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每次几乎都会上情绪的当,因为它具有说服力。我们的想象力会根据我们这些状态来展示忧郁或快乐,辉煌或凄惨的幻景。这时候,我们习惯于去指责不相干的人和事物。却不去寻找或改变真正的原因(这些原因往往琐碎、微不足道)。
在准备考试的时候,许多考生在灯下长时间复习功课,会有眼皮发酸、轻微头痛等小毛病,只要睡上一觉,好好休息就能治愈。但是天真的考生不那么想,他首先会想到自己复习的进度太慢,脑子像蒙在雾里一样,无法理解那些老赖在书本上的作者们的思想。于是他愁眉苦脸,感叹考试太难,甚至还怀疑自己的能力。透过脑子里这一片愁云惨雾,他回顾过去,觉得学过的知识都不明不白,没有条理,发现或者自以为发现自己做过的事情都没有什么用,一切有待重做。再往前看,想到时间不多,他又埋头去啃书本以便赶上进度,其实这时候他应该上床睡觉休息。他感到疲劳,但他反而加倍用功,他的病痛使他看不到治疗病痛的方法。这时候就需要斯多噶派深邃的、又由笛卡儿和斯宾诺莎进一步发挥了的智慧了。他不应该轻信想象的证据,而应该思索后猜到这里面是情绪在施展它的说服力,并拒绝上当。这样一来,大部分病痛就会自己消散,因为轻微的头痛和视力疲劳是可以忍受的,而且短暂休息后就会恢复,但是绝望却是可怕的,并能自动加剧造成绝望的原因。
这便是情绪为我们设下的陷阱。一个正在发怒的人会为自己指出敌人的全部过错,指责后者行使诡计、精心策划,如何蔑视他,将来又要怎样对付他。他用自己的怒火来解释对方的一切行动,他的怒火却有增无减,他为自己演出一部有声有色的悲剧。就如一位画家画面目狰狞的复仇女神,最后却吓着了自己。就这样,仅仅是心脏和肌肉的剧烈活动就足以使事故变得严重,而由这一事故引起的愠怒就会发作成一场风暴。显然,逐一回顾自己受到的凌辱和提出责难绝不是平息这场动乱的办法,因为人在这个时候想到的一切都是失真的,就好像处于某种疯狂状态。在这里我们还需要通过思索,猜到又是情绪在施展它的说服力,拒绝上它的当。我们不应该说:“我从来不把这个虚情假意的朋友放在眼里。”而是说:“我此刻情绪激动,看问题不准,判断有误。我不过是一个悲剧演员在为自己念台词。”于是你会看到,由于没有观众,剧场的灯光只得熄灭,原来金碧辉煌的布景变得黯然无光。这才是真正的智慧,才是使我们避免不公正的有效武器。
1913年5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