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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成长的烦恼

那年的冬天,即王书英被送到蒋家当童养媳的前一年,蒋光慈遇到了人生道路上的第一个大挫折:他被河南省固始县立中学开除了!

那年暑期,蒋光慈离开志成小学。他以“蒋北峰”的名字,和同班同学叶毓情一道,赶往位于固始县城的县立中学,参加升学考试。结果两人都被该校录取。

固始县立中学创办于1912年。此校同志成小学一样,紧靠史河西岸,两校相距五十余公里。史河从大别山流到固始这平原大野,显得舒缓绵阔,碧波滚银。两岸人烟稠集,稼禾丰稔。学校位于县城东关的汪家塘沿,大门朝南,有房舍三十余间,还有上下各五间的楼房一座。这在偏僻的豫东边陲县城,倒也显得风姿独树。然而因为地处偏僻,封建氛围浓厚,让刚从学风活泼、民主思潮涌动的志成小学走出来的蒋光慈深有压抑之感。

蒋光慈在课余时间,经常在史河岸边流连,尤其喜欢在附近的白姑坟走动。那坟如白塔畈施家坳的乱坟山一样,荒冢累累,埋的都是穷人。面对野坟凄冢,蒋光慈更加体会到社会的黑暗和不平。他尤其不能忍受的,是校长刘春阶给贫富学生的待遇的悬殊。缴同样的学杂费,富家子弟住小房间,有专人送开水;贫家子弟住大通铺,常常连凉水也喝不上。

光慈一直强忍着心头的怒火,但到第一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实在忍受不下去了,于是伙同几位主持正义的同学,打了校长刘春阶。

学生打校长,这还了得!蒋光慈被视为“大逆不道”,当即被校方开除学籍。他的同学叶毓情也不满学校的黑暗,发誓不在固始中学读书,转学到了开封的第二中学。两位同学之间,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王书英来到蒋家,正赶蒋光慈“赋闲”在家。小书英看他心情忧悒,脸呈愤懑之色,饭也吃得少,就有些心疼他。光慈有时帮母亲做点家务,还到乡下的庄子放过牛;有时跑到白塔河边的柳林深处,看一些写游侠的“闲书”;有时他爬到小镇旁边的陡山之巅,极目向远处眺望,口中还“啊啊啊啊……”地大声喊山,喊过之后,便大声吟诵“三万六千日,夜夜当秉烛”,“口衔山石细,心望海波平”之类的诗句,憋屈苦闷之情显而易见。

白塔畈小街蒋家的斜对面,便是“万春生堂”药店。药店老板万金斋的独生子名叫万恕存。此人读了很多书,不仅知识面广,而且还行侠仗义。蒋光慈和他自幼便是朋友,此时更加投机。他们邀约了少年医生王仲卿和在白塔畈有才子之称的李宗邺,四人结义为弟兄,经常聚会在万春生堂药店,一住就是好几天,作长时间的倾谈。特别是在晚上,或秉烛而坐,或煮酒小酌,谈兴更浓。英雄豪杰的行侠天下,文人学士的遗闻佚事,社会不公及其如何变革,是他们畅谈的主要话题。伴着大别山呼啸的山风和白塔河淙淙的流水,四位少年心潮澎湃,热血贲张!

蒋从甫早就对在家闲游郎当的蒋光慈看不惯了。他在学校居然打校长,不论理由多么充分,也是不可原谅。《三字经》云:“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作为一位父亲,作为一位塾师,每当想起这事,他就觉得愧对桑梓、羞对先人!

一天歇罢晌,光慈手拿两本“闲书”正要外出,蒋从甫在一旁喊住了他:“慢着!”

光慈停下步,望了望父亲,没有作声。

蒋从甫走近老儿子,劈手夺过书一看,都是花花绿绿的封面,一本是《平妖传》,一本是《五女兴唐传》。老人看罢,不禁怒从心起,给了儿子一个狠狠的“栗凿”(两个手指曲起,用突起的骨节处敲人头顶),斥责道:“玉不琢,不成器。雕你、琢你的校长,你都敢打,你还能成人?”

“那校长该打。”蒋光慈顶了一句。

“放屁!”蒋从甫声色俱厉,“你在外面‘抖横毛’,抖掉了一世前程,抖掉了祖宗的期望,你还有理了!”说着,又给老儿子一个栗凿。

这个栗凿很重,扣得光慈脑瓜生疼,但他站在那里没有动,只是倔强地望着父亲。他咽了一口唾沫,用父亲经常用来教化人的孔孟之道,来同父亲辩驳:“爹!子曰:仁者,爱人。孔老夫子还说: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张三是学生,李四也是学生,只因他们家庭贫富不同,他校长凭啥嫌穷爱富、狗眼看人?难道这也合乎为师之道?”

蒋从甫一时被问住了,气得低头绕着光慈来回转。

“下作东西!文不能测字,武不能挑水。俺看你怎么能混过一生!你蒋儒恒也算是个读过圣贤书的人,你读这些圣贤书就是为了来顶撞老子的?”老人越说越气,突然高喝一声,“还不给我向祖宗跪下!”

蒋光慈向来觉得自己的骨头很硬,他从不愿比人矮下半截。可是看着父亲晒得黧黑的面庞,额边贲张的筋脉,委屈、苦闷和疼惜齐齐冲向脑门,对峙不了多久,迎着父亲的目光便咬咬牙,缓慢地单膝跪了下去。

这时候,最能让光慈感到安慰的,就是自己的理想和书英了。

白塔畈地处江淮丘陵西部,是大别山北麓的外山区。如果从这里往西或再往南走一二十里,便是摩天接云的崇山峻岭了。但在小镇这儿,虽然周围山峦起伏,但都不怎么高峻。东边的陡山,南边的施家坳,城墙般地拱卫着百十多户人家。西边,走过一段平畴,便是石山和海螺山。往南看,距小镇十多公里,三仙山像一抹青云一样横亘在天边。它随着春夏秋冬四时的更迭,总是以碧绿、蔚蓝或苍黄的色调,激起蒋光慈绵绵的遐思漫想。

光慈向往着山那边的世界和山那边的人。

秋天,光慈带着小书英,爬上施家坳的乱坟山。光慈常来这里,每每对着那些杂乱无章地堆着的野坟荒冢,总要发出一些不平的感慨。

家乡实在是穷呵!交通闭塞,兵连祸结,灾害频仍,地瘠民穷。很小的时候,光慈就会唱小镇流传着的一首民谣:“铙钹敲打脸朝天,白塔畈十年九年干。碰着一年收成好,还了主人去讨饭。”还了欠地主的高利贷,农民手上就啥都没有了,就要去讨饭了。听父亲说,从清朝康熙年间到现在的二百四十多年间,家乡就发生自然灾害一百三十多次。其中,较大的旱灾每五年一次。每逢特大旱灾时,“草木尽枯,井水皆涸”、“赤地千里,籽草不收”。而一旦山洪暴发,又会发生特大水灾。那时,“午夜苍黎呼救切,千家庐舍逐波浮”,“民死之十六,阖家皆毙,无人收殓。”旱涝之后,虫灾相继,“飞蝗蔽日,落地盈尺”。而那些地主豪绅对农民的压迫、剥削,从未心慈手软。他们横征暴敛,兼并土地,高利盘剥,任意抢掠。距白塔畈不远的霍邱县李家圩,圩主从清咸丰初年开始发迹,占有的土地横跨皖豫两省的霍邱、颍上、阜阳、固始四县,达二十万亩之多,其大几乎居中国地主庄园之首,李家扬言“马行百里不吃别人的草,人行百里不踏别人的地”。白塔畈镇旁的王家老楼,楼主每年也收几百担租课。家有长工、伙计几十人,还有六十多条看家护院的枪支。王家财旺势大,心狠手毒。佃户若拖欠一点租子,轻则赶走,重则或殴伤或杖毙。因此,摆在穷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不是死,要不就是反抗!

小书英看着那些野坟荒冢,枯草抖动,阴风惨惨,一群乌鸦凄凉地叫着,在低空盘飞,一些未烧完的纸钱,被秋风旋到半空,又纷纷扬扬地散落到地面,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不知不觉地抓住光慈的手,低低地说道:“俺怕!”

“不怕!”光慈说着,拉着小书英在野冢间走动,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这里一无庄严的碑石,二无分别的记号,大家都自由地排列着,也不论什么高下的秩序。你们这些孤魂野鬼,生前受尽残酷的蹂躏,尝足人世间的苦痛,但是现在呵,你们解脱了,自由了……”

小英子不解地望着光慈,问道:“巧子哥!你在说啥呀?”

“喔,喔,”光慈从自己所沉湎的思绪中清醒过来,“俺在说呀,人都难免一死。”

“难免一死?”书英说,“说这话,多不吉利呀!”

“就是难免一死嘛!”光慈重复了一句,“人出娘胎下地,慢慢地长大,也就慢慢地走向死亡。你就是活到七老八十,也是要死的呀。”

“倒也是。”书英说。

“这社会太不公平,这社会必须改变。既然来到人间,就要干一番大业,活得轰轰烈烈!”

“轰轰烈烈?”

“对!”光慈抬起头来,抓紧小英子的手。小英子有些莫明其妙地看着他。

不过,有时,光慈也觉得很多话他是没有办法跟小书英说通的,他们慢慢地有些生疏起来。

一天,光慈附在书英耳边神秘地说:“我带你去看一位英雄好汉!”

原来六七天前,王家老楼门前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个叫“山七”的乞丐,以王家家丁不仅辱骂乞丐兄弟,还砸碎他们的讨饭碗为由,组织二百多个乞丐到王家老楼前讨“说法”。这些乞丐多是耳聋眼瞎、歪鼻斜眼、缺胳膊少腿的人。他们在楼前的空地上,或站或坐或跪,有的哭爹,有的喊娘,有的叫屈,还有的随地屙屎撒尿。

王家家丁叫骂着持枪赶来时,乞丐中跳出十位壮士,从怀中抽出明光烁烁的菜刀,各人朝自己的额头便砍。霎时,十张面孔鲜血迸溅,白褂成了血褂,活人成了血人。

这种带有流氓性的但又非常恐怖的举动,吓坏了王家老楼的家丁。他们迅速退回楼内,一面提起楼门口的吊桥,一面派人飞报楼主王子敬。

王子敬闻讯赶来一看,也有些发怵,面对那十个舞着菜刀,依旧跳着叫着的血人,心想惹急了这些不要命的,也不是什么好事,罢,罢,“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令家丁放下吊桥,一面派人到镇上去请郎中,一面向乞丐们抱拳作揖:“兄弟们!你们受委屈了!欺侮你们的家丁,俺一定严惩不贷。今天凡来的兄弟,俺每人给两块银洋;受伤的兄弟,每人八块。俺除了负责医治伤口外,还在镇上的‘五味斋’另请!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用自戕自残来结冤家!”

乞丐们的这场“事”闹得轰轰烈烈,也大获全胜。蒋光慈听人绘声绘色地说了事情的前后经过,觉得又兴奋又解气,想到穷人们只要抱成团,敢作敢为,富人也会装孬,也会让步。他听说那位名叫“山七”的好汉,就住在白塔寺。因此,要和小英子一道,去拜望那位英雄。

白塔寺在小镇的东北边。两栋六间南向的草屋,包着东西两个厢房,构成一个四合院。院中央立着一个高高的铁制香炉。炉东有一个花台,台上长着一棵茂盛的栀子花;炉西长着一棵不高的李子树。因前一栋房屋的佛像,全部移到后一栋房屋内的佛坛上去了,所以显出一个较大的空间。

这里,是各种在社会上游走的人们的“自由”的住所。

那些唱“大戏”、唱“小戏”的演员们,常以此为家。在戏台上,他们扮作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在这里,他们用布幔一挡就构成一个小小的“家”,过着老百姓实实在在的生活。

那些低级的客商行旅、流浪乞儿,也常以此为家。风雪之天,冷落之夜,他们将这里权当温暖的人生驿站,停一停脚步,歇一歇翅膀,以便积聚体力,好继续往前面的路程奔波。

今天,这里住着一伙“大光蛋”。大光蛋,是白塔畈人对那些比较高级的乞儿的称呼。这些人往往生得身材魁梧,眉目英俊,穿戴整齐。就是那些年老的,也不显邋遢委靡之态。他们或玩蛇,或弄猴,或拉胡琴,或唱莲花落,总是以自己的一技之长混饭吃。这些人往往是原在社会上有些地位,或因天灾人祸,或因突遭不测而流落到大光蛋一族。他们洞察世事,熟悉民情,阅历丰富,也懂得交友之道。——蒋光慈对这种大光蛋总是另眼相看,而且还怀有一种敬畏之心。他以为,说不定这伙人中间,就藏着几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呢。好汉“山七”,就属于这类人。因此,他才能在堂堂的王家老楼前,编排那一场既热闹又惊心的大戏。

蒋光慈看到空空的地上放着几张破凉席,那伙大光蛋,正怡然自得地躺卧在席上。有的在养神,有的在剔牙,有的在喂蛇,谈笑风生,意舒神闲。光慈细瞅,找不到一个头上有伤或者头上包扎的人,说明“山七”不在这里。他不禁有些失落,丧气地抓着小书英的手要走。

“朋友,请坐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高声大嗓地招呼光慈,并用一只蒲扇似的大手,劈着凉席的一角,向光慈示意。

光慈一看,凉席上坐满了人,根本没有放腚的地方,便笑了笑说:“不坐了。”顿了一下,眼光又在人群里仔细搜寻:“俺想看看山七!”

“山七哥可不是好看的!”众人昂头大笑起来,“听说官府也有人找他呢。”

小书英被那放纵的笑声,震得有些害怕。她紧紧地抓着光慈的手,就往外面走。

走到庙外,光慈以一种愧疚的眼光看着书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英雄没有看到,可惜了!”

“啥英雄?”小书英小嘴一撇,“要饭的!”

光慈望着小书英,感到要加气馁。

“三月里,三月三,荠菜开花上高山。”上高山干啥?求仙拜佛去呀!这是陈氏的最爱。

有道是“天下名山僧占多”。世上大凡名山胜景之处,常盘踞着寺庙,活动着僧尼。白塔畈周遭的名山,也大抵是这样。这其中最有名的,要算是南边十多公里外的三仙山了,那上面有一座远近驰名的三仙庙。

三仙庙的庙会期,恰逢三月初三前后三天。陈氏早就盘算着要朝山进香、拜佛许愿了,顺便也带小书英去认认路。

那天陈氏把自己的意图朝小书英一说,小童养媳的脸立刻放光,又惊又喜。愣了一下,她又提出建议:“俺娘!咋不带巧子哥一块去?”“带巧子去?”陈氏在心头码算,“一儿一媳,这合适吗?不过,他们并未成亲,都是童男童女。这正好。听说三仙庙的仙女们,最喜欢童男童女了!”码算好了,她笑道:“好呀!咱娘仨就一块去吧!你们首先要磕头、上香、拜佛,然后才能去玩。俗话说‘诚则灵’嘛!”

“是,是!”小书英鸡啄米似地点着头,转身跑去找光慈了。

蒋光慈听说娘要带他们去三仙山拜佛,甚是头痛,拗不过母亲和小书英的意思,再说最近母亲眼睛越来越不好,只有小书英陪同,也着实不放心,故而只好应允,权当护驾。

三月初三这天,是春日少有的晌晴天气。吃罢早饭,虔诚的陈氏背起黄色的镶有“朝山进香”四字的香袋,从后街雇了一条毛色油黑的小毛驴骑上,喜滋滋地带着光慈、书英,向三仙山方向进发。

登山的人摩肩接踵、挨挨挤挤地向前涌动,都是一张张或惊、或喜,兴奋的笑脸。

陈氏一步一步地,步子倒还有力,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她对这儿的庙宇和仙家非常熟悉,于是边走边向两个孩子介绍:“咱们这儿是安徽、河南、湖北三省的交界处。三位仙人的娘家在河南省,有一位表亲住在湖北省,成仙得道又是在安徽省。因此,每年来三仙庙赶会的人特别多。”

光慈听了,“扑哧”一笑。

“你不信?”陈氏解释说,“她们三姐妹成仙之前,也是凡人嘛,在这儿足足修炼了一百年呢。她们是凡人,对凡间的事最了解。身为女人,她们最可怜那些结婚多年、没有生养的女人。因此,这些女人来这儿求子,有求必应。”

小书英听了,暗暗地红了脸。

陈氏接着说:“咱们这三位仙女脑瓜特灵,非常聪明。这三仙山原先叫独览山,集天下灵气,风水非常好。有一年,山东的泰山奶奶云游到此,看中了这座山。她怕别人来侵占,就脱下自己一双绣着凤凰的红绣鞋,埋到了独览山的山尖尖上,算是自己先来这座山的标志。第二年,咱们的三位姑娘从河南云游到此,也看中了这座山。一打听,泰山奶奶已经埋下鞋了,怎么办呢?”陈氏说到这里,有些累了,打住了话头。

“怎么办呢?”小书英拽一下婆婆的胳膊,有些紧张地问道。

“不要紧呐!”陈氏继续说道,“咱们的三位姑娘,都脱下了自己绣着红蟠桃的蓝绣鞋,一共三双,齐齐地埋在泰山奶奶的红绣鞋下面。接着,她们三人在山上搭了一座茅庵,打坐念经。泰山奶奶得知自己看中的山被人占了,非常生气,一状告到王母娘娘那里,请她公断。王母娘娘飞临下界,问她们有何凭据证明此山是自己先看中的。泰山奶奶觉得自己这下稳操胜券,就指着山尖尖说,俺在那里埋了咱的一双红绣鞋。下锹一挖,果然挖出一双红绣鞋。三仙见到此情,不慌不忙。她们胸有成竹地说,此山咱们早就占了,并且埋了咱姐妹仨的三双蓝绣鞋。泰山奶奶后到,把鞋埋到咱们鞋的上面了。好,继续深挖三尺,果然挖出了三双蓝绣鞋,并都还绣着王母娘娘最喜欢的红蟠桃。这一下,泰山奶奶傻眼了,自认栽在有心人手里。于是,她给王母娘娘磕了一个头,云游到别的地方去了。打那以后,独览山就归三姐妹所有了。后来就改叫了三仙山。”

小书英听到这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仙人也这样勾心斗角!”蒋光慈在心里好笑,“看来仙境也同凡间一样,充满着尔虞我诈呢。”想着,不觉冷笑了一声。

“巧子哥!你笑啥?”小书英问道。

“咱们三位仙人得胜了,咱高兴呐!”当着母亲的面,光慈赶紧遮掩。

爬了一段山路,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座大放光明、烟雾氤氲的建筑物。听人说,这是“南天门”。南天门只有一间高高耸起的瓦房,大门和后门贯通,房内也没有什么佛像和设施。空荡荡的屋子中央燃着一堆火。细看,原来是香火。拜佛的人将成把成把的香往火堆上扔,火焰窜有二三尺高,不时还夹杂着爆竹的爆炸声。

小书英从背在身上的香袋中,麻利地取出一把香,也准备往火堆上扔。蒋光慈赶忙劝阻:“别扔了,小心火情!何必凑这个热闹!”

“这怎么是凑热闹!这是庙呀,逢庙必烧香嘛!”小书英还是将香扔了。刹那间,那把香就被腾起的火苗所吞噬。

“对,”陈氏脸上显出满意的神色,“小英子做得对!”

隔着火光,光慈看见书英脸上虔诚兴奋的表情,有些困惑。

过了南天门,山势更陡。山风大作,山间松涛阵阵。不过,被挤得满身是汗的人们,反觉这山风刮得好。好不容易挤到三仙庙门口的小平台,东边的禅心苑附近,人少些。陈氏来到苑门口,通了姓名后,一个小尼打开门。陈氏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子一歪,前来迎接她的慧真法师一把扶住了她:“呀,阿弥陀佛!”

小书英看法师身穿无领黑褂,头扣一顶小圆帽,帽下是一张生着慈眉善目的大圆脸,脖子上挂一串拖到胸前的大念珠,不觉有几分高兴。她忙扶着脚步有些不稳的婆婆,坐在一张雕花的大靠椅上。

叙过了礼,喝罢了茶。陈氏从怀中掏出十块银洋,郑重地递给慧真,笑着说:“钱不多……俺知道你们庙里点着长明灯,不容易。这点,权供你们买点灯油吧!”慧真将洋钱在手心微微颠了颠,满脸堆笑,赶忙请陈氏坐到垫着锦绣软垫的椅子上,并令小尼拿出珍藏的上等好茶,给陈氏换了茶。

蒋光慈早就坐不住了,不耐烦地向着人声嘈杂的苑门口张望。慧真见状便说:“你们玩去吧!让老施主在咱这儿歇一会儿,咱们叙叙话。”

“这样好,俺也不想再去挤了!”陈氏说,并提醒小书英,“你不要来三仙山挖宝吗?这就去吧!”

蒋光慈轻舒了一口气,拔开门,就往院里跑。

小书英兴头未减,怂恿光慈道:“巧子哥!咱们去挖宝吧!”说着,出人意料地从身上摸出一把挑菜用的精致的小铲子。

所谓“挖宝”,蒋光慈早就听人说过:三仙庙的尼姑们,为了增添香客朝山的积极性和兴味,每年都会购买上千个憨态可掬的小瓷娃,用红绫包着,埋到山林的树根处,让香客们去挖取,传言挖到宝者,必得贵子。此举大大满足了求子拜佛者的愿望,故而数年沿袭不衰,甚至变成三仙庙有名的佛俗。

蒋光慈看着小英子兴冲冲的喜悦表情,皱着眉头。什么时候,小小的书英已经变得和街上的其他妇人一样,为着拜佛、生子之类的事情操劳不停了?

光慈心里有些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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