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黄晨忽然悄悄对妈妈说,船上那黑脸伯伯半夜要把他扔到江里,竹娟心中顿时紧张起来,暗道不好,他们误上了一艘贼船。儿子黄晨虽然才两岁多点,她却相信儿子一定说的没错。
竹娟与黄梦梁生的这个儿子,从一出世,就显得格外健壮。尤其特别的是,儿子的视力、听力更是出奇的好。夜晚在家不点灯,她什么也看不见,儿子却能瞧见地上的缝衣针;门外要是有人走过,竹娟啥没听见,黄晨会告诉妈妈,说是竹惠阿姨来了。
这黄晨还有一桩异于常人的本事。儿子顽皮胆大,这是一般男孩子的天性,可黄晨的这种天性也实在太出格了一些,时常令妈妈竹娟头痛不已。记得黄晨还没满两岁时,他在小院的柴堆处,发现一条烂草蛇。烂草蛇是种毒蛇,虽没有五步蛇、烙铁头那般毒性厉害,但咬人一口,不去抓紧治疗,那也同样是能致残要命的。
这烂草蛇一般爱躲藏在柴堆里面,它的颜色跟枯草干柴极其相似。黄晨眼尖,一眼瞅到那条烂草蛇,也不告诉妈妈,自己就摇摇晃晃走到柴堆,伸手一把抓住蛇的身子,欲把它当玩物耍。那烂草蛇一惊,脑袋一扭,就咬了黄晨一口。
黄晨痛得哇哇大哭,竹娟出门一瞧,吓得魂飞魄散——地上一条烂草蛇躺那,儿子手背有两个蛇牙洞还在往外冒血。被毒蛇咬伤,不赶紧上诊所,恐怕儿子的小命都难保。黄晨可是竹娟的命根子,他要有个三长两短,黄梦梁回来怎么向丈夫交待?竹娟急得脑子内一片空白,就什么也不想了,抱上儿子,拼命往地坑镇跑。
地坑镇距程家村虽不远,也有五六里路。一岁多的儿子,也有三十来斤重,竹娟一个单薄女子,怎么跑,也要花上半个小时。路上,儿子止了哭泣,居然稚声奶气安慰妈妈,说他不怎么痛了,要妈妈别跑慢慢走。
到了镇诊所,就更让人感到奇怪。诊所那位老大夫检查了一遍黄晨的伤口,竟说你儿子哪被啥子蛇咬了哟,明明就是被什么刺刺了两下,流了一点血罢了,真要是被毒蛇咬一口,哪还发得。只怕这会手臂乌肿得都抬不起了,还来抓我的胡子,顽皮……
其实,黄晨有如此特异功能,自然得宜于父亲黄梦梁的遗传,可竹娟又哪清楚儿子异常的原因。但不管怎样,当母亲的总归会对儿子有如此神奇的功能而自豪骄傲。所以,今晚儿子对竹娟说,那船老大要谋财害命,她便深信不疑,她相信儿子的听力。
还好,贼船上的强盗尚不清楚竹娟母子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密谋,疏于防范,这就给了竹娟母子离船逃命的一线生机。倘要那强盗知道他们的要逃,竹娟的儿子听力再好,也是逃不掉的,毕竟一个妇女与一个幼儿,怎么能跑得过几位五大三粗的男人。
“儿子,过会你听见船上的人打呼噜,就告诉妈妈,我们就下船!”竹娟搂着黄晨,轻轻对他说,口气有些发颤。竹娟没有黄梦梁那秀胆量,但她有一种母性的爱,为了让儿子活命,她豁出来了!
哪知,她的儿子竟象小大人一般,非但没有一丝胆怯,反而附在竹娟耳边还安慰她,说:“妈妈,别害怕,下了船,黑猫猫的,他们就撵不到我们了!”
这黄晨才两岁多点,就已经显现出他父亲身上的优点,临危不惧,胆大心细,居然明白利用自身的优势,比之父亲黄梦梁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架势。有了儿子的安慰,竹娟心里也镇定了一些,便耐心着性子等待。
又过了一个时辰,儿子黄晨告诉竹娟,船上的人都睡着了。竹娟立刻挽上包袱,背着儿子,溜下木船。木船本就停靠在岸边,下船并不困难,难的是岸上是一片乱石滩,没有灯笼火把,像竹娟这样的柔弱女子,还带着两岁多小孩子,几乎寸步难行。难怪,贼船上的强盗,一点都不担心竹娟母子逃走。
遗憾的是,贼船上的强盗却不知道,那柔弱女子带的幼儿,偏偏就有一双能在夜间辨识路径的好眼睛,他伏在竹娟背上,指挥母亲走路,竟在那乱石滩里如履平地,一会功夫就穿过了那片乱石嶙峋的河滩。
走过河滩,儿子黄晨对竹娟说:“妈妈,你累了,放我下来走——前边有条路,你看不见,我牵着你走。”
的确,深更半夜在这荒山野岭行走,竹娟跟睁眼瞎一般,莫说辩路,连方向她都不知。此刻,她牵着儿子的小手,任由儿子带她去往何处。
这带江边,除了河滩,便是峭壁如削的绝岩。亏得黄晨的目力,他竟然在两座山的夹缝间找出一条路来。这样的路,白天估计也较难寻,黄晨却偏偏在这黑夜中把它寻了出来。他拉着母亲的手,钻进那山缝,沿着一条似乎是山道的路,一步步前行。
这夹在两山间的“路”越来越黑,走了一阵,黄晨也感到看不怎么清了。他停下来一是喘口气——毕竟,他才是两岁多点的幼儿,身体再好也有限,二是想瞧瞧这脚下的“路”应该怎么走?
正瞧看,周围山林突然传出几声怪异嗥叫,似犬似狼似狐似枭,声音凄厉诡谲,令人闻听,身上顿毛骨耸然。竹娟听了,握住儿子的小手一把攥紧,心口怦怦一阵狂跳——
“妈妈,别怕!那是狐狸在叫,狐狸来了我用脚踢它。”好个幼儿黄晨,小小年纪,就承担起保护母亲的职责,大约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体现。
不过,儿子再勇敢但也是小小人儿,竹娟心里清楚。真有野兽出来,凭黄晨这点力量怎能抵挡——她一把将儿子搂抱怀里,心忖,今晚若真遇到不测,就用自己的身体去喂那野兽,让它吃饱了放过我的儿子……
竹娟正惊恐不安时,远处突然亮起一团橘光,慢慢在向他们这里移动。
这会,就听儿子在怀中说:“妈妈,那是灯笼,上边还写得有字。”
竹娟一听,悬挂的心方才放了下来。是灯笼,那就说明有人来了,有人亦即找到人家,就不知那人家是啥人?但愿他们是好人!
一会,灯笼移至近前,果真是人,是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瞧样子不像是坏人,竹娟终于松了口气,心说今夜好歹总算平安了。
那男的挑着灯笼,穿一身府绸衣衫,足登青面布鞋,一副富人家的公子打扮。女的却是紫衣红裤,模样十分俊俏。
“半夜三更的,没招谁惹谁,开口就骂人!瞧你小小年纪,缺少管教,动不动就要踢人打人——”那府绸男子见了竹娟母子,就没好气地责叱。
倒让竹娟刚放下的心又揪紧起来,儿子明明这么小声说的话,他隔老远居然也能听见,跟自己的黄晨一样的好听力。
一边的年轻女子却忽然打断男子的话,口中“咦”一声,说:“怪了,这孩子好像一个人——你别骂这孩子,吓着他了——我瞧他鼻子眼睛,就跟黄梦梁长得一个模样!”
“黄梦梁是我爸爸,我当然跟爸爸长得一样——你认识我爸爸?”黄晨并不畏惧那年轻男子,对年轻女子却颇有好感,就稚声稚气对她说。
年轻女子听黄晨说他是黄梦梁的儿子,不禁惊喜地道:“哦!原来真是我的小侄子,难怪跟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一样,那么像——那你一定就是竹娟姐了,梦梁哥的妻子。”她又对竹娟说,“我跟竹娟姐叫一样的名字,茱鹃,就是字不同音同。竹娟姐,我家就住在附近,到我家去。”
深更半夜,在这陌生的荒郊野外,忽然遇到丈夫的什么亲戚,竹娟好高兴,真是老天爷保佑,不然这样黑灯瞎火走下去,何时是个头。竹娟是女人,没见过世面,也没去多想这其中的蹊跷,听茱鹃邀请去她家,便连忙点头答应。
去茱鹃家的路上,茱鹃告诉竹娟,说那年轻男子是她丈夫,叫傅礼,他们才去傅礼父母家贺寿回来,不料就遇到梦梁哥的妻儿,好巧的事哟。茱鹃同竹娟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她的家。黑夜中,瞧不清楚茱鹃的家是何模样,但竹娟感到这是一户大宅门院,曲里拐弯的,有好多间房子,显然她家颇为富有。
天实在太晚,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崎岖山道,竹娟已经累得疲惫不堪。儿子黄晨也是早已睁不开眼睛,拉着妈妈的手,高一脚低一步的咬牙坚持。一到茱鹃家,茱鹃也不多说,立刻安排她母子俩去一间空房休息。
母子俩躺下睡觉的时候,黄晨依偎在竹娟怀里迷迷糊糊说:“妈妈,茱鹃娘娘(阿姨)好漂亮,她背后还穿着一条尾巴,跟我家小黑一样,真好看……”
竹娟听了也不在意,她这儿子常常说两句奇怪的话,甚至还有一些怪异举动,只是轻轻叱责一声:“别瞎说,茱鹃娘娘听到了会生气的,她哪有啥尾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