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读到一篇关于某类精神病的文章,患者因为老用同一角度看待事物,最后他们以为自己受到迫害,于是他们的行为变得乖戾、狂妄、有暴力倾向,别人只得把他们关起来。这篇文章虽然读了叫人难受(还有比见到一个个好端端的人变成疯子更令人难受的事吗?),却使我想起偶然听来的一个巧妙的回答。有人在一位智者跟前谈起一个被迫害妄想症患者,说此人老感到脚冷。智者说:“血液流通不畅,思想同样流通不畅。”这句话发人深思。
我们大家肯定都有过不少疯狂的念头,比如梦中的奇想或者不伦不类的联想。这是因为我们内心的语言遇到障碍,通过一个语言错误,我们往往被引向某一荒诞的想法,不过我们不会停留在这个想法上。正常人的思想就跟飞行的苍蝇一样,不断转换方向,那些疯狂的想法我们随即就会忘得干干净净,我们甚至不能回答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你在想什么?”思想的流动每每会产生某种程度的琐碎和幼稚,但是它也是精神健康的标志。让我选择的话,宁可做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我也不愿意得躁狂症。
我不晓得那些肩负教育儿童与成人责任的人是不是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在他们看来,似乎关键在于形成坚如磐石、根深蒂固的想法。从小时候起,为使我们习惯这种见解,他们就让我们做可笑的记忆训练,让我们习惯这种见解,然而我们牢记不忘的许多歪诗和空洞的格言终将成为我们的终生的累赘,使我们每迈出一步都难免磕磕绊绊。这以后,他们又翻来覆去教给我们同一个科目,训练我们重复同一想法。一旦等到我们年纪大了由于情绪不佳而产生苦涩的念头,这种习惯便会带来危害。我们会像背诵用韵文写的地理课本一样温习自己的忧愁。
相反,人们恰恰应该给精神松绑。我立下的“卫生法则是”:同一个念头绝不要转两次。多愁善感的人往往会这样回答:“我没法控制自己!脑子是天生的,脑血管里的血液流量不由我做主。”显然这是事实,但是我们知道一种按摩大脑的方法:只需要换个想法就行了。经过训练,很容易做到这一点。有两个办法可以使头脑清醒,屡试不爽。一个办法是观看周围的景色,像洗淋浴一样接受缤纷杂陈的事物,在我们周围值得观看的景色应接不暇。另一个办法是从效果追溯原因,这么做必能驱走阴暗的念头。我们被因果关系的锁链拉上旅途,一下子就把我们引到很远的地方去。这是用另一种方式询问神谕的意义。就像是我不去探究女祭司根据什么想法预言我会变成守财奴,而是想弄清楚她的嘴为何念出“守财奴”这个词而不是别的词。于是我就去研究母音和子音,以及两者之间的自然联系,这一来就用得着全部语音学了。某人做了一场噩梦,终日不快。我启发他去寻找做噩梦的真正原因,而这往往只是由身体小小不适引起的一些感觉。于是他做出各种假设,自然而然他也就已经从这场噩梦解脱出来了。他的思想恢复流通了。
1909年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