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努尔哈赤见大妃乌拉那拉氏未来,心中不免着急了。他问阿敏道:“你派人回去喊大妃来,过去两天了,怎么还没有来呀?”阿敏知道是被皇太极挡住了。他只得说道:“我让侍卫回去向皇太极报告的,不知什么原因,至今未来。是不是大妃她有事走不开,还是什么原因……”
努尔哈赤有些生气地说道:
“大妃能有什么事,比来侍候我还重要呢?我以为大妃不知道,她是把我放在第一位的。皇太极这小子难道会把这事不放在心上?……”
努尔哈赤又说道:“你再派人回去,让大妃来清河。这次一定要派得力的人去!”阿敏答应以后,便走了出去。他心里说:难题又来了,怎么办呢?若是再把努尔哈赤的命令送给皇太极,大妃乌拉那拉氏再不来,努尔哈赤就会迁怒于自己,那后果将是十分糟糕的。他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服从命令听指挥吧,派人直接找大妃来。
或许出于某种神秘的预感,努尔哈赤忽然觉得有些不放心,对阿敏说:“不如我们回沈阳去!”
阿敏劝阻道:“再过两天吧,我已派人去告诉大妃了,等他们来了之后,再回沈阳也不迟!”努尔哈赤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也好,就对阿敏说道:“等他们来了之后,咱们一起走!”谁知那送信的侍卫,回到沈阳之后,顶头就碰见皇太极。皇太极便把那侍卫带到自己府里,又把他杀了。结果,大妃阿巴亥仍然没有得到努尔哈赤要他们去清河的命令。
两天后,努尔哈赤见大妃乌拉那拉氏仍然没有来,气得暴跳如雷、大骂阿敏:
“好哇!你敢不传我的命令,这是为什么?你说!”阿敏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慌了好一会工夫,才说道:“我派人去了,大妃没来我有什么办法?要么,我自己回去一趟!”努尔哈赤气得喊叫起来:“这些混账东西,我还未死,就不管我的事了!我要回去,我立马回沈阳!……”阿敏不敢劝阻,只得说道:“现在正是盛暑天气,坐车既颠又热,怎么办呢?”努尔哈赤大声说道:“快去准备船只,咱们坐船回去!”
阿敏匆忙走出去准备船只,努尔哈赤越想越气,加上天气炎热,背上的痈疮,又发作了,烧得浑身滚烫滚烫的。于是,他只得躺下来休息,但是心里烦躁,激愤,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头脑里昏昏沉沉,不觉竟晕在了炕上。阿敏准备好船只,回来见到努尔哈赤脸色苍白,形容憔悴,喊了好几声,努尔哈赤方醒来,急切地说道:“咱们回沈阳,你再派人先回去,让代善与大妃坐船来迎接。”阿敏连声答应,急忙走出去派人去沈阳送信,一边回来,搀扶努尔哈赤上船。他们坐着船,沿着太子河,顺流而下,往沈阳去。
宁远一战,兵败负伤,努尔哈赤一直怀恨在心。总想有朝一日,再率领八旗子弟,挥刀跃马,去叩关攻明。可是,如今一病不起,背疮疼痛难忍,恐将不久于人世,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此时背上痈疮一会疼得挖心难受,一会烧得浑身滚烫。这时候,努尔哈赤心中也还明白,自己是归天有日了。看来,得赶紧立下遗诏,这是有关大金国社稷的大事。想到这里,他睁开双眼,问道:
“阿敏!代善和大妃还未来么?……”一直守候在他身边的阿敏,只得说道:“快了,估计他们快要来了。”努尔哈赤不由得长叹一声:“唉!悔不该到清河,不该离开我的大妃……”话还未说完,只觉背疮如火烧一样疼痛,禁不住大叫一声:“痛啊!”接着,努尔哈赤便昏迷过去。过了一会,才苏醒过来,喘息着说:“不知代善、大……大妃何时来到?只怕我……我等不到他们了!可以先立……诏书吧!”阿敏听了,急忙拿来笔墨,努尔哈赤对他呶一下嘴,意思是让他记下诏书。努尔哈赤说道:“我死后,传位于十四王子多尔衮,让次子代善辅政。”阿敏记完,又从努尔哈赤枕边拿过王玺,盖上玺印,将它折叠好,放在努尔哈赤的枕下。此时,只见努尔哈赤气息微弱,两眼黯然无光,渐渐昏迷过去。八月十一日凌时,当他们的船走到沈阳东四十里的叆鸡堡时,努尔哈赤终因背疽发作,与世长辞,终年六十八岁。
4 又是政治——大妃生殉
一个聪明而美丽的女人成为皇太极皇位继承道路上的第一绊脚石。她的下场又会怎么样呢?
船到沈阳,大妃乌拉那拉氏,见努尔哈赤死去,她扑到丈夫的身上,悲痛欲绝,泣不成声,这种从心里发出的忧伤是没有语言可以形容的。此时悲伤得难以自拔的大妃,还没有想到自己的命运将发生巨大的改变。她茫然地看着身边的人们忙碌地把大汗抬下船去。她默默地跟在灵柩的后面,想着自己曾经最亲近的人再也不能看自己一眼,再也不能像他平常高兴时那样,把自己放在他的肩膀上,直到自己求饶才把自己放下来,她又开始哭泣。众人把努尔哈赤的尸骸抬到皇宫,那里已经准备好一切。
皇太极与阿敏、莽古尔泰经过一番密议之后,三人去找代善,提出汗位继承问题。莽古尔泰首先说道:“这不需要推选了,父汗已留下遗诏。”代善听了,虽然心中有些猜疑,也不好明说。只得说道:“父汗既有遗诏,就可以召集众兄弟宣读,遵照遗诏办就行了。”于是,在努尔哈赤众子侄面前,阿敏向大家宣读了“遗诏”内容:“……传位于八王子皇太极,并让大妃乌拉那拉氏、小妃德因泽、金泰三人生殉。”阿敏刚读完,殿内顿时一片骚动。德格类、阿济格几乎同时喊道:“这遗诏可是真的?”阿敏拉着脸,看着大家说:“这白纸黑字,玉玺分明,哪里能是假的!”此时,三王子阿拜忽然喊道:“这遗诏既是真的,应该有时间、地点,由什么人执笔,在场有谁作证?”皇太极扭头一看,见是阿拜。只听阿敏说:“先汗王昨天夜里让我代写,有侍卫昂赛克作证,谁若不信,去问他吧!”德格类又大声说道:
“往日父汗从未提到过皇太极储位之事,这诏书实属意外,怎么能让人接受!”十二王子阿济格更是慷慨陈词:“这诏书有诈,怎能服众!”阿敏听了,不禁大怒,说道:
“我受先汗王重托,你们竟敢亵渎遗诏,蔑视先汗王,是违逆犯上,该当何罪!来人,将阿济格推出斩首!”两旁近侍刚想上前,德格类突然站立起来,拔出腰刀,大喝一声:
“看谁敢来绑他!”阿济格冷笑道:“假若诏书无诈,阿敏又何必大发雷霆之怒?”
阿济格说道:“我听说阿敏昨天深夜与两个人在密室里计议了好长时间。请问:你们商议了一些什么事情?能不能在这里公开呀?”阿敏气得脸上骤然变色,既不好发作,又不能解释,何况内心也有些理亏。正当他左右为难,十分尴尬之时,皇太极却站起来了,说:
“父汗在世之日,没有立我为储,这是事实。但是,也没有说过不立我为储的话。如今既有遗诏,蒙父汗隆恩,传位于我,我内心深觉愧疚!眼下,父汗尸骨未寒,难道因为这汗位之争,咱兄弟之间能骨肉相残么?果真那样,父汗能在九泉下心安么?有鉴于此,请众兄弟们还当以大金国社稷为重!”此时,莽古尔泰在旁,早已忍耐不住,拔出剑来,厉声喝道:“谁再敢违抗遗诏,刀剑无情!”皇太极立即对莽古尔泰说道:“圣殿之上,不得无礼!”他抬头看到房梁上有一对燕子正在巢穴里伸着脑袋唧唧喳喳地叫着,便从靴子里拔出两把匕首,向两只燕子飞去,只见两只燕子的尸体瞬间掉到大家的眼前,大殿里顿时鸦雀无声。皇太极表情平淡地说道:“大家连日辛劳,暂且回去休息去吧!”当晚,皇太极将大贝勒代善请到府里,又请来阿敏、莽古尔泰,四大贝勒兄弟在酒桌上谈妥了皇太极登基典礼事宜。莽古尔泰说道:“遗诏上关于大妃与两个小妃生殉事,什么时间进行?”代善此时心情是很复杂的,但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得低下头去。皇太极说:“明天!”
皇太极为什么一定要大妃死呢?原因当然是与自己的切身利益有关。当时八旗人马中,皇太极掌握两黄旗,代善掌握正红旗,阿敏掌握镶蓝旗,莽古尔泰掌握正蓝旗,所余镶红、正白和镶白三旗旗主,分别是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在他们分别只有十九岁、十二岁和十岁的时候,就成为拥有一旗、与诸兄并驾齐驱的权势很大的旗主。诸兄能够成为旗主,完全是因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流血拼命,而幼弟恃母亲受宠而得汗王厚赐,怎能让人心服口服?
阿巴亥的三个儿子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所掌握的力量已经超过四大贝勒中的任何一个,如果再有他们的母亲阿巴亥以国母之尊联缀其上,那么其他五位旗主谁不畏惧?谁又敢不服从?那么阿巴亥就能因此而左右八旗、左右整个大金国的政局,破坏八王共执国政的均衡,对大金国、对他们每个人,尤其是对与阿巴亥有宿怨的皇太极和莽古尔泰,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所以必须除掉阿巴亥。因为除掉这个聪明异常的母亲,就容易使三个同母兄弟分离,不能形成三人联合的雄厚力量。一旦多尔衮、多铎成年,后果就不堪设想了。所以一定要马上将他们的母亲处死,才能保证后金政权的稳定。
而且,皇太极地位声望渐隆,怎肯将皇位让给还不懂事的多尔衮呢?所以大福晋没有别的选择,她必须死去。
次日早上,四大贝勒来到大妃阿巴亥的宫里,以执行努尔哈赤的遗诏为名,要求大妃乌拉那拉氏自尽。阿巴亥初听此言,不由得痛哭失声。回想自己十二岁嫁给大汗,二十几年的荣华富贵生活,还有自己尚未成年的三个儿子,她怎么能不悲从中来?不知道过了很久,大妃阿巴亥慢慢地冷静了,她是一个极聪明的人,知道哭是没有什么用的,按当时的习俗,妻殉夫必须具备两个条件,一是爱妻,一是没有年幼的儿子,阿巴亥虽然符合前一条,但她确有两个幼子需要抚育,而且她不相信汗王会留下这样的遗言,她要据理力争。
但是,四大贝勒告诉她:这是汗王的遗命,他们纵然不忍心、不愿意,却不敢不从。而且,从殉的仪式都已经准备好了。按规矩,当殉者盛装坐炕上,众人对之下拜,然后以弓弦扣颈勒毙;若殉者不肯殉,则群起而扼之,至死为止。
她对四位贝勒提出:“我要在天堂里继续侍奉皇上,怎能就以现在这样随随便便的打扮去侍奉呢?我必须去换上大妃的最端庄的礼服,戴上皇上生前赐给我的最珍贵的珍珠宝贝,装饰得雍容华贵,也好在天国里继续为皇上争光,讨皇上的欢心啊!”众人见他说得十分有道理,便不再作声。等阿巴亥进内宫去换衣装饰打扮之时,皇太极早已派手下人把带来的那条白绫挂到了梁上,结好了扣,下面又端来了一条板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脾女一撩门帘,大妃阿巴亥稳步度出内室时,大家都惊呆了。此时的阿巴亥打扮得美仑美奂,一团珠光宝气,神情中带着一种难言的高贵与忧伤,连杀气腾腾的皇太极一见,心灵也感到非常震撼。阿巴亥缓步走到大家面前,众人默默无声,都瞪大了眼睛连眨都不敢眨。她当着其余三个贝勒之面,对皇太极说道:“我自十二岁来到先汗王身边,二十六年来,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都已经历。如今,我也不忍离开先汗王,只得相从于黄泉之下。唯所顾虑的,是我的三个儿子,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特别是两个小的年纪尚幼,请诸位王子善待他们,勿使我揪心于地下。”此时三位大贝勒又一同向大妃频频点头,敦促大妃上路。大妃面容平和,稳步来到板凳前,一步跨到高凳上,自己用双手将脖子套进了白绫圈,然后又将手从从容容地垂下……大妃乌拉那拉氏阿巴亥自尽身亡时,年仅三十七岁。之后,两个小妃德因泽、金泰也相继自尽。
天命十一年(公元一六二六年)九月初一,天高云淡,阳光灿烂。沈阳大政殿前,沿十王亭两旁,五色旗帜在秋风中飞扬,三大贝勒、诸贝勒大臣及文武百官齐集大政殿,正式举行了皇太极登极的盛大典礼。盟誓完毕,已即汗位的皇太极,竟率诸贝勒,向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三拜,表示不以臣礼对待。
自此以后,皇太极根据父王的“八王共治”“汗谕”,长期维持与三位兄长并坐受朝贺的御殿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