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芜山山崖边伫立着一抹萧索寂寥的紫影,冰冷的雨点打在他的身上,他也不曾在意。墨色的眸子比雨夜的天还要漆黑,那里面没有丝毫的光亮和山下的雨景,有的只是如黎明前黑夜般的死寂。
砚上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脑子里不断浮现出的只有幼时看到的循墨忆和言澈的相处。
那时的循墨忆刚到乾玥国,同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分外疏远,只有体弱多病的言澈是例外。她几乎日日都要往七皇子宫中跑,同他一起下棋、看书、讲故事……七皇子发病了她比谁都着急,夜夜趴在床前守候。到真像个妻子照顾病弱的丈夫。
每当他们黏在一起的时候,砚上迹就会坐在七皇子宫旁的大树上看着他们,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感受着什么叫做心痛。幼时的砚上迹早早便感受到了吃醋的滋味。
砚上迹在宫宴上听到循墨忆说要嫁给言澈时,他的脑子当时一片空白,眼里只有双颊绯红的循墨忆。那样的她很美,但因为别的男人而害羞的她在他眼里也很刺眼。
那一刻,砚上迹知道他自己不是醋了,而是真真正正的怕了。他和她有十年的时光近乎是空白的,他不知道当她满心欢喜的投到别的男人的怀抱,疏远的喊着他“砚世子”或“砚哥哥”时,他会如何。
砚上迹抬眸望向无一星辰的夜空,这可能是他第一次为一个女人烦恼,不过这世上可能也只有这一个女人会让他烦恼。砚上迹唇角微勾,带着满满的自嘲:
这一辈子只栽在这一个女人手里,也不算太丢脸吧。
而此时此刻那个另砚上迹分外烦恼的女人,正躺在床榻上听着外面的雨声,辗转难眠。
突然,循墨忆坐起身,看着窗外下着大雨,心情很是烦闷,她在想此时此刻砚上迹在做些什么,是不是还在生她的气,她要不要现在去道个歉。
正当循墨忆万般纠结的时候,传来了三声敲门声,随之锦绫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小姐,墨轩说他想见您。”
循墨忆听到“墨轩”二字的时候楞了一下,然后极快地反应过来是谁后,便下床披了件外裳道:“让他进来。”
“是。”锦绫应声退下,不一会墨轩便急匆匆地推门而入,浑身湿透,带着一股寒气,见到坐在靠窗木桌旁的循墨忆便“扑通”一声跪下:“墨轩斗胆请墨忆小姐帮忙找一下世子。”
循墨忆闻言皱眉:“砚上迹怎么了?”
“世子自皇宫出来便不见了人影,将我们都甩开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墨轩垂着头,焦急的语气里掺着丝无奈,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墨轩是不会来找循墨忆的。
循墨忆垂眸不语,脑子里在思考砚上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死寂。
而循墨忆的这种沉默,落在墨轩眼中便以为是她不愿意。墨轩一边为世子寒心的同时,语气也跟着不好起来:“既然墨忆小姐不愿帮忙,那便算了吧。”
说罢,墨轩便站起身,打算走人。
“等等。”循墨忆突然出声阻止了他的步伐,随即站起身吩咐锦绫带墨轩去偏殿泡个澡去去寒气,她则自己出门,足尖轻点向着霖芜山而去。
霖芜山山顶,举着伞衣衫单薄的循墨忆看到自己前面的那抹紫影总算松了口气,但很快心又疼了起来,他站在悬崖边,衣衫被雨淋的湿透,身形单薄,散发出冰冷寂寥的气息。
循墨忆举着伞走到砚上迹身后,将油纸伞举到他的头顶,遮住了砸在他身上的雨点。
砚上迹缓缓转过身去,半眯着眸子看着眼前水青常衫的女子,他看到她之披了件外裳,下意识便要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到她身上。但他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生生止住了手,唇角勾起一抹讥诮:“有劳墨忆小姐大驾,上迹真是受宠若惊。”
循墨忆紧抿着唇不说话,面色不知怎的有些苍白,握伞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砚上迹今晚被她气得不轻,本来想气气她,可谁曾想循墨忆突然脸色苍白,他下意识地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语气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阿忆,你怎么了?”
循墨忆只觉得心口生疼,疼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蹲下身子,一只手紧紧地捂着心口,嘴唇被咬得发白,溢出一声低喃:“疼……”
砚上迹心里一紧,立刻用内力烘干了衣服,脱下外套裹在她身上,又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玉瓷瓶,倒了一颗药喂进了她的嘴里。
那药入口即化,循墨忆只觉得心口被一股暖流包围,随即也没有刚才那般生疼了。
砚上迹见她眉头略为疏散开来,才将她打横抱起,冷着脸,往下山的路走去。
循墨忆觉得心口好了不少,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会随身带着治愈心疾的药……”
砚上迹紧抿着唇不语。自从她三岁那年因为心疾晕倒在他面前时,他便有随身带药的习惯,即便她心疾有所控制,砚上迹也没将这个习惯改掉。
循墨忆抬头看到他冷峻的脸色,讪讪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啊……我,我不是……”
“为什么心疾复发了不告诉我?”砚上迹声音清冷。
循墨忆听到这个声音心里一下子慌了,她紧紧咬着下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因为这个才开始躲着我吗?”砚上迹声音似有叹息,“阿忆,你当知道我不会在意的。”
“可是我在意。”循墨忆垂下眸子,下唇被咬得发白,“砚上迹你知道的,若心疾再复发,我的生命可能……”
“那又如何?”砚上迹突然停住脚步,挑眉看她,“阿忆,你信我吗?”
循墨忆有些懵,有些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那我告诉你,你的生命绝不会在几个月后就终止,”砚上迹唇角轻勾,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会在我身边陪着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