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中,王森做了一个梦,梦中他神通如海、法力无边,化身为一头四面八臂,手持贪狼剑、岳魔钟、五行山、镇魔塔、重元锤的顶天巨魔,周身黑气滚滚、幻化魔国,举手投足之间遮蔽骄阳、碎裂大地,和无穷无尽的天地异象、玄门高手、百态异族战斗不止,锋芒到处,再强大的敌人也要灰飞烟灭,王森一边施展神通,一边只感觉一道力道自胸中腾起,就要冲破云霄,跳脱出这一片天地的束缚,不由开口大叫:“痛快!痛快!”
就在王森快意至极的时候,这梦境却猛然改变,王森只听见天边一道威严无比的女声呵斥道:“痛快什么痛快!你做什么白日梦!还不快快醒来!”王森抬眼一看,却是鹰花翎俏目含煞,气冲冲地直逼这厢而来,他登时就有些胆寒,当下身子一挺,鱼跃而起,口中兀自还在讨饶:“妹子莫怪,是我错了!”这一跳之下,王森顿觉浑身酸软,胸口胀痛,双眼一睁,醒转过来。却见自己身在一处小小的房舍之内,一旁鹰花翎七分带喜、三分含怒,狠狠在王森胳膊上掐了一把,待到说话时,声音又不由地软了下来:“傻森哥哥,你还难受吗?是疼还是痒?是冷还是热?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那个鬼山雄下手太毒,弄坏了你的脑子?”王森见她再胡猜下去,自己难免被说成一个废人,急忙强打精神,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就凭鬼山雄那狗熊,如何伤得到我?”
王森这时吹牛,说得倒是很轻松,其实当时鬼山雄杀红了眼,不惜自毁脚面上的两道蜈蚣图纹,也要化身飞天蜈蚣毒杀王森,王森那时剧毒在身,只消鬼山雄在一旁稍稍做法催动,不用片刻就会被剧毒化为血水。可惜鬼山雄千算万算,没有料到王森曾经用天威虎煞冲击筋脉,再加上修炼二十脉凝魔功,虽然只是刚刚入门,肉身也勉强能算钢筋铁骨了,中了鬼山雄的剧毒之后,还能够勉强动弹,这才被王森狂怒之中,一把抓爆了脑袋,若不是王森出手不犹豫又够狠辣,此刻他早就交代多时了。
王森微微一运气,自觉体内虽然还有余毒,但是已无大碍了,当下急忙问鹰花翎道:“我昏迷之后,那两个什么苦什么禁的老妖怪,有没有为难你们?”鹰花翎略略一沉吟道:“那两个怪人,好像真的是有求于你一样,你和鬼山雄当着他们的面大打出手,他们也没有动气,只是交代我和景明师兄把你带到这座天字丙等镇火殿中将养,还送给你我一间房间,只有修为超过丹田五转的练气士,才有资格得到房舍呢!这里的劳役就是每天收集阴火上交,再怎么磨蹭,两三个时辰也尽够了,景明师兄的修为深厚,他一个人出去一趟,就能把我们三个人的分量完成了,这里的灵气也浓厚,日子好像比二蛮山里要自在不少呢。”
王森闻言,方才梦中的景象在心中一闪而过,不由就有些黯然,这傻小子不假思索,嘴里就漏了出来:“有什么区别,过的再自在,不也还是阶下囚吗?”鹰花翎闻言,神色立时由晴转阴,王森这句话,可谓是直直刺在她,刺在所有二蛮山的练气士心口上,毕竟能做飞鸟,又有谁会愿意去当别人圈中剪去了羽翼的家禽?两人面上一僵,登时都说不出话来,王森心中后悔,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怎么又口无遮拦了!?”
二人正自尴尬的时候,门外清咳一声,却是杨景明推门进来,王森一看杨景明的脸色,赫然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勃勃生机蕴含在其中,并且随着杨景明的呼吸活动,四周的地火元气一丝一忽,源源不断地向着杨景明的体内娟娟流去,这无物不燃的阴火之气进入了杨景明的体内,竟然有种水乳交融,浑然一体的味道。王森平素藏不住情感,这一惊之下,就在脸上显示了出来。杨景明见了王森的脸色,当即也就会意,不由苦笑道:“我平时对火属元气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应,可是到了这里,丹田却能自动吸收游离的地火,想必还是跟我的妖身原型有关吧!”
杨景明是二十多年前,二蛮山一处枯木峡谷忽然爆燃,鹰阿青去过峡谷之后捡来的孩子,但是鹰阿青见到他的时候,杨景明就已经是个人身,若非他身上妖气强烈,并且带有羽族的气息,修炼天渊巢传下的《飞灵化羽诀》也没有任何不妥,还真要被鹰阿青当做人族,送到王破关的门下了。自己的本相是什么,这一直是杨景明的一块心病,王森提到这事,杨景明也心事重重,忧虑起来,便没有了和王森二人长叙的心思,略略问了一下王森的伤势,便即转身出门,想来是要去继续吸收地火元气,借此探究自己的妖身原形了。
王森和鹰花翎相对无话,过了不久,鹰花翎就在旁边盘腿入定,径自修炼起来,王森百无聊赖,不由得细细思索自己这一回和鬼山雄交手的状况,这是武者习惯,交手之后静静思索,往往能有所得。
这一次和鬼山雄交手,王森算是深深体会到了《太上原魔诀》的厉害,要说修为鬼山雄已经是丹田三转,比王森要高出两个境界;可王森凭着一招神通,就能让他手段尽出也无计可施,这样的威力,王森可以确信绝对不在纯钧派吴轲的功法之下。此次王森之所以会被鬼山雄暗算,并不是因为《太上原魔诀》平平无奇,而是他的手段太过单一,火候也不足,功法中手段众多,偏偏只对紫金重气稍有涉猎。王森细细一想,当时的一战,自己如果练习《二十脉凝魔决》再深一步,浑身上下生成护身魔气,等闲的法术根本近不了身;或者凝聚元气杂质,祭炼出哪怕一口贪狼飞剑,就能在半路把鬼山雄砍做两截;又或者体内的紫金重气数量更大、更加凝练,鬼山雄在拼命之前,恐怕就会被他碾压成齑粉,哪里会有这般出丑。归根结底,还是王森得到功法时日尚浅,修炼神通也太过仓促。
这处地底火穴,说到底还是玄门的一只牢笼,困在这里,和待宰的羔羊也没甚分别,再加上还有两个老妖怪在时时觊觎,提高实力可谓是刻不容缓。王森细细一想,急切间想要提升修为是千难万难,但他现下的神通战力,还远远没有达到目前境界的极限,功法中附带的三门神通,只有紫金重气略有涉猎,只要三门神通都能修炼小成,说什么也能大增自保之力。《贪狼剑诀》要祭炼出天狼剑,吸收金属物什效果最好,王森先不去看它,眼下最为适合的,毫无疑问是《二十脉凝魔功》。
二十脉凝魔功除了分离天魔吞山诀带进体内的杂质之外,更大的作用其实在于改变修炼者的体质,凝练出魔体,和玄门中不少大派的心法,列如崔嵬剑派的五气剑体诀、青城派的天劫元辰化茧大法、峨眉派的五德真身,并没有实质上的区别,只是道魔有别,称呼不同而已。所谓凝练道体魔体,实际上就是将身体改造为最适合本命心法的体质,相当于第二次筑基,拥有道体魔体的练气士,往往要比同境界的练气士强上数十倍不止,并且道体炼成,肉身不再与原先的凡胎相同,依照个人体质天资的不同,可以产生出各式各样的本命神通,本命神通并不能刻意修炼,但是随着修为的提升,其威力也会步步增长,并且念动法随,比起后天的法术神通要便于御使,可谓是各有一番妙处。相传千年之前有一位峨眉派的大能五德真身大成,拥有上百种本命神通,尽管他一生从未修炼过峨眉派的秘传法术,其能为也是旷古烁今,一时间号称无敌。
要凝练魔体,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境界要求,唯一的必要条件,就是肉身的强度必须大于凡铁,不然便不能承受凝练魔体时的改变。要说肉身强于凡铁,王森在炼气化神之前就已经做到,凝练魔体是越早越好,王森最近凝练魔体,算得是恰到好处。
王森的一切修行,都用不上外界的元气,因此尽管地底火穴中尽是与他体质相克的火属元气,他也能好好的运功疗伤,再加上管事的苦道人禁道人有心利用他,对王森也不加管束,左右无事,王森整日价抱着石块修炼,四五天后,就祛除尽余毒,为凝练魔体做好了准备。这一日王森乘着左右无人,便即运功入定、运动神通,要将魔体初步凝练起来。
王森的法力原魔真元,本就是魔道中顶尖的厉害法力,这样的真元中,蕴含着极为深厚浓郁的魔气,王森凝练魔体的过程,就是用自己的肉身去吞噬吸收原魔真元,使得肉身受到原魔真元的改造,最终成就魔体。但是一般而论,练气士的肉身和法力,都是泾渭分明,虽然肉身真元经过丹田煅烧,能够转换为法力,法力也能转换为真元,但始终是井水河水,并不直接相交融,甚至成就元婴之后,练气士可以脱离了肉身存活,所以用肉身去吞噬法力,还是着实有几分风险。
王森小心翼翼,抽出一小股原魔真元穿透经脉,融入自己的肉身之中,那股原魔真元进入王森的肉身内,原先还有些懒懒的,缓缓地游走,谁知一碰到王森的内府血脉,就疯了一般地吸收王森精血元气,不断增殖起来,不用多久,就充满了王森的整个肉身,原魔真元的特征就是力道极大,此刻自然而然地就对王森的肉身造成了挤压。王森只感觉浑身鼓胀欲炸,就连眼珠子都似乎要从眼眶中弹飞出去,吓得他急忙紧紧合上眼皮,亏得他的肉身已经很强,身体才没有被涨成一只皮球,只是外人看来肌肉虬结,足足壮了好几圈,不过这样的变故,都是玄玄道人记载下来,属于正常的现象,尽管难受,王森也没有太过惊慌。
随着体内压力的持续增强,王森肉身中较为脆弱的部分开始抵受不住,被碾压成污血残渣,顺着四万八千毛孔排出体外,同时原魔真元占据空间,转化为魔体肉身,不多时就将王森的肉身替换了十之一二。占据了跟脚的魔体,就仿佛攻城掠地一般,除了天威虎煞之外,将王森肉身中脆弱的、与功法修炼无关的部分一股脑儿地吞噬干净,王森是人族妖族的混血儿,本来身上带有妖气,此刻他身上的妖气渐渐减退,取而代之的是如山如岳,气息厚重晦涩的魔气!肉身的改变加深,王森只感觉周身鼓舞,充盈着绝世大力,自己出身以来,就没有这么痛快过,不由仰天长啸一声,浑身上下有如金铁交鸣,发出一阵锵然的尖啸,一层紫黑色的鳞甲从王森皮下蔓延而出,转眼间遍布全身,一眼望去锐刺戟张,好似一条人形毒龙,真个是狰狞可怖、魔煞形状,这鳞甲显现了片刻,就潮水一般退去,再次隐藏在王森的皮肤之下。王森身躯一震,骨架中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最后一阵淤积的妖气和杂质发散殆尽,这凝结魔体的功法,终究是不出意料地顺利完成。
王森跳起身来,打了一套拳法,感觉肉身的力量增长了数倍,眼下光靠肉身的强度,只怕就可以硬抗稍弱的法术,并且魔体产生的真元转化法力,效率也提高了不知道多少倍,稍稍消耗一点点真元转化,立即就能法力爆满,就好像同样是招兵买马,用干粮招揽和鲜衣怒马、万户王侯比较,自然是后者能使兵士纷至沓来。王森见状颇为得意,嘟哝道:“这具魔体照玄玄老鬼的说法,乃是上乘中的上乘,小爷我就是厉害!不知这回领悟了多少天赋,怕不是有几十种吧!”就像鸟儿天生能飞,羚羊天生会跑,拥有本命神通的练气士,也是自然而然地,就能感到自己的天赋神通,王森略略一感觉,顿时脸色一变,看起来就像个大苦瓜:“怎么才六种本命神通!?”
领悟出六种本命神通,在练气士中属于中平,王森天赋本来就一般,能够做到这样,已经算是超常了,这傻小子闷闷不乐,将自己的六种本命神通毒魔甲、天魔秽光大剑气、五能爪、赤烟钻、玄**雷、天鬼五遁,对照着玄玄道人留下的记录,细细地看了一遍,一边看着,一边却又得瑟起来,原来王森领悟的神通虽少,但却都是威力很是不俗的神通,尤其是五能爪,就是玄玄道人也是赞誉有加,称之为大神通。
王森转复喜悦,满脸得意洋洋的神色,他自小在修炼一途上就不怎么出彩,经常被王破关骂做不开窍的龟孙子,眼下魔体初成,单单凭着领悟的本命神通,日后就能比他祖父强出无数倍,自然是满心得意、脸上收不住地傻笑。王森将手一晃,催发出五能爪的神通,但见他的双手毛孔中齐齐喷发出一阵白烟,这阵白烟见风就长,饿鬼一般不断吞噬外界灵气,眨眼间就膨胀到整间房间大小,王森大喝一声:“五能爪!”白烟就宛如通灵一般,纷纷汇聚到王森的双手之上,好像寒冬落雪、渐次积累,一息之间,就把王森的两只前臂变成了一对白森森、骨质一般的锐爪,王森微微活动一下指节,就发出咔嚓咔嚓的摩擦声,说不出的瘆人,这般神通,叫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名门正派。王森却是浑不在意,当下嘟嘟囔囔,就要试试五能爪的威力。
王森正要出手,冷不防鹰花翎推门进来,看见王森这一对吓人的手爪,先自下了一跳,然后才急急忙忙地道:“傻森哥哥,事情不好,那个苦道人忽然来寻我,叫我找你去见他,你到了他那里,说话行事千万小心,不要口无遮拦、惹怒了这两个怪人……”言罢直直盯着王森,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王森看见鹰花翎进门,本来兴致勃勃,要向这青梅竹马炫耀手段,谁知听见这话,就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当下不敢怠慢,收了神通匆匆安慰了鹰花翎几句,就提心吊胆,蔫头蔫脑的推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