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话!”伽罗不以为然,拭去泪光嫌恶地白了高洋一眼,提着金弓转身步向房门,“快滚吧,我自有办法应对。”再次步入那片惨白的灯影,回眸嗤笑,“呵,我怎么不明白了呢?你不是来找她的么?怎么忽然担心起我来了?”
高洋脸色憋得通红,紧咬下唇久久注视着她,夜风的呜咽仿佛他心底絮絮叨叨的咒骂,沉默了许久,终于尴尬地开了口,“彼此心知肚明便罢,非得逼我亲口说出来么?”
停下脚步,索性转回身来与他面面相对,“明白什么?我一点都不明白。”
“咱俩原就是一对儿……”可恨对方装疯卖傻,心浮气躁地白了她一眼,“还有,我不死心……”
秀眉轻挑,“哦?那我就更不懂了,那虎皮不是送与一名娼妇了么?”
一脸嫌恶地撇着嘴角,沉下嗓音埋怨道,“那不过是个烟花女子,你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居然捻这醋吃!”
凤眼圆睁,“呸!本公主吃你的醋?你是哪府哪院的干葱,说出这样的混话来你不害臊,我可臊得慌。”
唇角释然上扬,頰边浮起一对玩味的酒窝,“呵,坐在太极殿上都能闻到一股子酸味儿!且不说那娼门女子,这婢女颜氏又如何?你何苦一遍一遍的追问,又非得要她的命呢?”
“我是气不过!她居然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还敢合着你一起瞒我,我留她个全尸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好好好,这颜玉光且放一放,单说那虎皮,你敢说你不是因为那张虎皮才叫人将那马儿乱箭射死的?”紧走几步追到门口,犹豫了片刻,左右徘徊于门槛之外。
东边的耳房里再次弹出了半截身子,鼓着粉腮忿忿地叫嚣道,“是又如何?你前一时才拿出那桃核与我混说,后一刻便将那虎皮送了别人,又嚷嚷着纳妾,分明就是戏弄于我!”
“你看不到大哥脸色么?”抻着脖子朝门内嚷嚷,“知道你同我在一起,他该想的不该想的都想到了,我若不把话题引到别处,你以为他会由着咱们你来我往的?”
伽罗听他这么说,火气顿时消了一大半,嘴上却不服软,靠着房门背后的墙壁假意矫情道,“哪个同你有来有往了?当心你的舌头!”
敏感地察觉到她恼火的责斥里参杂了一缕缠绵的情谊,大咧咧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道,“我听说凡做了你们漠北王庭的书记官都会被拔掉舌头,若被拔舌之后能留在你身边做个书记官,这罪我也认遭了。”
坏坏一笑,双颊浮起一道红霞,紧靠着墙壁拿腔拿调地回应道,“若要留在我身边也容易,只怕你舍不得。”一手紧捂着嘴,眼中闪动着潋滟秋波,“拔舌嘛,自是不够的;总要去掉你身上另外的东西。”隐约念起草莽间一幕幕衣带相缠,滚翻叠压,更真切是不经意抵在腹间的那缕祸根。
高洋一个劲摇头,惶恐低嚷,“不给,不给!这可使不得。没了那活儿,你心里还会有我么?”
伽罗紧抿着双唇,还是咯咯地笑出声来,“不呆不傻,谁说你是个呆子来着?”玉手挑起珠帘,娇羞地露出半面桃腮,柔声斥责,“滚!往后别再来了……”
廊下的灯光将他的脸照得雪亮,看不见五官,更猜不出他在想什么,沉默了许久蹒跚退出了灯影,边下台阶边道了一声,“告辞。”
女人箭步跨出房门,扬声疾呼,“你回来——”
停下脚步,站在月亮地里与她良久对视。
望了他许久,丰唇轻启,“去吧。”妖绕低眉,转身回了卧房……
高洋借着林木的遮掩腾身翻出了别院,如约回到漳河边与兰改汇合。
水雾退散,夜色渐渐变得清朗,心却始终惴惴的,跨在马背上不由胡思乱想:死了一院子的人,她到底要怎么同大哥解释呢?只道她自有妙计,又不肯说个明白,成心叫他提心吊胆的。
心不在焉,惊见兰改突然策马超越,将他引出大道沿着一条狭窄的岔路加速奔行,这才警觉起来,认定是被什么人跟踪了。幸而兰改率先发觉,才将隐在暗处的人引上这条小路设法使其暴露行踪。
扬鞭直追了上去,与对方交换了眼色,便使两匹马儿兵分两路驰入了密林。
“人呢?”一名黑衣人紧随而至,对着身后的两名同党低语,“明明看见朝这边来了。”
“怪事,一闪眼就不见了。”另一个随声附和。
“把人跟丢了,明儿回到柏堂少不了挨一顿鞭子。”最后面的一个信口开河。
“嘘——”为首的赶忙使了个眼色,低斥,“当心被什么人听着。你不想要这颗脑袋,我还指望它养家糊口呢!”
高洋双手撑着树干屏息凝神,躲在二人头顶的枝叶间偷听。听到这话,以为树下三人万万留不得。侧目瞥了一眼蹲在树杈上的兰改,二话没说旋身而下,“嘎巴”一声拧断了为首一人的脖子,又“嚓啦”一声拔出死者的佩刀挥臂朝身后的黑衣人劈杀过去。
刀光灼目,血沫横飞,过手几招便知来者不善,都是一等一的练家子。拼杀间隙,见兰改正与最后到来的那名黑衣人闪转纠缠难分高下,忍不住破口大骂,“废物!还不速速了结了他!”
兰改仰身避过刀锋,对着倒悬的人影回应,“大人,留活口!他们不是柏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