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全部到齐了,纪检书记开始宣读局党组会议决定。“陈光义同志,违背市委关于暂缓追查刘仲德割唇一案 的明传电报,私自去白沙镇了解情况,这与村民刘昌贵暴力伤害妻子陈昭月有着当然的联系。局党组认为,陈 光义同志这些年来工作兢兢业业,此次就免于处分,停职半个月,以观后效。刑侦队的工作由唐丽嫣副局长暂 时兼管。陈光义同志,你有什么要申诉的吗?”
局长副局长一齐把目光投向了陈光义,小马和白克明从来没有参加过气氛如此严肃的会议,一声不吭,也把目 光紧张地盯着陈光义。
陈光义惨然一笑,“既然局党组会议都决定了,我还用得着说什么吗?”他站起身来,把笔往本子里一夹就走 了出去。
小马和白克明听到局长说了句散会,正要离开,那边的唐丽嫣却说了句:“你们两个等等,局党组会议对你们 的工作有着高度的评价,我个人也觉得你们是局里优秀的刑警,我们马上开个短会,布置下面的工作任务。”
白克明和小马只好等在那里。
“其实局里已经有了决定,这次让陈队长休息的主要目的,不在于他违背了市委政法委明传电报精神,关键是 ,这几起恶性案件局里想尽快定案,不再追查下去了。”唐丽嫣说着,表情很复杂。
“唐局长,那个主持人死了,就这样算了?”小马插了句嘴。
“这是局长和大部分党组成员的意见。再这样查下去,被动的是我们。不错,主持人死了,可牵扯进来的台长 苏民也自杀了。暴力伤害何孝慧的鲁大海,也在看守所斗殴,被人打死了。如果现在划上句号,也不失为好办 法。”唐丽嫣敲了敲桌子,“你们说,哪里有什么疑点,值得我们进一步去侦查呢?就连刘仲德也被判了刑, 该过去的,全都会过去。这几起案子中唯一让我觉得缺憾的,是铁山宾馆里面那个女孩,到现在为止,还不知 道她的真实身份。当然,市政法委不让追查,肯定有他们的意图,毕竟那里是接待宾馆,经常有上级领导,甚 至还有海外友人前来,如果老是我们这些人在那里打转,影响不好。就这样吧,白克明,那个课你也别上了。 每天照常到局里上下班,签到。小马也是一样。”
会议结束后,唐丽嫣又留下两人聊了会,小马和白克明见到唐局长没说走,他们自然也不敢说走。
谈话以唐丽嫣询问,小马等两人回答为主。内容无外乎是你们是哪里人?家里父母身体都还好吧之类,唐丽嫣 说着说着,见到两人心不在下焉的样子,扑哧一笑,“今晚你们打算陪陈队长买醉吧?”
小马和白克明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不吭声。
“我知道,你们肯定认为我没有替他说话,让他度过这一关,其实,我认为现在这样也好,可以保护他,难道 你们不觉得这些案子中,始终有只看不见的手穿插其中吗?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人的能量很大,他可以调动 很多力量,要不,就是他掌握了很多人的底细,我们把他逼急了,我个人觉得死的人会更多。有些时候,把事 情冷处理,更容易看破实质。好了,不说了,你们去吧。”唐丽嫣终于说完了。
陈光义晚上指名要去铁山宾馆对面的那家排档,小马和白克明只好照办。排档老板居然还记得他们,一边忙着 为他们上菜,一边插话道:“那个女孩,你们查到了吗?我听人说,她就是本地人。农村来的,家里很苦的。 ”
陈光义没吭声,田娥的确是农村人,这个情况他很清楚。他被停职,正是因为寻找田娥的下落。
小马也以为排档老板说的是田娥,他长叹了一声道:“是啊,可惜她在一个地方被人给杀了,报纸上登出认尸 启事都有两个月了。”
排档老板茫然地看了一眼小马,白克明观察得仔细些,他很沉着地问道:“你知道那个被割掉了嘴唇的女孩? 她叫什么名字?”
“对,对,上回有个郊县来的客人在我这里吃饭,说他在报纸上看到了这个女孩照片,马上就联想到是他们县 政府接待办的一个女孩子,名字叫乔雅,很漂亮,能歌善舞的,后来被抽调走了,和他是老乡。我当时还不信 呢,你猜他怎么说?”排档老板卖了个关子。
“怎么说?”白克明问道,陈光义静静地听着,他忽然意识到改变案情走向的契机来了。平时里话最多的小马 ,这个时候也安静了下来。
“我说你还要不要做生意了,死鬼,你快点来端菜呀,”在外面炒菜的老板娘又是一声怒喝。排档老板一溜小 跑着出去了,把雅间里的三个人丢在那里。
小马打破了屋里沉闷,“他说的未必是真的。”
“不,我认为很可靠。我们查来查去,不着踪迹,是因为我们身在局中,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老百姓的坊间 流言,往往最接近真相,”白克明不赞成小马的看法。
陈光义愣愣地想了会儿,他忽然微笑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小马和陈光义被他吓了一跳,只见陈光义分析道:“我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既然那里是市委市政府的接待 宾馆,领导们偶尔来休息一下,是不会被记录下来的,知情的,只有迎宾小姐。迎宾小姐田娥事后被杀,可能 正是因为幕后的凶手想到了我们会追查田娥,或者是知道了我们正在追查田娥。”
“如果这个女孩子真叫乔雅,她以前在郊县政府接待办工作的话,她被抽调到这里来,不可能无名无份,很有 可能领导会给她安排一个副总这样的职位。克明以前追查过这个女孩的下落,却没有结果,我们却万万不会想 到她就在这个宾馆里工作。”陈光义说着,挟了一口青椒肉丝放到了嘴里。
“这么说我们查到她的身份有望了?”小马高兴起来。
“嗯,这样推理,也符合这三起与嘴唇有关的案件。你们想,这三起案件中,嘴唇受伤的程度最严重的是谁? 就是这个女孩。风铃,还有何孝慧,就伤势而言,远不及她。她也正是因为失血过多,最后才送了命。我们可 以这样去想,幕后的凶手让刘仲德割掉她嘴唇的时候,目的就是想让她死。这个女孩,不管她是什么身份,绝 对是掌握了很多信息,而这些信息中,有些对这个凶手感到了威胁。”陈光义说得头头是道,他的脸因为在精 和案情进展的双重刺激下,变得越来越红。
“不可能,如果是这样,那个乔雅在这里,岂不是有很多下属,难道人人都对这事噤若寒蝉?”白克明不认同 这个答案。
“我以前听人说过,说有些品行无良的领导看中了哪个女孩儿,他就会把她雪藏起来,谁也不会知道她的身份 。即使把她安置为副总,工作人员也不见得认识她。当然,这事也有其他解释,比如,凭着一张报纸上的照片 ,就能认出这个女孩是谁?那不太可能,如果说相似,那倒合乎情理。我们待会儿还得问问这个老板,”陈光 义说到这里,突然诡秘地笑了,“有件事,我想让你们去做。”
“什么事?唐局让我们正常上下班,白天是走不开身的,”小马嘟哝道。
“不,不用白天,哪些领导住哪间房,一般都有不成文的规定,只要利用夜晚去那里开个房间,据我估计,绝 对会有流莺来钓,你一问那个流莺,就会明白了。当然这事有危险,万一被人知道了,在单位里很难抬得起头 来,”陈光义猛地喝了一口老白干。
“这事我不适合,我,我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人,不像克明那样深沉,他要去扮嫖客,一准在行,”小马 说到这里,白克明就狠狠地瞪着他。
“克明不行,必须得伶牙俐齿,懂得和那流莺周旋,要不什么都问不出来不说,还会打草惊蛇,”陈光义认真 地看着小马,那眼神里的意思不说小马也明白,潜台词就是非你莫属了。
小马低下头,装作没看见。这时候,外间传来了排档老板的声音,“师傅,吃饭吗?炒两个菜,弄瓶二锅头御 御寒?真是的。不吃就不吃,这是干嘛呀?”
“怎么了?”乘着老板送来最后一道汤的功夫,陈光义问道。
“刚才有个缠着围巾的人,站在窗口那里,我问吃不吃饭,那人却离开了,吭都没吭一声,”陈光义听到这话 ,向白克明看了一眼,白克明马上领悟到自己头儿的意思,迅速地走了出去。
“老板,你说那个人是怎么认出乔雅来的?”陈光义又问道。
“哦,他说乔雅额上有道浅浅的疤,照片上就有,他说有一年他在县委党校读书时,乔雅曾陪同领导来看望过 他们,还和他们合过影,因此他一看就认出来了。”排档老板说着,走了出去。可能是刚才他妻子训斥了他一 顿,因此他的话明显得少多了。
白克明回来后,向陈光义摇了摇头,“没追上就算了。小马,跟人是克明的强项,你呢,善于利用三寸不烂之 舌,所以,刚才说的任务非你莫属了。”陈光义又一次提到了去宾馆开房间的事儿。
小马扭捏了半天,最后站起身来,“我让你们向党发誓,将来我结婚的时候,如果这件事穿帮了,你们一定得 替我作证。”小马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发誓,未来的嫂子如果问到了这事,我一定告诉他,这是组织安排他失身的,不是他自愿的,”白克明也 一本正经地说道。
陈光义再也憋不住了,一口酒笑喷了。
“老大,终于见到你开心地笑了,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那个张遥,按这种情形,是不要了吧。小马问道 。
陈光义点了点头。一股暖流流遍了陈光义的全身,他看看小马,又看看白克明,这两个家伙平时里一个嘻嘻哈 哈,另一个沉默不语,今天却不约而同地想办法逗自己乐了,这就是感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呢。
“领导,外面下小雨了,”排档老板走进来,暗示他们可以走了。
陈光义抢在两个下属前面买了单,看到小马要和他抢,陈光义把眼一瞪,“少罗嗦,你老大我可是结过婚的人 了,你呢,老婆还不知道在哪个丈母娘肚子里打鼓呢。还想和我抢?”
排档老板死活不肯收他们的钱,最后老大不情愿地给他们打了对折,这让陈光义再次感动不已。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路灯下,基本上看不到什么行人,偶尔驶过一辆车,也是匆匆来匆去。一阵凉风袭来, 陈光义打了个寒战。他正想说打部车时,一把伞罩到了他的头上,旁边的小马向他一笑,摆了摆手道:“老大 ,我们打车走了。”说着,小马一拉白克明,两人迅速地朝着对面的铁山宾馆而去,那个门前停了十多辆出租 车。
陈光义一看,给他打伞的,原来是唐丽嫣。他这才明白小马为什么要跑了,不由得脸上一窘,轻声地说道:“ 唐局,你,你怎么来了?”
唐丽嫣微微一笑,“我们是同事呀,我怎么不能来,比这里更私人的地方我都去过了。”她大大方方地挽起了 陈光义的胳膊,向雨中走去。
“冬天黑得早,我们走走吧?”唐丽嫣轻声地说道,“本来我想来陪你喝一点酒,又怕被小马他们私下里笑话 。”
唐丽嫣和陈光义并肩走着,她今晚特地装扮了一下,头发散开了,披在肩上,身上穿着一件浅米色的风衣,风 衣微敞,显露出高耸的胸部。唐丽嫣身上好闻的香水味,让陈光义感觉到迷醉,他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呢,现在 他唯一希望的,就是这条路长些,再长些。
小马坐在出租车里,经过陈光义他们时,小马拉开了车窗,悄悄地竖起了拇指。
“小马真逗,”唐丽嫣浅浅的笑了,“你的这两个小兄弟,一个调皮,一个沉静,难怪局里有人说,”说到这 儿,唐丽嫣停了下来。
“说什么?”陈光义好奇地问道。
“我说你可别扁我呀,”唐丽嫣笑得连腰都弯了,“他们说你们三个是黄金光棍三人组。三人组里你是头。”
“嘿嘿,”陈光义也乐了。这样的说法他好像也隐隐听到过。
“你没打算结婚了?”唐丽嫣问道,她的脸转向了别处。
“也不是,反正,我也说不清,”陈光义含混着答道。
“哦,我明白了,是没有合适的,对不?”唐丽嫣正视着陈光义的眼睛,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本来就近,她一倾 ,两根头发飘到了陈光义的鼻子边。
陈光义心里差不多喊出来了,是的,是没有合适的,有合适的,我也不敢说呢。
迎面一辆车开了过来,车灯雪亮地照在两人的身上,“要亲热回家去,真是的,下雨呢,”车驶过时,司机丢 下一句话。
车一驶过,俩人的身边突然一暗。也在这个时候,唐丽嫣凑到了陈光义的脸旁,小鸡啄米似地在他的脸上叮了 一口。
陈光义惊喜得连手脚都酥了,他站在那里,动也不敢动,唐丽嫣那轻轻一吻,让他心里如同灌了蜜一般甜。
“不早了,回去睡吧,找个地方玩几天再回来,我会想你的,”唐丽嫣已抽出了胳膊,她握着伞,脸上似嗔似 喜,“胆小鬼。”
陈光义目送着唐丽嫣上车离开,这才打车回到了家里。他住在沿江小区,三面围墙,一边是水。陈光义住在八 楼,从阳台上,可以看到江水涛涛,黄浪滚滚。五年前他才到这里来工作时,禁不住小马他们劝,用公积金贷 款,在这里安家,要是按现在的房价,他这辈子工资恐怕也买不起这里。
他脱了被雨水淋湿的夹克,人往沙发上一躺,脑子里就像是过电影一样转了起来。
唐丽嫣闯入了他的生活,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尽管他曾有过这样的念头,可是随之心里就产生了另一个声 音,别想了,人家是你的上司,又是清纯少女,你这辈子也没那个命。
想着想着,他的酒劲上来了,眼皮直打架,还是进房去睡吧,可是陈光义的脚就是抬不起来。忽然,一阵清晰 的敲门声传到了他的耳际,他迷糊着开了门,外面站着一个人,浑身上下湿漉漉的,那人手里好像还握着一根 蜡烛,烛火一闪一闪的,陈光义正不知如何是好,那人开口了,声音低沉,“坐下,”那人的语气有着不容置 疑的威严。
陈光义乖乖地坐到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