好迎接娘娘太子回朝。
群臣 望君王诛除梅氏、巫祝，以张天威！
周王 传旨，将梅氏绞死，巫祝车裂于市。
[一内侍急上。
内侍 启君王，梅氏闻讯，自缢身亡了！
周王 哼，死有余辜！
伊球 （愤然）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潘葛 梅氏已死，望君王速发銮驾，搬请娘娘、太子回朝！
周王 正合孤意。
伊球 万岁，老臣愿效犬马之劳！
群臣 （争先恐后）臣愿前往、臣愿前往……
潘葛 万岁！只有让老臣亲往搬请，娘娘才会回朝！
伊球 哎呀，潘老太师年事已高，又重病在身，怎受得长途跋涉之苦？还是由老夫……
周王 诸卿不必相争。此事须劳潘贤卿亲自驱驰。
潘葛 臣领旨！
周王 （念）万载山河有人继。
潘葛 （念）吾王洪福与天齐。
周王 （携潘葛手）真贤卿、真忠臣、真是老贤臣！
潘葛 （跪）万万岁！
王、葛 （同笑）哈哈……
[收光。
第六场 接储
[初夏，时近午天。
[苦竹林，苏英茅屋门前。
[苏英民妇装束，手拎一篮竹笋上。
苏英 （唱）风摧雨淋，
绝处逢生。
潜居苦竹林，
日子尚安平。
茅舍竹寮足容膝，
荆钗布裙，谁人识苏英？
竹笋淡泊，
竹笋虽淡泊，清贫自安命。
者年来，心静如古井，
自见潘公子，心悸似悬旌。
只恐畏，潘公不察我情愫，
请旨接我母子回宫廷。
（向屋里，呼唤）伯鹤、伯鹤子喂！
[伯鹤自屋内上。
伯鹤 母亲，你挖竹笋来了！（扶苏英坐于石块上）刚才白马庙那位老师父，又给咱送柴米来。
苏英 （感动地）那老道长真是一个好心人！五年前，他游方到此，每月都给咱送柴送米。孩儿，你日后要好好报答他的恩情。
伯鹤 孩儿记得！（拎竹篮进屋）
[竹林深处，传来隐隐鼓乐声。
苏英 （唱）寂寂山村，
何来鼓乐喧？
[伯鹤自屋里跑上，眺望。
苏英 （唱）非是山民迎亲眷，
非是庙宇钟鼓传。
[鼓乐声渐近。
伯鹤 母亲，一队人马向咱这里来了！
苏英 （上前探看，一惊）哎呀……
（唱）看人马浩浩荡荡，
分明是朝廷仪仗。
莫非要接我回朝去……（拉着伯鹤走进屋里）
苏英不堪重温旧梦！（关门）
伯鹤 （奇怪）母亲，你因乜关门？
苏英 莫声张！（推伯鹤进屋内，伯鹤下）
[一行仪仗前引，四太监、四宫娥推两副銮驾上，潘葛乘轿上。
潘葛 （唱）竹林栖凰凤，
荒村藏虬龙；
须臾风雷起，
腾飞上九重。
太监 禀太师，此地正是山民指点的祝四郎家。
潘葛 退轿。（下轿）上前叩门！
太监 （叩门）开门、开门！里面有人否？（见无应声）禀太师，柴门紧闭，没有应声。
潘葛 待老夫亲自问过！（叩门）开门、请开门！老臣潘葛到此，请娘娘开门相见！
苏英 （一震）啊！竟是潘恩公亲自前来，我怎好闭门不见呢？
[苏英开门，与潘见面，百感交集。
苏、葛 （唱）一别潘公十五年/一别娘娘十五年，相对无语泪潸潸。
苏英 （唱）见你老态龙钟须发白。
潘葛 （唱）见你面容憔悴霜鬓染。
苏英 （唱）亏你暮年失妻身孤单。
潘葛 （唱）亏你穷山僻壤受苦难。
苏英 （唱）历尽沧桑幸相见，
潘葛 （唱）回首往事……痛彻心肝！
潘葛 （扑跪）潘葛来迟，娘娘恕罪！
苏英 （扶起）恩公请起！
潘葛 唉，为乜不见太子殿下？
苏英 （向屋里呼唤）鹤儿快出来！
[伯鹤上，见状愣了。
苏英 孩儿，快上前拜见潘老恩公！
潘葛 （走向伯鹤，扑跪）殿下千岁！
伯鹤 （惊奇，跑向苏英）母亲，他为乜跪我呢？
苏英 老恩公不必如此了！（扶潘葛起）
潘葛 娘娘，你未曾对太子道明身世？
苏英 咳，往事何必重提！
潘葛 唉，要提、要说！（对伯鹤）殿下，你母亲原是当朝王后，你乃是当今太子、太子！
伯鹤 王后太子？为乜住在这苦竹林？
潘葛 王后身怀龙孕之时，因被妖妃陷害……
苏英 君王一道圣旨，要绞死你母……潘太师夫人替我身死，差家婆送我出城逃生。
潘葛 娘娘，十五年前，你出城之后，路上可怎样呢？
苏英 恩公听说！
（唱）一路颠连。
自别潘卿，十五年前，
高山峻岭，我心惊战。
又兼逢着暴风骤雨、惊雷闪电，
家婆跌落深沟命丧黄泉。
谢得苍天保佑、神明扶持，
霎时云散雨止。
走到白马庙中，
白马庙内生下婴儿。
苦竹林中，就在此苦竹林，
怀抱娇儿茫茫无处栖止。
幸遇祝家四郎，
祝四郎心恻隐，
收留我母子尽大义。
潘葛 亏得娘娘受尽苦难。如今，君王年老，等娘娘带太子回朝，以嗣王位。
苏英 潘恩公呀！
（唱）劫后相见，热泪汹涌。
伏望潘恩公你着多多鉴谅，
念在苏英无意珠冠罗裳；
伏望我潘恩公你着为我入朝启奏，
说我不堪回首，
宁愿老死在此竹林山乡。
潘葛 娘娘，你怎可说出此话？
苏英 潘公大恩大德，苏英今生已难报偿，只有来世图报了。
回宫之事，望恩公莫相勉强！
潘葛 梅氏自缢身亡，娘娘心中气恨亦该消除，为乜……
苏英 并非为此。
潘葛 究为何故呢？
苏英 （实有难言之痛）这……我舍不得离开这苦竹林，此地有患难相扶的山民，此地有我义父祝四郎坟墓，年年清明，须为祭奠。
潘葛 岂可因小失大。娘娘，这是宗庙社稷万年大计。老臣求你……求求你！（跪下）
苏英 （为难地）潘恩公，你……
[略为停顿，郑云中鹤发童颜、一身道长装束上。
郑云中 哈哈……老太师何必强人所难呢？
潘葛 你……你是谁人？
苏英 这位师父，是白马庙道长。
郑云中 老太师驾临苦竹林，幸会，幸会！贫道特地赶来一语奉劝。
潘葛 道长有何见教？
郑云中 老太师啊！
（唱）王事民情壑难填，
沧桑变幻有因缘。
迷津勿渡当回首，
退后原来即进前。
潘葛 （沉吟）迷津勿渡……退后……（不解其意）这是何意？
郑云中 引退！
潘葛 引退？（不悦）岂有此理！我身为功臣元老，禄享千钟，须竭力辅弼君王，鞠躬尽瘁！
郑云中 有道是：笼鸡有食汤刀近，野鹤无粮天地宽。
潘葛 一派胡言！
郑云中 （唱）往事如烟云，
毋庸耿耿于心。
古来伴君如伴虎，
何堪宦海再浮沉？
荣华身外物，
显爵皆虚名。
劝你及早知醒，
清静无为，以求长生。
苏英 老师父出尘绝俗，淡漠世事，见地深远，发人深思啊！
潘恩公，你……
潘葛 （震怒，指郑）妖道妖言，蛊惑人心！
郑云中 （深深一叹）咳！危哉、危矣哉！贫道一时心血来潮，欲云游四方。临行谨赠一物。（取出一包袱，双手呈上）
愿太师见物猛省，迷途知返。
[潘葛不接，郑云中强将包袱塞给潘，飘然而下。
苏英 （追向郑下场处，依依不舍地）老师父，你何时归来？
[郑云中内声：“后会无期了！”
潘葛 （指包袱，令太监）是乜妖物，解开一看！
[太监解开包袱，现出一条长长的红罗。
太监 一幅红罗！
潘葛 （茫然）红罗？
苏英 （近前一看，浑身颤抖）这、这这这——这七尺红罗，正是当年君王赐绞之物！
潘葛 为何落在那妖道手中？
苏英 莫非他是当年那位监绞官——郑大将军？
潘葛 郑云中……他十年前弃官而走，至今下落不明。莫非他出家为道人？
苏英 快令人追他回来！
伯鹤 我去……（欲走）
潘葛 （阻拦）殿下不用追了！（自语）志不同，道不合，由他去！
苏英 （向远方呼唤）师父……师父……
[不闻郑云中应声，唯闻山谷回音。
潘葛 （突然想起）此红罗，乃是御赐之物啊！（令太监）高举御赐红罗，待老夫跪拜！
[二太监高举红罗，潘葛对红罗跪拜。
潘葛 万岁，万万岁！
苏英 （跪叫）李夫人……李姐姐！
潘葛 （轻抚红罗，恸哭）李氏……贤妻！
（唱）抚红罗，肝肠断，
哭声贤妻泪涟涟。
想当年，七尺红罗系粉颈，
抛夫别儿情惨惨。
可怜你，魂在冥府成孤鸾，
夜台阻隔难往返。
苏英 （唱）见红罗，心头颤，
十五年前情境映眼帘……
一道圣旨绝情义，
七尺红罗逼我赴黄泉。
不念我是双身人，
忍将骨肉自摧残。
潘葛 （唱）我妻舍命保嗣统，
贞烈嘉行未褒扬。
伊在阴曹不瞑目，
游魂入梦恨怏怏。
国母若不回宫去，
我妻泉下名不正，
枉伊捐生为祧承，
无功无效一场空。
娘娘若是回朝去，
李氏方得受追封，
换取美名垂青史，
英灵舒眉展笑容。
苏英 （唱）提起李夫人，
教我泪纵横。
念苏英，去留肝胆，
恩义永铭。
伊为我，绞台丧生，
我当为伊留美名。
若是执意不归去，
愧对潘公愧对李夫人！
潘葛 （再跪）老臣叩请国母与殿下启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