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琼玲把电脑页面最小化之后,把椅子移到高远身边,她自己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哪有什么香气呀,我怎么 闻不到。”
高远坐下之后,先开了句玩笑,“那可能就是你身上的香味了。”
童琼玲脸上一红,破天荒地没有反唇相讥,而是低下了头,她一低头,本来就露在外面的脖子曲成了一个诱人 的弧度。“你骗我吧?上学的时候你那么骄傲,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呢,”童琼玲的声音像是只蚊子哼。
高远没想到他的话带了这样的反应,不由得着急起来,他正了正色,“老同学,我,我今天是有事找你来了。 ”
“嗯,我早猜到了,”童琼玲抬起头来,脸上的红晕已逐渐消散了,“你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
“是这样的,我想打听你们这里的一个人,他叫童信文,”高远说着,他看到童琼玲脸上一片迷茫之色。
“你找他,为什么?”童琼玲问道。
“我想了解一个情况,你对他了解吗?”高远吞吞吐吐地问道,“不了解就算了。”
童琼玲忽然笑了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流了下来,“你别问那么多了,晚上留在这里吃饭吧。”
高远到了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糟了,他第一次上这里来,以为一时半会儿能回去,连点儿见面礼都没 买,真留在这里吃饭,尴尬是免不了的了。
“我,我还是回去吧,我把QQ号留给你,到时候你在线上告诉我就成了,”高远慌忙站起身来。
童琼玲收起了笑容,盯着高远,她的目光定定的,看得高远毛骨悚然。许久,她才幽幽地说道:“我就知道你 是不会有我这样的人在心里的,对我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我告诉你吧,你留在这里吃晚饭,等我爸回来了, 你想知道什么,就去问他。”
高远一阵愕然,突然反应过来,他怔怔地说道:“原来,他是你爸爸。”他说这话时,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童 琼玲刚才的一番话分明是一种表白,他该如何去面对呢。这和在学校上学情况不同,上大三了,男生女生基本 都有拍拖对象,班里只有他和童琼玲是孤家寡人,有同学拿他们打趣,说他们是一个地方的,不会是暗中相好 了,回去直接领结婚证了吧?高远好不恼怒,当场和那个男生翻了脸,他对于感情,虽然一直是懵懵懂懂,可 在他的想像里,爱情应该是完美的,是激动的,他对于童琼玲没有那种片刻不见,如隔三秋的感应。可是,如 今看到童琼玲这副模样,高远突然觉得自己对童琼玲没有想法,可人家呢?他何曾知道一个女孩内心深处的想 法?
“对不起,我,我,”高远变得口吃起来,他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马上钻进去。
“没什么,玩一会儿吧,”童琼玲起身打开了电脑页面,高远凑了过去,其实先前他就看在眼里,童琼玲看的 ,是他贴在学校BBS上的一篇心情散文。
童信文是入了夜才回来的,他开着辆切诺基,随着进院子的一声喇叭响,童琼玲立即跑了出去,“爸爸,你回 来了?”
童信文在下面应了声,呵呵地笑了。
童信文一回到家,童家就开饭了,童信文得知高远是女儿的同学,不时地抬眼看看高远,又和童母作无声的眼 神交流,童琼玲不满了,“爸,你在搞什么呢,我同学还有事问你呢。”
童信文哦了一声,他开了瓶易拉罐啤酒,递给了高远,却被童琼玲劈手夺了过去,“人家是骑摩托车来的,不 要让他喝酒,晚上我还准备跟他的车后面兜风呢。”
童信文爽声大笑起来,“真是女儿长大了,行,不喝酒,就喝点茶,小高,有什么事你尽管问。”
高远恭敬地站起身来,端着茶杯向童信文敬道:“伯父,我想知道那条三点八公路的情况,人们说那是您出资 修的。”
三点八公路,童信文愣了愣,忽然一拍腿道:“哦,你说的是那个三八公路吧,那条路我记得,长三点八公里 ,所以被人取了那个名儿,路是我修的,不过我不是出资人,我开的是路桥公司,承接业务罢了,投资修路的 ,是高家村的高大林,他这个人,当时在白马山采石山出了事,他的那个合伙人叫什么来着,掉到悬崖下面去 了之后,高大林把破碎机卖了,还剩下两台是他最后的家当,带着机器,他跑到垒木山开矿,那山是个土山, 为了把土取走好开矿,他让我修了一条路。”
高远心里暗暗高兴,线查到这里,和赵克定想法开始吻合了。“后来呢,那些土方被运到哪里去了?”
“当时我还有一个工程,负责西边那条路的加宽,是龙岗镇镇政府招标的,镇政府董镇长的意思,是让我把高 大林从山上运出来的土收下,覆到西边那条路上去,高大林虽然之前和我说过几次,可我当时想压他的价,没 答应,董镇长一说,我也就同意了,高大林很有社会背景,这个人不简单,就连县里的矿产资源局,我听说他 也能搞得定。这个人,垒木山没赚到钱,出去收了几年鹅毛,最后还是发了家,是个角儿,”童信文赞叹道。
“西边那条路,不就是滨江大道吗?是伯父您中的标?”高远想了想,又问了句。
“不,不,滨江大道这个名字,是市政府修路时取的,那时候没名字,路也是马马虎虎修的,镇政府资金有限 ,那几个钱,只能盖点土铺点石子。”童信文摇了摇头。
“哦,滨江大道以前就修过?那是哪一年呢?”高远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嗯,03年,对,就是2003年,我的路桥公司正是挂牌也是那年,我记得很清楚,”童信文很有把握地答道。
高远再一次站起身来,以茶代酒敬童信文,“谢谢您,伯父。”说着,他把茶一饮而尽。
“别光顾着说话,吃菜吃菜,”童琼玲的妈妈瞅准了空当,挟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高远的碗里。
吃过饭,童琼玲向高远使了个眼色,高远正莫名其妙的时候,童琼玲向她母亲说道:“妈,我让高远带我出去 转会儿,兜兜风,半个小时后回来。”
童母正犹豫着,正在剔牙的童信文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高远有些明白童琼玲的意思了,他向童琼玲的父母躬了躬身,“伯父伯母再见。”
高远和童琼玲走出了院门,童母听到摩托车发动的声音,这才低声地向童信文问道:“这小伙子是琼玲同学, 杨村的,叫高远,还不错吧?我看玲玲挺喜欢他的。”
童信文默然,好半天才说道:“孩子是不错,可是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起码今天他来,不是为玲玲来的。 ”
“他打听那些事做什么?难道想办实体?”童母又问道。
“不清楚,可能是为了查什么,我觉得这个孩子理性不足,感性有余,”童信文答道。
“什么意思?那是好还是坏?”童母紧张了,在她的眼里,早把高远当成了未来的女婿了,女儿看他的目光, 作母亲的哪有看不出来的。
“这不是好和坏的事儿,我是说他如果真在查什么事,按这种性格来说,即使有危险,他也会查下去的,你记 得让玲玲提醒他些,那个高大林,不是个简单的人。”童信文没再说下去,他找了条毛巾,钻进了洗澡间。
“我知道把你留下来,你会如坐针毡的,所以才想了这个办法,待会儿我回去,会告诉我妈你回去了,”摩托 车出了村不久,坐在后座上的童琼玲大声地喊道。
“谢谢你,”高远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童琼玲说得没错,今晚如果他留在童家,那会是多么尴尬的一幕呀。
“不用谢我,我倒要谢谢你的那件事儿,”童琼玲忽然变了声音,嗓子有些沙哑地说道。
“怎么说?”高远不疑有他,笑着问道。
“因为有你那件事,你才会来找我,”童琼玲终于哭出声来。
高远心里像是被人揪了一把,他停了车,回望着童琼玲,后者眼里满噙着泪花,正凝视着他。
高远手足无措,“你,你别哭,我,我们马上就要回学校了,到了学校,就是天天见面了。”
“我承认,我喜欢你,暗恋你,这几年来,我从来没有和其他男生牵过手,甚至连肩并肩走路都没有过,我欣 赏你写的那些文章,欣赏你专业课的优秀,还欣赏你没有说大话的毛病,你那件五号球衣破了,丢在洗衣服的 老太太那里,我帮你把要了回来,洗干净缝补好了,一直放在公寓那个箱子里的底层,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把 它送还给你,可是,我就是说不出口,你,你笑我吗?”童琼玲说着,伸过手来紧紧地搂住了高远的腰。
高远大惊,他喊了声危险,车身打了个旋,歪倒在了地上。
高远扭了脚,可他没有顾及疼痛,急忙扶起车,把童琼玲搀了起来,“你,不要紧吧?”
童琼玲没出声,高远正要凑过去仔细看,童琼玲忽然抱住了他,脸贴到高远的唇上,轻声地叫道:“吻我。”
高远一阵感动,他回抱住童琼玲,童琼玲身上散发着一股好闻的体香,这让他迷醉,高远吻了童琼玲的额头, 鼻子,接着,四片嘴唇紧紧地印在了一起。
这一吻,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路上一阵脚步声,惊醒了两人,高远松开了童琼玲,紧张地看前面看去,那里黑 乎乎的有个人影,不知道向前走还是站在了那里。
“我送你回家,好吗?”高远问道。
童琼玲点点头,高远骑着车把童琼玲送回到村口。
“我自己回去了,你路上小心点,记得要想我,”童琼玲柔声地说道。
高远应了声,他调转过车头,向回家的方向驶去,夜深了,后视镜里虽然看不到人影,可是高远知道,童琼玲 还站在那里,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背影。
高远顺着道路急驶着,在去童家村之前,他曾告诉过母亲杨琳今晚可能回来得迟一点,留在童家,他为了和童 信文谈一谈,关掉了手机,现在母亲肯定急得要命了,于是,高远在车驶到小黄山侧的东边斜坡时,停车打开 了手机,手机屏闪着蓝荧荧的光,高远正要拨个电话回家,忽然听到山顶那边有声音,他扭过头一看,果然, 山路的东边顶上,有个人正急速地移动着,高远心里一动,他调转了车头,把大灯打到远视,他看清了,那里 是有个人,不过在高远移动车的时候,他已经向山深处走去,灯只照到了他的背影。
也就是这一瞬,高远看到那人的秃顶,他脑子里电光火石地闪过,“杨苦,杨苦,你下来,”高远大声地喊道 。
山上没有人应答,却传来了树木被碰撞的回声,估计那人被高远吓着了,慌不择路地跑了起来。
高远有心上去追,可想想还是作罢了,按照母亲的性格,再不及时回去,母亲估计要疯一样地往全世界打电话 了。
高远在去童家村之前,赵克定其实并不在医院,他在县矿产资源局的地下室里。这里在抗战时期,是地下防空 洞,随着县城的不断发展,地下防空洞其他地方都被开辟为县城居民的纳凉去处,只有矿产资源局地下这一段 ,被他们用来作为化验室了。
今天本来是周日,矿产资源局并不上班,赵克定是通过父亲赵景良打电话,才把化验一科科长屠建民找到的。
屠建民在矿产资源局门前,见到赵克定之后,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大侄子,今天是周末不说,现在可正是我 平常睡午觉的时间,唉,有什么急件,明天来不行吗?”赵克定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个黑色方便袋,屠建民 打开一看,里面是两条软云烟,不由得笑了,“我和你爸是熟人,这么做就见外了,”说着,他收下了赵克定 两条云烟,也停止了唠叨,转身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样品呢?”屠建民问道。
赵克定递过来的两只瓶,瓶里装满了土,一瓶土呈黄色,另一瓶土呈褐色。
“哪里弄来的?”屠建民敲了敲瓶子,领着赵克定向走廊深处走去。等他们来到一楼之下的地下室门前,赵克 定看到那里装着一个防盗门,“大侄子,按规定你是不能进去的,就在这里守着吧,里面有探头。”
赵克定本来还想给屠建民弄点甜头,听到屠建民这样一说,于是也不再勉强,只说道:“好,我等你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赵克定心里急得像是油煎一般,可他脸上还是那个淡定的模样,他为了今天这个结果 ,已经等了三年,这三年里,他挖空了心思,就是要得到一个完美的答案,为了这个答案,他还做了物质上的 准备。
就等这一刻了。
三点四十分。屠建民走出了地下室,他把两瓶土着人递到了赵克定的手里。
“怎么样?”赵克定紧张地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这两瓶土里含有铁元素,但所占比例极少,达不到千分之一,还有,土以风化土居多,”屠建民答道。
“谢谢您,”赵克定万分失望,不过他仍然很客气。
“没什么,等明天实验室有工作人员上班,我把具体的数据用电脑呈现出来,你明天中午来取吧,”屠建民说 道。
“呵,不用这么麻烦,您费心了,”赵克定匆匆地向屠建民道了别,离开了地下室。
屠建民锁好门,从地下室走上地面,他掏出了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建民?”对方声音低沉地问道。
“嗯,领导,今天赵景良的儿子赵克定来了,他让我化验了两瓶土,其中有一瓶,和您以前化验的结论相同, ”屠建民速度极快地说道。
“哦,他叫什么?你问过他那土的来源了吗?”对方立即紧张起来。
“他叫赵克定,土的来源我不清楚,我试探过他,他没说,”屠建民答道。
对方陷入了沉默,很久才吩咐道:“这事你要保密,还有,下回他再来,你记得盯紧他,如果必要,把他瓶里 的土给换掉。你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再等一等,龙岗镇就要划归市区管辖了,到那时,开发的速度会加快,很 多事情也会被尘封住,没有人知道真相是什么。这段时间,你要挺住。”
屠建民连声地应着,看得出,他对说话的人很是敬畏。
杨琳坐在楼下等到了九点多钟,才看到儿子高远回来。“小远,你,你吃了吗?妈给你热饭去,”杨琳一直想 着等高远回来,好好把他骂一顿,可见到了儿子,又舍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