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嗜书如命。
孩提时李老师就经常把父母给的零花钱省下买书,他的书柜里至今都保存着三十年前买的小人书。
大学毕业回中学教书,李老师更是疯狂地购书。县城很小,仅一家书店,但他经常隔三差五地往书店里钻,哪怕是踏一下书店的门坎心里都觉得充实得多。日子一长,他跟书店所有营业员都搞熟了。那些年不时兴开放书架,但书店的书却永远向李老师一人敞开,只要李老师一进书店,营业员就把他迎进柜台里,让他一本本看,一页页翻,新书看目录,老书看内容,如饥似渴,十分投入,最后他总要买一二本赏心悦目的书带回家。
李老师读起书来,可以忘掉人世间一切事情,包括他的婚姻大事。李老师是独子,早就越过了男婚女嫁的年龄,母亲急得跺脚,告诉他不能再这样一生以书为伴,因为书永远给李家生产不出后代。母亲催促他,他说不急,要找就找一个在书店工作的妻子。
后来,书店的一个女人真的爱上了他,那女人想李老师如此爱书,如果他像爱书一样爱自己,那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结婚前,母亲为他准备家具,他说什么家具都不重要,我只要十个大书柜。丢下这句话便带着新婚燕尔的妻子旅行结婚去了。其实,与其说是旅行结婚,还不如说是赴各大城市新华书店旅行购书。每到一座城市,李老师第一件事就是买张地图,认真查找书店的地理位置,接着便直奔书店,把新娘冷在一边。
开始妻子忍气吞声,她一人在书店旁边的商店遛达。后来妻子受不住这新婚的孤独了。有一次刚到上海,李老师又一头扎进书店,妻子赌气地一直往前走,再也不在旁边的商店等候他了,结果在南京路被人群冲散。当李老师兴冲冲地买了几本得意的书爱不释手地走出书店时,才发现妻子丢了。还算李老师多读了几年的书,在家出发前他就同妻子约定:在旅行途中,不管在哪座城市,无论在何时走散,不要互相寻找,以免失之交臂耗费时间,一律回旅社大本营“会师”。此时,李老师立马返回旅社,当看到妻子时,妻子真的坐在旅社的床上泣不成声。妻子说,你到底是要书还是要我,你干脆去与你的书度蜜月算了!做老师的毕竟反应敏捷:当初我是到书店看书才爱上你的,我们不能有了今天的结合而忘记了过去的‘媒人’,熊掌和鱼我都要兼得,你和书我都喜爱。再说你跟我进书店,了解一下大城市开放书架的经验和售书员的服务态度,不是一举两得吗?!妻子终于破啼为笑。
李老师平时买书很讲究,他看中的书,要在书店的书架上从十几本甚至几十本中找出最整洁的一本,哪怕是封面上有一丝手污他都不要,在家看书前,也要把手洗得干干净净才端起书本。
李老师最忌讳的是别人来借书,借出的书不是弄脏就是破损,这比割自己的肉还难受。李老师以藏书数量多、书类齐全而著称,因此,借他书的人也多,但不管是谁,哪怕是亲朋好友,李老师都一视同仁地说,我可以借家里所有的东西给你,但书一本也不能外借,如果确实想看,你就坐在我家里看。有次,一位相邻十多年的好友硬是想借他书柜里一本走俏的书,他无奈几十年的感情,破例忍痛割爱借给了他。几天后,他看到还回的书封底被弄卷了一个角,心如刀绞。朋友刚出门,他就把这本书同时扔出了门,第二天到书店重新买了一本崭新的放上书柜。然后用纸条写上“私人藏书,概不外借,祖宗也不借”贴在书柜上,自此,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敢从他的书柜里拿走一本书。
李老师的书房犹如一个不大不小的图书馆,十个大书柜里收藏着一万二干八百本书。为了便于查阅,他曾参加了市图书馆举办的图书馆理论培训班,然后按图书馆学理论,依据国家标准编码分门别类,你只要报出书名,他可以在十秒钟之内把书找出来。
是年,学校要接受“两基”验收,其中一项指标是要求在校学生人均图书必须达到七册。学校学生多,但资金有限,远远够不上上级要求,校长心急如焚,决定在全校开展师生献爱心活动。全校师生踊跃献书,就是看不见李老师的影子。其实,这也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要想李老师献书不亚于要他身上的肉。离上级要验收的时间还有两天,学校仍然还差一万册书,眼睁睁地看到省重点中学的帽子要被摘掉,校长的精神几乎全线崩溃。
谁也没想到,李老师毅然推开了校长的办公室门。他向校长桌上丢上了两份申请:一份是决定向校方献上自己所有的藏书;一份是申请离开讲台当一名校图书馆的图书保管员。
第二天,学校召开师生大会,校长兴致勃勃地宣布了两个决定:一是鉴于李老师捐献一万两干册私人藏书,学校决定发给他荣誉证书;二是任命李老师为校图书馆馆长。
散会后,李老师和自己的十个大书柜里的书一起雄赳赳、气昂昂地挺进了校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