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你调查出张瑶什么来了?”那人反身关了门,把蜡烛放到了客厅的桌上,冷冷地问道。
一阵阵浓郁的香气,让陈光义丧失了抵抗,他仿佛觉得眼前这个人就是他的主人,而他呢,则是这人永远的奴 仆。
“我让小马去查,只掌握了张瑶很有嫌疑,他的房间里到处都是风铃的照片,我怀疑,张瑶知道风铃和苏民关 系暧昧,因爱生恨,把什么东西放到了那束玫瑰花里,然后作出了让她咬掉自己嘴唇的指令,”陈光义机械地 答道。
“还有呢?”
“后来局里的工作变动,小马没有再查下去,”陈光义说道,他感到脑子里的眩晕感越来越强,渐渐地眼皮打 架,人失去了知觉。
那人就在这个时候离开了,临走前甚至没有忘了关门。门合上的那一刹那,那人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陈光义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发现他躺在了地上,昨晚难道是喝多了,我怎么睡到了地上?陈光奋力去想,突然 他的脸色大变,他记得他说过张瑶,有个人审问了他,那个人是什么人呢?他是怎么进来的?陈光义却再也想 不起来。
张瑶有危险,陈光义掏出了电话,正要打给小马,忽然想到他已经被停职了,这个时候他还能再发号施令吗? 就算小马肯听他的,局里的领导也不会同意。
“唐局长,我觉得张瑶有危险,”陈光义说道。他最终拨通了唐丽嫣的电话。
“对不起,你是哪一位,唐局长在开会,”好像是办公室秘书接的电话,很客气,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能不能帮我汇报一下,我是陈光义,你就说,喂,”陈光义还没说完,对方已经挂断了。他不死心,又拨通 了白克明的电话,白克明一听是陈光义,接了电话,小声地答道:“老大,我们在开大会,市委政法委书记正 在训话呢。”
政法委书记在训话?陈光义思索了片刻,决定这个电话不打了。书记来训话的目的是什么,无外乎就是自己无 视那个明传电报的精神,还有什么呢。看来这一次局里对自己的处分的确是算轻的了,如果换个时间处分自己 ,今天他就要上台作检讨了。
是唐丽嫣,她帮了自己躲过了一劫。
“经济台的导播张瑶有危险,希望局里能派人跟踪并保护他,”陈光义给唐丽嫣发了条手机短信,这才动手收 拾东西,他决定去一趟白沙镇,见见小惠的妈妈,也就是自己的岳母。小马他们说得对,是不是岳父岳母得罪 了人,那人把仇恨播种在了小惠身上了呢。
小惠的母亲见到女婿短短三个月内两次来看自己,喜得合不拢嘴,提着篮子准备上街买菜,陈光义却说不忙, 不忙,妈,这趟回来,我是有话问您。您坐下来。
老人一听,放下了篮子,坐到了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女婿。
她坐下来那一瞬间,陈光义一眼瞟到老人的头发都已经齐根白了,心里很是不忍,可是,为了弄清真相,他决 定还是要问一问。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降头术下在了小惠的身上,老人不可能没有一点点察觉。
“妈,我和小惠成家的那会儿,去了趟江西,您记得吗?”陈光义问道。
老人点了点头。
“那里我们遇到了一个老婆婆,她说,她说,”陈光义说不下去了,岳母正用着紧张的眼神看他。
“她说什么?”老人涩声问道。
“她说小惠被人下了降头,可能活不长久,”陈光义吞吞吐吐地把话说完了,老人失声地痛哭起来。
“妈,对不起,”陈光义手足无措。
“没事,妈没事,这么些,我都过来了。你既然问到了这个,妈也不瞒你,再瞒你,这个秘密我就要带到土里 去了,是的,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那一年小惠15岁,我和你岳父还在镇政府上班,单位组织出游,我清楚地 记得,是去井冈山,红色游。小惠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很兴奋,见到这个要买,见到了那个也要买,小竹篮, 小篾桶,一口气买了好几个,喜得那个卖东西的老奶奶合不拢嘴,我付钱的时候,老奶奶突然轻声地告诉我, ‘你丫头面相好啊,就是将来,唉,’。”
“我听了这话,心里很是吃惊,老人有话放在嘴里不愿说,我看到小惠跟着她爸爸走远了,就坦然地问道‘老 人家,你有话尽管说,’我说这话时,还掏了20块钱递给了她。她不愿意要,‘这孩子被人下了降头,可惜了 ,真是可惜了。’”小惠的母亲说到这里,又痛哭起来。
“您,您没向她请教破解之法?”陈光义心里的疑惑得到了验证,尽管早有思想准备,可还是瞪圆了眼睛。
“我问了,我问她有没有办法破解,她说,这个法术也是很早以前有人会用,现在年代久了,加上新中国成立 后破四旧,像这样的东西哪里还有人敢教呢?所以失传了,就算没有失传,她也解不上。因为解铃还需系铃人 。我那时还以为她想骗钱,又拿出一沓钱给她,哀求她,她却提着篮子走了,最后被我缠不过,她说一切都有 因果,你们是干部,可能是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得罪了什么人。小惠死了,我,我这心里一直放不下,她死算是 我们的错吧,可是我们不该拖累了你呀,孩子,你要是有合适的,早点结婚,妈不反对,妈只会笑,真的,妈 不骗你,你将来有了孩子,能把孩子带来给我看看,我就心满意足了。”老人撩起了衣襟,揩干了眼睛。
“那您和岳父,得罪过人吗?会是什么样的人给小惠下了降头呢?”陈光义觉得,在这个地方懂得下这个东西 的人,应该和最近发生的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不知道,我在妇联,管着计划生育的事,在农村里,计划生育很犯讳,老百姓们嘴上说不怪我,说是上面 的政策谁也没办法,可谁知道他们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呢?还有她爸爸,副镇长,管着农业,公粮余粮的收缴, 年年都是他带队,为了完成任务,他带人入户强行地收,这些都是容易跟人结怨的事呢。我这些年来一直在理 ,一件一件地理,就是没有理出哪家对我家恨之入骨的,”老人走进房间,拿出了一个硬面抄,上面密密麻麻 地写着她和丈夫早年所做过的事情。
“小惠死后,我发誓要看到下这个东西的人死,要看到她的下场。要不,女儿走了,她爸爸也走了,我还活在 这个世上做什么我和她爸爸纵有千错万错,可我的女儿是无辜的,是谁这么狠心,这么狠心哪?你是警察,我 早想把这一切告诉你,可是我又担心,生怕你说我在你们结婚前隐瞒了什么,那时候我也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这会是真的,真的想不到呀。”老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说着说着,眼珠就向上翻,“药,给我药,”她抖抖 索索地把手伸向客厅的桌子后面。那里放着一瓶药。
陈光义急忙把药拿在手里,原来是一瓶速效救心丸,他倒出两颗,送到老人的嘴边服了下去。
老人慢慢地镇定下来,嘴里却还在喘着粗气。
“妈,您别说了,我不会怪您的,这事放在谁的身上,谁也不会相信的,我当时听到那个老婆婆说的话,不也 是不相信吗?”陈光义宽慰着老人。
“孩子,我猜你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了,我把这些都告诉你,看看能不能帮你。我家小惠,我们两口子就她一个 女儿,从小就娇生惯养的,要什么有什么,只要她喜欢。小惠也懂事,上学也很用功,平时呢,也不多话,放 了学都能早早地回家。有时候她会告诉我学校里的一些新鲜事,尤其是上小学的时候,说是班里来了个新同学 呀,说什么有哪个同学说话土腔重啊,还有一回她说班里哪个同学说话就像毛驴叫唤,我把她骂了一顿,教育 她说话要注意分寸。她先强辩说班里同学都这样叫,又不是她一个。再回来,她就没有说过这些了,我有天想 起了这件事,还问过她,小惠说人家早走了,早就不在这里读书了,谁还能记得呢。小惠的事,我就能记得这 么多,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是不会跟人结怨的。17岁以前下了降头,那是多早的事呀,”老人说着,精 神变得恍惚起来。
“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涌不休,”一阵手机铃声把沉思中的陈光义惊醒了。他一看,是唐丽嫣打来的。
“我看到了你的短信了,上午一直在开会,张瑶那里我派人过去跟踪了,还让白克明去了解了一下情况,台里 说他于今天早上就辞职走了,本来他就是聘用人员,人一走,谁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对了,你现在在哪儿? ”唐丽嫣说道。
“我回了老家,距离你很远了,”陈光义答道,他心里一阵抽动,说真的,此时他真想找个地方,和唐丽嫣坐 在一起,好好聊聊。
“好,多保重,权当放了一次假,今天的会议你也别放在心上,”唐丽嫣说着,挂断了电话。
“这个本子就给你吧,你年轻,想的比我透些,没准儿会有些帮助,”老人把那本硬面抄放到了陈光义的手中 ,提着篮子,颤巍巍地出去买菜了。
下午天上就开始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陈光义百无聊赖地坐在客厅里,陪着岳母看电视,岳母正津津有味地 看着韩版的电视剧,就在陈光义晕晕欲睡时,老人忽然说道:“孩子,我退休后去了好多趟井冈山,一次又一 次地寻找那个老奶奶,最后还真被我给找到了。”
陈光义听到这里,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
原来他的岳母为了探寻女儿的死因,竟然问清了降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降头根据师承,据说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通过饵料,来控制别人,这种降头识别最难,但要达到控制别人 的目的,必须面对面地下指令。还有一种降头,是把蛊虫放到人身上去,到了年限,那人自然就会死去。蛊虫 发作前,往往有征兆,这就是那个老太太看出小惠不长寿的原因。她说,被人下了蛊虫,额头一般都泛青色。 ”老人慢腾腾地说着。
“那我呢?我额头泛青色吗?”陈光义突然想到了昨晚,胆战心惊地问道。
老人站起来,走到陈光义身边看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对了,你怎么会被人降头呢,难道这个 东西又,又出现了吗?”
为了不让老人担心,陈光义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那您说说饵料吧,什么样的饵料适合下降头?”
“她也不知道,可能是一种极其细小的生物,或者是一种能催眠人的药物,但她说要想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就范 ,得巧妙投放,让人不知不觉间中了招。孩子,你这一趟来我估摸着就是为了这事,现在我把我知道的已经全 部告诉你了。希望你能帮助小惠,把害她的人揪出来,”老人又把目光投向了电视机,这些年来,电视机是唯 一对她不离不弃的物品了。
“谢谢您,妈,”陈光义站起身来,找了把雨伞,准备出去了。他这一趟来,还准备去看望一下陈昭月,不管 她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自己,他也得承受,因为她受到伤害的主要原因,是因为陈光义考虑得不周全。在来之 前,陈光义从银行取了五千块钱。他所能用来补偿的,也只有钱了。
陈光义在路口拦了几部摩的,都没有人愿意送他去下白沙村,雪花已经越飘越大了,谁都急着往回赶。陈光义 等得十分不耐烦的时候,一个老人骑着三轮车,晃晃悠悠地过来了。
“老人家,您这是上哪儿呀?”陈光义喊道。
“哟,是陈所长啊,稀客啊稀客呢,我从城里卖白菜回来,这天呀,说下它就下了,你这是去哪里呀?”老人 竟然认得陈光义。
“下白沙村,”陈光义说道。老人指了指车上,“你要去我们村呀,要是不嫌弃的话,就坐在这个上面吧。”
陈光义哪里肯坐,犟到最后,他骑上了三轮车,老人坐到了车后头。陈光义蹬着车,一晃一晃地往下白沙村骑 去。
到了下白沙村,天色尚早,老人听说陈光义要去陈昭月家,也没说什么,只说跟我来吧,等到了他家,陈光义 这才反应过来,这个老人竟然是陈昭月的公公。
原来刘昌贵酒醉之后,一怒之下割掉了陈昭月的鼻子耳朵之后,就被派出所给送到了看守所,陈昭月呢,在医 院里治了两个月,回到家里,天天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想吃饭就哼哼,想喝水也哼哼。孙子还要上学,老人 被逼无奈,只得自己撑着一把老骨头,每天拉菜去城里去卖。
“这个家就这样败了,唉,那个蠢小子呀,自古道笑贫不笑娼,你老婆开店,又不是她自己,你生那么大的气 做什么呀,我那小子身体有病,要不,早就被判了五至十年徒刑了,现在呢,等着拿钱给他保释,说什么保安 就医,我哪有闲钱,只好让他在看守所吃公家饭了,”老人掏了掏口袋,抖出几根湿烟丝,又找了一张孙子用 过的作业本,撕了张纸,把烟丝卷了,点上就吸,“咳咳,”老人一口烟下了肚,剧烈地咳嗽起来。
“都怪我,没有让刘村长讲清楚,”陈光义很是惭愧。
“怪你,怪你什么呢?她要是没做,你说她做了,那就怪你。做了就是做了,做人要坦荡,关键是我那儿子, 他笨呀,不懂得忍。你没有办法生活,还要想挺直腰杆子,那不是骨气,那是自寻死路呀,”老人无奈地说道 。
陈光义不想再说下去了,他让老人陪着他走进了陈昭月的房间,只见灯光下,陈昭月鼻子那里,赫然有一个红 圈。
“陈所长来看你了,”老人说道。陈光义摆了摆手,把钱放在了陈昭月的枕边。
“你这是猫哭耗子吗?陈所长?”陈昭月把钱往枕头下一塞,话却说得很难听。
“我,唉,”陈光义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这时,陈昭月的儿子放学回来了,走进房门叫了声妈,然后用着奇怪 的目光打量着陈光义。
陈光义一眼看到了孩子还穿着一双解放鞋,裤子明显短了,半截腿都在外面,不由得鼻子一酸,“陈昭月,算 我错了。我认你的孩子作义子,以后上学有困难,你就让他找我,”说着,陈光义又拿出两百块钱,塞进了陈 昭月儿子的手里。
“不要,不要,”孩子很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