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莺飞草长,一年又已过去。一日,苏小小乘油壁车去游春,断桥弯角处迎面遇着一人骑马过来,那青骢马受惊,颠下一位少年郎君,小小也吃了一惊,正待下车探视,那少年郎君已起身施礼,小小过意不去,报以歉然一笑。
原来这郎君名叫阮郁,是当朝宰相阮道之子,奉命到浙东办事,顺路来游钱塘,他见小小端坐香车之中,宛如仙子,一时竟看呆了,直到小小驱车而去,阮郁才回过神来,才想起向路人打听小小的来历住处。
“请问,不知这位娘子是何家女?家住何处?”阮郁向过往的一个路人问道。
“哦,你说那位乘坐油壁香车的娘子啊,她是我们钱塘有名的歌伎,名唤苏小小的,家住在西泠桥畔竹林的小楼里。”那位路人说完就离开了。
阮郁回到住处,小小的身影总是浮现在眼前,茶食无味,辗转难眠。他想,既是歌妓,与她相识一番,也是人生乐事!第二天一早,阮郁骑着青骢马,叫人挑着厚礼,径直来到西泠桥畔,恰好采绿出来,阮郁道:
“晚辈昨日惊了苏娘子,容我当面谢罪。”
采绿见他不似一般王孙公子气盛无理,觉着实在是不错,便进去向小小通报。
“小娘子,有一位郎君前来拜访,好像是昨日咱们遇上的那位,您见是不见?”
小小因昨日游湖劳累,今日本决定一概谢客,但她倚在床边,不知怎的,总想起昨日遇见的那少年郎君。忽听说此人到来,心中一喜,下榻穿好衣物,又梳洗了一番,对采绿说:“请那位郎君进来吧。”
阮郁斜穿竹径,曲绕松柳,转入堂内,小小从绣帘中婷婷走出,四目相视,阮郁先回过神来,想到自己今日是来赔罪的,就先开口说道:
“在下阮郁,昨日惊了娘子的马车,今日特携重礼前来赔罪。”
小小忙说:“昨日不怪郎君,我也有错,郎君不必特来赔礼。”
阮郁沉吟片刻,才接着说道:“在下到钱塘后就听闻娘子大名,今日借着赔礼的机会,是想前来拜访娘子,望娘子不要怪罪才好。”
小小见此人如此诚实,不仅以手帕掩面笑了出来,阮郁看见小小这般,更是尴尬,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小小笑了一会儿,见阮郁实在是手足无措了,才作罢,说道:
“旁人到我这竹林小筑来,有三种缘由:一是为见我一面,看看苏小小是否如传说中的那般美貌,二是为我的才情,看看是否与才名相符,三是为与我春风一度,不过这第三种却是我从不接待的。不知郎君此次前来是为的那一种呢?”
阮郁听罢,脸上通红,他自小家教良好,在此之前父亲从不许他与秦楼楚馆的女子有所接触,而他今年不过弱冠,家中也还没有议亲,所以一下碰到如此大胆的女子,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小见状,便率先说道:“既然郎君是第一次来钱塘,那就由我先尽一下地主之谊,为你介绍我们钱塘的美景吧。”
“如此甚好。”阮郁恭敬答道。
谁知聊着聊着,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发现对方有太多与自己相似的地方,都将对方视为了自己的知己,阮郁英俊潇洒,举止文雅,言谈中对钱塘山水赞不绝口,小小见此,主动开口邀请道:“郎君既爱湖山,就请到楼上镜阁眺望。”
说罢便引着阮郁走到楼上镜阁去。镜阁墙壁上贴着小小书写的诗,阮郁念到“水痕不动秋容净,花影斜垂春色拖”时,不禁叫好,对小小更添了几分爱慕之心。
小小见此,心道: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就是不知他的才学到底如何,我便先考考他再说吧。小小开口说道:
“郎君若是觉着这两句好,便将这下两句和出来如何?”
“只怕是和得不好,让娘子取笑。”阮郁婉拒道。
“无妨,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便是不好,小小也不会取笑郎君的,郎君尽可放心。”小小爽快的说道。
“那我就献丑了。”阮郁对小小说道。
阮郁沉吟片刻,依韵和了一首,小小一见和出来的诗句,心中大喜,知他是有才之士,便叫采绿摆开酒肴,两人对饮起来。阮郁本是风流才子,此刻面对美景,趁着酒意,随口吟出不少佳句,小小更是喜欢,停杯抚琴,曲调悠扬缠绵,传递着眷恋之情。
此后一连几天,小小和阮郁都在断桥相会。一个驱车前往,一个骑马相随,沿湖堤、傍山路缓缓而游,好不快活。
几日过后,采绿提醒小小说:“小娘子,不知他是何身份,就对他这般推心置腹,恐怕有失稳妥吧。”
“嗯,你说的也对,待他今日来时,我再问问吧。”小小面色严肃地说。
不一会儿,阮郁如约前来,以为会是如前几日那般,见到小小的笑颜,可谁知竟是小小严肃的端坐于大厅之中,这在他们相识以来,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阮郁忙走上前去,柔声问道:“娘子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的确是有”小小看着他说道,“我与阮郎相识至今,你一直对我说你是帝都中某大臣的郎君,可是到底是何身份,阮郎却从未对我说过,阮郎你是不是认为小小只是一小小的歌伎,不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小小直言道。
“没有,阮郁在心中从未轻视过娘子你啊,不告诉你我的身份,只是听闻你一向厌弃纨绔子弟,怕你会不见我罢了。”阮郁可怜的说道。
“如此这般啊,好吧,我知晓了,只要你品行优良,我断不会因你的身份而轰你出门的。”小小轻声说道,话语中隐有安慰之意,“那你现在可以告知我你的身份了吧。”
“我是当朝宰相阮道之子,这次来钱塘,是奉命办事来了。”阮郁如实说道。
“什么?你竟是宰相之子!你先让我静静,今日你就先回吧。”小小惊得从站了起来,而后又平静下来,让阮郁先行离开。阮郁十分不解小小的反应,只好闷闷不乐的离开了。
小小回到房间,一个人站在窗前,看着屋外的竹林,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