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光,在医生的手中可以作为手术的工具,音乐,如果得以正确使用。也可以发挥同样的作用。
山姆走后,我那天开车去市区时已经很晚了。因为一整天都没见到迈克,所以我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出门,我怕他会在我离家的时候来。我想让迈克解答有关山姆的几个问题。我脑子里有太多疑问了。
我开车经过了市区一个非常破落的地区,突然发现有一个人很像迈克。为了再仔细看看,我绕着这个街区开了一圈又回去,没错了,那个人就是迈克。他当时正坐在草地上和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聊天。我从来没见迈克穿得那么破旧过。他看起来也像一个流浪汉。我不知道迈克是不是想让我看到他这个样子,可是就在我犹豫不决并终于决定要继续开的时候,他站了起来,并挥手示意我停车。于是我就把车停在了一边,锁上车门向他走去。
“你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不打算再出现了呢!”迈克用一种浓重的口音说。
“你还以为什么?”我问道。他带着这样的口音讲话,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说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但我也不打算理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可是,他说话的口音确实把我搞糊涂了。
“这是克莱德大叔。他是新奥尔良人,不过现在就住在那个桥下。我们经常坐在这儿海聊。刚才还在讨论人生在世,要不要活得开心的话题呢。我们都认为答案是肯定的,不过我们在讨论的是为什么有些人不这么认为。
克莱德大叔看上去年纪要比迈克大多了。不过既然我不知道迈克的年龄,所以也就猜不出克莱德的年纪了。他的肤色偏黑,和他那头乱蓬蓬的短发差不多一个颜色,虽然花白的长胡须把上下嘴唇都遮住了,可是可以看见他那平和的笑容。虽然他看上去年纪是大一些,不过皮肤没什么皱纹,牙齿整齐而洁白。
他的举止和大部分流浪汉不大一样,他看上去很快乐,就好像已经找到了归宿似的,而且他什么东西也没拿,这个地区的很多流浪汉都拿着个包或推个车,里面装着仅有的财产。他的衣服,虽然破旧,却很干净,就好像他是故意穿这种破烂的衣服。
“你一定就是迈克和我提起的那位音乐家了!”克莱德大叔说道,“他说你很出色,只是你自己还不知道而已。过来让我看看你。”
我看了一眼迈克。
“快过去吧,孩子,没关系的。”迈克说道。
克莱德有这种口音,我还能理解,可是听到迈克也用这种口音说话的时候总是觉得很别扭。要是我在电话里听到他这么说话的话,一定不相信电话那头的人是他。
我走到克莱德大叔身边,他极其缓慢地站了起来,就好像他的每根骨头都要断了似的,并开始仔细地打量我。他的一举一动都让我觉得应该给他做个身体检查。
他先是一绺一绺地检查我的头发,甚至还拔下来一绺给迈克看(非常的疼)。他们谈论了一会儿这绺头发,可是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然后,他又继续从头到脚把我检查了个遍,甚至还让我把鞋也脱了。“要穿干净的袜子和内裤,谁知道流浪汉什么时候给你来个身体检查呢。”我不禁想象妈妈看见这个场景时会说的话。我一直看着迈克,他用眼神告诉我要让克莱德继续检查下去。
等检查结束了,克莱德大叔看了看迈克说:“我想如果人生(life)这个词是指某些东西是有生命的,那么它肯定也意味着人生是有生命的。”
“你讲得非常有道理。”迈克答道。
“等等,”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难道你都不告诉我一下检查结果吗?”
“什么检查结果?”他们竟一起脱口而出。
“我的检查结果。你刚刚从头到脚给我做了个全身检查,难道不该说点什么吗?”
迈克和我都看着克莱德大叔。
“好吧,我想检查的可不是你的身体,”克莱德边说话边坐到地上,“我只是在看你这个人,想确定一下你是否像迈克所说的那样。你也知道他有的时候会夸大事实。”
我明白他所说的话,可是这时我并不想谈迈克是否会夸大事实这个问题。因为我对其他方面的事更感兴趣。“那你从我的身体上发现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吗?”
“好吧,你要是真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一两个方面吧。迈克,你同意吗?”他看了眼迈克,想征得他的同意。迈克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克莱德接着说:“你的身体在有节奏地振动,这个节奏形成了一种音调,我能看得出来,就像作曲家可以知道音乐的音调一样。你看,你的内心已经为你制订了计划,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这个计划是什么,可是你很快就会知道内心的这个计划了。不管是谁,能了解自己的内心都是让人兴奋的。如果有些人在来这儿之前就已经了解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不知道才有趣。几年后我希望再看到你。”他转头看着迈克。
“反正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说完,迈克和克莱德又一起大笑了起来。
“克莱德大叔,你也了解音乐吗?”我好奇地问道。我并不知道自己在他正谈论我的这个时候去问起音乐。
“哦,是的,孩子。我弹的是音乐。有一天等你知道如何不再弹贝司的时候,你就也开始会弹音乐了。”
不再弹贝司?那是一天里第二个人跟我这么说了。什么意思呢?我正要问的时候,迈克张口说话了。
“我觉得,克莱德大叔是世界上口琴吹得最好的人。”
“是的,我算是吧,但今天不是来谈我的,对吧?”克莱德说道,“但是可以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对每件事都知道一点儿,你也是这样。而且你马上会发现这一点。”
“你的意思是——”我惊奇地发现我也说起了口音浓重的英语,于是赶快改了口,“你的意思是,这就是我即将发现的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不解地问道。
“现在对你来说还没有任何意义。在适当的时候吧,孩子,在适当的时候会的。你只要保持向迈克学习就行了。但如果哪天迈克不再好好教你的话,你就来找你的克莱德大叔吧,在那边的桥下可以找到我。”他看了一眼迈克,两人又开始大笑起来。
正在那时,传来一声凄惨的尖叫。我们扭头一看,一辆疾驰的汽车向十字路口的一位行人驶去,虽然司机踩了刹车,可是那位行人还是没能逃过厄运,被撞飞到了马路边上。我们的心都一沉。他就那么摔在了路边上,毫无知觉了。这个场景发生得太快,可是过程却又像是慢镜头,一点也不真实。
我、迈克和克莱德都迅速跑过去。直到后来我才想起来“行动迟缓”的克莱德当时是飞快地跑到那个人身边的。我之前还以为克莱德已经瘸了呢。迈克后来告诉我说:克莱德是故意要装成那个样子生活的,因为他觉得那样大多数人就不会打扰他了。迈克还说克莱德总是说:“就连政府也不会打扰一个又老又瘸的流浪汉的。”我从来没想过竟会有人选择过这样的生活。我也试着去理解克莱德的想法,可是因为自己过惯了舒服日子,所以根本无法体会到他的用心。
我们跑过去的时候,那位伤者已经失去知觉了。他脑袋右边流血很严重。汽车的司机没有受伤,他跑了过来想要帮忙,却不知道该做什么。迈克和克莱德站在那儿看着那位伤者足足有好几秒。后来,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围观,可是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
迈克跪了下来,把那名男子的头放在他的膝上。克莱德在迈克对面也跪了下来。伙计们,别碰他呀。我心里想着。因为不知道这个人还有没有呼吸,但迈克似乎并不在意这点。他一边轻轻地抚摸着这名男子的额头一边开始哼一段柔美的曲子。克莱德就坐在那儿,上下地点着头,他并不是随着迈克哼的节奏点头,就那么自顾自地点着,只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那些旁观者们呢,就只是在旁边看着而已。他们似乎并不屑于去看两个流浪汉轻抚着一个伤者哼唱的场景。或者,他们可能像我一样,太难以置信以至于都呆住了。
克莱德大叔不一会儿就在那名男子胸部上方轻轻地比画两下,那样子就好像是在抚摸那儿的空气一样。几乎没人注意到这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迈克一直在轻声地唱着,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几分钟过去了,迈克和克莱德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就好像已经谋划好了什么一样。我当然对他们要干什么也摸不着头脑。其他围观的人们我和一样都没有说话。
迈克把右手放在那名男子的额头上,而克莱德把右手放在那名男子的胸上,然后两个人握住了对方的左手。迈克停止了哼唱,过了一会儿,那名男子的身体竟然抽动了一下,更确切地说,是全身都颤动了一下。
这时,我们听到了救护车的呼啸声,迈克把男子的头放在了地上。就在人们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救护车上时,迈克和克莱德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穿过人群。他们就像计划好了似的,各自向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迈克走过我身边的时候,看也没看就示意我和他一起走。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名受伤的男子,他已经坐了起来,揉搓着眼睛,而且头上的伤口也不出血了。我简直惊住了,脑中蹦出了许多疑问。可正当我转头要问迈克的时候,他人已经不见了。
等我走到停车的地方时发现迈克已经坐在了车里。他这时才告诉我那名男子会没事的。我问他是不是要接一下克莱德大叔。他说克莱德也会没事的。在启动车子的时候,救护车已经呼啸而去。我非常想知道迈克他们刚刚是怎么做到的,可我一直忍着没问,直到车子开上了公路,远离了那个地方后我才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迈克,刚才是怎么回事啊?我知道一定是你们做了些什么。你们刚才都做什么了?”
“我帮助他的身体重组了一下。”他的头靠在了车窗上,闭着眼睛回答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迈克疲惫的样子。
“你说‘重组’是什么意思?”
“他的身体遭受了巨大的创伤,身体各部分的组织已经混乱了。你看,各个身体部分也是可以独立运作的。它们通常情况下会一起运作,但一旦发生了那种特殊情况的时候,各个部分就开始向四周运动了。我和克莱德是让它们重新归位而已。我只能这么解释多了。”
“那你是通过唱歌做到的吗?”
“唱歌是一部分。”
“那你还做什么了?”
迈克坐了起来说:“好吧,你以前去过科学博物馆的话,看没看到过那种试验:在一块儿薄薄的金属板上面放沙子,然后你拿把小提琴——”
我抢过迈克的话说:“然后对着金属板的另一面拉小提琴,沙子会随着不同的音高变幻出不同的几何形状。”
“是的。”迈克回答道,“沙子的形状就好像是由一个陶工的巧手捏出来的。但是在改造身体各部分组织的时候,就不仅仅要注意音高了,要想达到预期的效果,还要注意声音的音调。”
“你能解释一下这里的音调是指什么吗?”
“音调可以指很多东西。它可以与你的嗓音或是某种颜色,或者是你的肌肉组织有关。你的电视机和贝司上都有音调调节器。摄影师和画家甚至是运动员也会谈到音调。但是既然我们已经决定要谈音乐,我想这样解释一下。”
他正了正身子接着说道:“假如我们现在去一家夜总会跳舞。我们进去的时候,DJ放着很大声的音乐,音响效果很棒,跳舞的人很多,还有很多美女。你会怎么做?”
“我会找一个漂亮的女孩儿,邀请她跳舞。”我一想到这个就得意起来。
“要是低音喇叭突然停了下来会怎么样?想一想,你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舞池就不会有人跳舞了。”我一边想着,脑中又出现了另一幅场景。
“非常正确!为什么呢?”他问道。
“低音喇叭产生的是低频的声音,可以摇动整间屋子。”我回答道。
“是的,实际上也可以摇动你的整个身体,”他补充道,“这么大声的音乐让你感觉自己也在跟着那个低音振动。你的身体开始晃动时,你就会感觉好像在随着喇叭里的声音跳舞。”
“我明白了。而且如果低音喇叭停下来,这种感觉也会消失,而且也不会再想跳舞了。”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