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而复始，从太阳升到最高点然后下降到最低点后，新年又来临了，我希望诸位不要说也不要想一切越来越不如人意。人们常叹息现在年轻人自视甚高，世人不顾义务，只知道追逐财富和享乐，物欲横流；社会上盗窃、罪案层出不穷；甚至还抱怨天时不正，冬行春令。从人类社会形成那一天起，这种抱怨就没有停止过。
它表达的意思无非是：“我的胃和兴致都不如年轻的时候了。”如果这只是一种人们表达自己感受的方式，那么别人也能忍受这些话，就像忍受病人的忧郁一样。但是语言本身具有很强的力量，它们使忧郁扩大、膨胀，它们像一件大衣盖在一切事情上。于是结果变成原因，就好比小孩把他的小伙伴化装成狮子或熊，后来自己居然也害怕这头假扮的猛兽。
一个人如果出于忧郁的天性，把自己的房间装饰得像一座灵堂，他住在里面只会更加忧郁，因为屋内的一切都会使他黯然伤神。思想类似，如果我们由于情绪恶劣，于是认为别人都不安好心，觉得公共事务越来越糟糕，我们就这样把画面涂黑以后，只会使我们自己陷于绝望。最容易使自己上当的往往是最聪明的人，因为他们的慷慨陈词听起来言之凿凿。
这种精神上的毛病就和霍乱一样，有传染性。我认识一些人，他们无法容忍别人说公务员比从前廉洁、勤奋。那些听任自己情绪摆布的人说起话来很自然，表情很诚恳，在场的人都会被他们吸引。站出来说公道话的人无不被当作傻瓜或者被看做存心恶作剧，于是在公共场合叹恨诉苦变成规矩，不这样做反而不礼貌。
昨天，一位墙纸裱糊工为了跟我寒暄，天真地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春夏秋冬都打乱了，冬天简直和夏天一样，谁还相信现在是冬天？”事实上这一年夏天奇热，他和其他人一样熬过来了，偏偏还要这么说。你正在笑话那位墙纸裱糊工人？不要太相信你自己的记忆了，因为并非对所有的事实都如同1911年夏天那样令人记忆深刻，而往往人云亦云的议论比事实更有力量。
我的结论是：人们过分地尊敬忧郁，使其高踞宝座，而快乐却没有权威性，它是年轻人的心情。因此我认为，必须抵抗忧郁。因为快乐是件好东西，而且我们应该公正，而能言善辩的忧郁，从来不要求我们持公正态度。
1912年1月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