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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

晨间骑马有益身心的活动在一个星期里进行了四次,就连此前并未表示要参加的达西夫人和彬格莱太太也参加了两次,人人都对这种轻松愉快又能放松肢体的活动大加赞赏,假使不是这个星期里的另外三天都飘洒着春天常有的雨水,只怕宾主们还要将这项活动进行得更加彻底。斯宾赛先生和温斯顿先生在多数的清晨时光里都慢悠悠地策马,陪伴着优雅前行的女士们,但也有个别时候,他们会离开女士们一段距离,在她们视线中不远处的平坦绿地里纵马奔驰,彼时,两个英俊健康的男人骑在两匹英姿飒爽的马上,速度产生了风,风舞动了他们的头发,他们一会儿这个领先,一会儿那个超越,当两人骑着马箭一般在女士们的视线中从绿野的一边飞驰到另一边时,这种景象着实吸引了她们的眼光。

“我从未见过有谁能骑得这么快。”达西小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对身边的基蒂说。

“我也是。”基蒂同样赞叹。

彬格莱小姐在一旁插嘴道:

“这也许就是美洲风格吧。”

达西小姐和基蒂谁也没有接着彬格莱小姐的话再说下去,她们继续看着前方的骑士,他们减速后调了个头,又开始了新一轮风驰电掣般的驰骋。基蒂不由自主地将更多的目光放在了斯宾赛先生身上,她对他充满兴趣,不仅因为他是公爵的继承人,也因为他处处的行事和语言都与很多人的想象不一样,也许有人会觉得他不如温斯顿先生热情,因为他至今也没有顺遂许多人期待新闻的意愿,营造出一个可以使人在喝茶或用餐时能够嚼嚼舌头的话题,但他却跟她有过两次较为有意思的谈话,这两次谈话加深了她对他的兴趣,使她想要更多地了解他,仿佛他身上存在着一个深深的谜。

斯宾赛先生也在关注基蒂,这也是相当正常的,基蒂是个美貌的年轻女子,在女士们中间出类拔萃,而且,他与她在林中的那次交谈,已经发现,她并不是一个单从表面上就可以看出个性的人,她的内在要比大家看到的活泼得多,这也加深了他对她的兴趣。有那么一两次,基蒂骑在马上与并排策马的达西小姐聊着天,他就在她们近旁静静地望着她,想着在她娴静优雅的骑姿和言语仪态下,会藏着一颗怎样的心灵,当然,在想象这些的同时,仅仅是看着她,也是一种美妙的享受。

彬格莱小姐看出斯宾赛先生对基蒂比对达西小姐更关心,这一微妙的差别,别人都不曾意识到,但别人也都没有间谍般的心思和眼睛。于是,当这天斯宾赛先生落在后面,静静地看着前面骑行者中基蒂的背影时,彬格莱小姐也有意勒了勒缰绳,好让马走得慢一些,以便最终与他靠近。等到彬格莱小姐终于与斯宾赛先生成为并排时,她就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前面的基蒂,并说:

“凯瑟琳·贝内特是个美人儿,但人们都说她其实不及她姐姐吉英·贝内特漂亮,而且也比不上达西小姐。你怎么看?”

“我的看法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世界上有无数种美丽,而每一个人对美的评定又有所不同。”斯宾赛先生的话说了等于没说。

“但我想,无论哪一种美,都应该与其心灵相统一,美丽的外表应当配有同样美好的内心,这才算得上真正的美人儿。”

“这一点我同意。”

彬格莱小姐满意地微笑起来,她尽可能笑得妩媚:

“我认识贝内特一家很久了,早在那位大小姐成为我的嫂子之前就认识他们了,所以,我非常了解凯瑟琳·贝内特,她可完全不是现在你看到的这个样子,她的心灵比你能够想象到的还要狂野得多,假如你不相信,只要去这周围的体面人家稍稍打听一下,他们就会告诉你,凯瑟琳·贝内特从前在舞会上是怎样跟所有军官打情骂俏、又是怎样跟她那个比她更加开放的妹妹争夺舞伴的。”

斯宾赛先生用一种彬格莱小姐无法懂得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用不解的语气说: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事?”

“噢,不要那么紧张,”彬格莱小姐故作轻松地一笑,“我喜欢说话实在,不躲躲闪闪,所以你也不必假装不知道,这里的人都在猜想你会在这儿找一位新娘。作为一个新朋友,我只是好心地给你一点儿建议,凯瑟琳·贝内特绝不是个好选择,但她的同伴达西小姐却是最佳人选,她出身名门,美貌多才,你也知道她的钢琴弹得有多好,她还是个举止相当风雅的小姐,从未做过任何有损名声的事。”

彬格莱小姐的这番话里完全没有提到自己,她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置身事外的人,以中立者的口气告诉斯宾赛先生他该怎么办,并有意把达西小姐推到了前端。这是她的伎俩,是某些像她一样的女人都惯会使用的伎俩,虽然话题中没有自己,但其实自己才是话题中的主角,只要那个倾听者是个善解人意的聪明人。

“这么说,你认为名声高于一切了?”斯宾赛先生说,听上去一点都不善解人意。

“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这可是最最重要的了!真正体面的上流家庭,都会把名声看得像他们的生命一样重要,因为哪怕是只有一个人行为举止不当,全家就都会受牵连,社交界会对他们敬而远之,邻居们会对他们不理不睬,他们会被完全孤立起来,而谁要是与这样的人家有牵连,也同样会被孤立!”

斯宾赛先生听了彬格莱小姐的这番大道理,没有立即进行回答,他踢了踢马腹,让马走得快起来,走到了彬格莱小姐的前面,然后,他才稍稍回过头,对她说:

“我相信你说的关于名声的重要性,一个人举止不当,全家都要受到排挤。可是彬格莱小姐,有证据显示,凯瑟琳·贝内特小姐并非像你所说的那样,是个品行不端的姑娘,我相信无论她说过什么或做过什么,她的内心都是极为美好的。”

“证据?什么证据?”

“你不会否认你哥哥彬格莱先生,还有达西先生,拥有良好的名誉吧?”

“当然不会,他们都是相当体面的人。”

“那就好了,我相信凯瑟琳·贝内特小姐完全没有名誉扫地。”斯宾赛先生说完这句话,就有意无意地让自己的马和彬格莱小姐的马间隔开了一段距离,然后又渐渐加速向前,加入了前面一拨人的行列里。

彬格莱小姐直到两分钟后才突然明白斯宾赛先生所说的证据是什么,他是指彬格莱先生和达西先生的婚姻,因为,假使依照彬格莱小姐的理论,贝内特家的四小姐基蒂是个行为放荡甚至更加糟糕的女子,那么,一人名誉扫地,全家都受牵连,彬格莱先生和达西先生又如何会娶她的姐姐为妻?而现实是,眼下这两对夫妇都备受社交界推崇。

由于自作聪明,彬格莱小姐知道自己不但没有毁掉基蒂在斯宾赛先生眼里的形象,反而有可能助长他对基蒂的关注。这一懊恼使她非常不快,但一时又想不出弥补的办法。而且,她发现自己落单了。在她前面不太远的地方,斯宾赛先生刚刚加入前面骑行的三人,温斯顿马上转过头来与他说话,达西小姐和基蒂看上去也加入了他们的闲谈中,他们兴高采烈,沉浸于清晨骑马和闲谈的欢快之中,没有一个人想起落在后面的彬格莱小姐,仿佛彬格莱小姐根本没有出来一样。造成了这种看似怠慢和无礼的状况,并非没有原因的。基蒂因为姐姐吉英和伊丽莎白的缘故,一向讨厌彬格莱小姐;达西小姐出于曾经的一些理由,对她也没有接近的意思;温斯顿先生尽管为人宽厚,但也不会喜欢并刻意关照一个一有机会便对他的身份地位大加挑剔的人;至于斯宾赛先生,我们已经知道他对彬格莱小姐的态度了。而最最关键的是,四个有说有笑的人其实已经完全把彬格莱小姐忘掉了,他们没有回头看,也想不起来还有她的存在。

见到这般情景,彬格莱小姐又气又羞,但也无法,只能策马赶上前来,在前面四人的旁边慢行。

另外四人依旧很高兴,达西小姐颇有兴致,她已经熟悉了内瑟菲尔德周边的景致,也进行了多次由衷的赞美,但她还想看看更多的地方,于是便问基蒂:

“我们当中,只有你是本地人,你能带我们去逛逛其他有意思的地方吗?”

基蒂想了想,说:

“去梅里顿怎么样?那是一个小镇子,但也有几家不错的服装店和帽子店,有时也能看到巴黎的时髦洋装。还有两家烟草店,也许先生们有兴趣看一看,据说他们有从南美洲运来的高级雪茄,我们这里的人难辨真假,但那一定骗不了你们二位。”

“梅里顿很不错,我来时路过那里,是个生机勃勃的小镇,将来还有扩大发展的空间。”温斯顿说着,还望了基蒂一眼,因为他在路上遇到过她和她的朋友玛丽娅·卢卡斯。

于是,大家一起向着梅里顿的方向前行。

“梅里顿是不错,”彬格莱小姐这时又插话了,她扭头看着基蒂,“也许你的姨妈在她那栋小寓所里看到我们时,又会习惯性地从窗户里探出身子向我们招手呢。”

基蒂心里压着一股火气,但表面上却平静地说:

“我想她并不会探出楼上的窗户向诸位招手,最多是因为喜欢我这个外甥女的缘故,一时高兴向我招手而已。”

未等彬格莱小姐回话,达西小姐便抢先说道:

“哦,达西夫人告诉过我,你们的姨妈住在镇上,也许,等我们到了那里时,你能为我们引见一下,让我们可以进屋喝杯茶,骑了一早上的马,我还真的有点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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