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曦,天才蒙蒙亮,轻巧的脚步声却细细碎碎地传进一向浅眠的顾彦奚耳中。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他门口停顿了片刻,便又缓缓飘远,渐渐再没了声息。
不用细细分辨,也知道那是谁的脚步声。顾彦奚没有睁眼,心里却逐渐清明起来。今日一早,白芊芊就要离开了,离开他们相守相依了五年的家。伸手撩起绘了水墨字画的白绫纱帐,顾彦奚犹豫了一下,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复又收回了手。还是不要去送行了吧,万一自己又心软了呢?掖一掖月白色织金绣兰花的锦衾,顾彦奚把头埋进被中,深深吸了口气,满满是自由的味道。柔软的被衾抱在怀中,顿时便有了充实感。
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厌倦了形影不离的陪伴,或者说渴望自由的呢?五年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城西顾家,是扬州当地的名门望族,以茶庄和丝绸起家。江南的山温水暖最是适宜茶叶生长的,横贯南北的茶马古道将财富源源不断地送进顾家。也正是这茶马古道,把白芊芊——他曾经的心头挚爱,生命之源送到他面前。
那时的顾彦奚刚刚当家,正是风神清爽、眉宇青葱的十八少年。翩翩公子,意气风发,一时风头无两。“当时年少青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扬州城里多少未出阁的小姐望穿秋水、芳心暗许,可惜他顾彦奚面上温文尔雅地笑如春风,礼数周全,却不见对何人上心。
三月的扬州还有些泠然的春寒,顾彦奚却偏爱坐在茶楼的顶层,品一壶顾渚紫笋。顾诸紫笋外形紧洁,完整而灵秀。极品紫笋茶叶相抱似笋,上等茶芽挺嫩叶稍长,形似兰花。成品色泽翠绿,银毫明显,香孕兰蕙之清,味甘醇而鲜爽;茶汤清澈明亮,叶底细嫩成朵。该茶有“青翠芳馨,嗅之醉人,啜之赏心”之誉。开水冲泡,香气馥郁、汤色清澈、茶味鲜醇、回味甘甜,有一种渗人心肺的优雅感觉。顾彦奚对这同样冠有顾姓的贡茶,一直青睐有加。
周身的寒意不减,顾彦奚却自得其乐,悠闲品茗。在他尚未当家之时,父亲便告诫过他“高处不胜寒”的道理。可他偏偏就爱这俯瞰芸芸众生的“高处寒”,年少轻狂可见一斑。
那日,他也是如平时一样,闲坐高楼。他寻的座位视角极好,远望可看到城外蜿蜒的茶马古道。天色尚早,古道上还是寥寥无人。突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从山中传来,在寂寥的清晨格外明显。清脆却不轻浮,浑厚却不沉重,未见其马,先闻其声。顾彦奚微微眯起双眸,等待着一睹这难得一见的极品宝马。
近城,马蹄声渐渐慢了下来,顾彦奚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匹浑身苍黑没有杂色的骏马,只有四蹄是雪白,体型饱满优美、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灵优雅、体形纤细优美,再衬以弯曲高昂的颈部,勾画出它完美的身形曲线。奔驰之时,犹如一道乌黑的闪电,耐力和速度都为上乘,是难得一见的宝马。
顾彦奚饶有趣味地挑起嘴角:“竟然是乌云踏雪。”目光转向马背上的主人,他忍不住又是暗暗惊叹一番。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衫,乌发高高束在脑后,背上是一把裹着蓝布的古琴,一身男装打扮,可看那明眸皓齿分明是女子模样——而且是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可惜相隔太远,看的不甚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