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吃过了,我今天去了同学家,你记得吗,我这里有个同学,叫童琼玲,我去她家了,晚饭也在她家吃 的,”高远说到童琼玲的名字时,心里不由得跳了起来。
杨琳看着儿子的表情,忽然乐了,她走过来拍了拍高远,“去,洗澡,等会儿上楼,不要惊动你爸。他要是知 道你到现在才回来,肯定要剥了你的皮。”
高远扮了个鬼脸,拿了换洗衣服直奔洗澡间,太阳能里的热水浇在身上,高远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很远。
童琼玲爱自己,高远想着,他心里一阵甜蜜。尽管他脑子里晃过林明媚的影子,不过他跟着就想到了赵克定, 不可能,林明媚不可能爱上自己,她是表哥克定的女朋友,尽管她怀疑赵克定另有所图,可最后还是死心塌地 跟着他。
他又想到了杨苦。没错,他肯定那个在小黄山山顶上的那个人就是杨苦,那人步态老迈,秃顶,摩托车灯光照 在他的头顶上亮亮的。这些特征都和杨苦相符合。还有,杨苦和高远是同村人,他不可能看错的。
杨苦还活着,他为什么要诈死?他怎么又来到了小黄山那个地方?杨苦究竟想做什么?高远百思不得其解,看 来赵克定的分析是正确的,表哥赵克定的确是智慧超人,他没去杨苦死亡的现场,早早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像 赵克定这样思维敏捷的人,他要是做坏事,还有人能制止得了吗?
澡洗好之后,高远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他要把杨苦尚在人世的事情报告给公安局。听爸爸高努子说,公安局 来的政委叶逢春正住在派出所里,把这个线索告诉叶逢春,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高远想着想着,他激动起来,原本是赵克定一路追查的事情,他已经获得了很多真相,他要协助叶逢春,把这 事弄个水落石出。高远打定了主意,不把童信文今晚告诉自己的事情告诉赵克定。
杨苦躲在小黄山上,他早就摸到这边来了,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发现了小六子,小六子和他是同门师兄弟。在 垒木山上,他听到下面有人放掉了水池里的水,杨苦就知道那放水的人是个知情人,对这些事知根知底的,除 了他,还有一个就是小六子。就连高大林,杨苦也怀疑是小六子把秘密透露给高大林的。
“杨苦,以后你发现这些东西成片成片的出现,那个地方你必须远离,因为师傅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死神的请 柬,”林医生拿起两根野艾草,递到了杨苦的手里。
“师傅,它不就是艾草吗?为什么会叫死神的请柬?”林医生收他做徒弟时,杨苦才15岁,15岁的孩子懂什么 ,要是现在,15岁的孩子还在上初中呢。
“唉,我告诉你吧,师傅无意之中获知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一旦解开,会死去很多人。这个世界,师傅早就 不抱任何希望了,清的是浊的,浊的是清的,黑的是白的,白的是黑的,就看人家怎么说了。为了保住这个秘 密,师傅只好用这个来标明方向,一旦有人发现了它,就是利益和风险并存,是生是死,是存是亡,全是一念 之间,”林医生越说越深奥,杨苦渐渐地听不懂了。
“师傅,那这个世上,还有人知道吗?”杨苦问道。
“有,是那些户的后人,有些秘密如果不能直接表露出来,它就会以另外一种裁体呈现,比如说童谣,比如说 传说,传说和童谣不是无中生有,它们都是智慧,大智慧,师傅参透了传说,痛苦不堪。你日后切不可继续钻 研,秘密放得久了,最后就是风化石,随风而至,随风而逝,”林医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我收了三个徒弟 ,数天资,小六子最高,数品质,你最高。”
“小六子也知道这些?”杨苦问道。
“是的,我无意中种下的因,最后要收下苦果,小六子以这个因来找我,以后不得善终,”林医生说到这里, 向杨苦挥了挥手,“你走吧,学会了中医,看现在这个时局,也没有什么用处,治病救人,只是一种手段,关 键是心存善念,一念之存,泽被人世。不管以后谁来找你,你都要放弃,不为利诱。这样,才可活命。”
师傅越说越玄,杨苦也不敢再问,他只得退出了师傅的房间,胖胖的师娘坐在外间的屋里,看着杨苦,眼里现 出一道凶光。
杨苦吃了一惊,他知道师傅不要他了,只好火速地离开了,甚至连头也不敢回一下。
什么因什么果?师傅说的这些他根本听不懂,离开师傅之后,他回到了杨村,村里给了他一亩薄地,让他耕种 ,像他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儿,只有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才能找点吃的。至于娶亲,那只能是一种梦呓。
日子这样不声不响地过去了,一年后,杨苦听到了师傅林医生的死讯,他以为自己就要和跟师学医的往事道别 了,这天晚上,天奇寒,月正明,杨苦住的小屋门被人砰砰的敲响了。
“谁呀?”杨苦问道,他已经睡下了,可是单薄的棉絮很难御寒,他正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我,你师兄,小六子,找你有事,”外面的人低声地答道。
杨苦开了灯,从床上起来开了门,外面的那人伸手一推,就把杨苦推倒在地。杨苦这才发现来人长得长高马大 ,他恐惧地看着眼前这个用黑布蒙着脸的人,战战兢兢问道:“你,你想做什么?”
“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他把传说中的位置告诉你了吗?”小六子合上门,恶狠狠地问道。
杨苦摇摇头,“没有。”
“没有?不会吧?那个老东西没有儿子,一个女儿还是傻子,他不告诉你,难道准备把秘密带进棺材里?快说 ,把传说中马拉屎的位置告诉我,究竟是哪座山?你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否则,你活不过今晚,”小六 子说着,蹲下身子来,掐住了杨苦的脖子。
杨苦只觉得那双手粗壮有力,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渐渐的,他脑子里因为缺氧变得空白,他说不了话,只能 疯狂地摆手。
“你真不知道?你识字,他教了你三年,不会一点东西不漏了出来,”那人把手缩了回来,杨苦看不到他蒙在 黑布下那张脸的表情,只能看到那人的目光锐利得有如锥子一般。那人放下杨苦,就在屋里找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杨苦惊恐地看着小六子,小六子也有些错愕,他立即来到杨苦身边,扭住 了杨苦的胳膊,“问,是谁?说你睡下了,”小六子手上用了些力气。
杨苦疼得眦牙裂嘴,却又不敢叫唤,“谁呀?我睡了。”杨苦只好照着小六子的要求去办。
外面的敲门人没答话,也没再敲门,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那人离开的脚步声。
小六子经此一吓,也不敢逗留了,“我还会再来找你的,”小六子临走前,丢下了这句话,他随手拿起靠在墙 边的扫帚,啪的一下打破了屋里那盏电灯,屋里陷入一片黑影,小六子乘机开了门,窜了出去。
虽然四十多年过去了,可杨苦对那晚的情形记忆深刻,那小六子身形,说话的腔调,他熟记在心。
只有小六子在找那座山,因此,在垒木山下半夜去水池排水的人,就被杨苦怀疑是小六子。杨苦那天晚上一路 跟着那人,走着走着,那人上了白马山顶,杨苦远远地盯着,他不敢跟得太近。
月色下,那人忽然从悬崖边滑了下去,杨苦大吃一惊,他急急地追上山顶,却见那人悬在半空之中,见到杨苦 过来,那人更不怠慢,转眼之间就落到了崖底,杨苦有心想过去看看,可是月色之下,悬崖上奇石嶙峋,参差 有如刀锋,杨苦头皮一阵阵发麻,他踟蹰着下了山,又向右行去,很快,他来到一个洞口,杨苦蹲下来身,绕 过洞口的蜘蛛网,钻了进去。
就是在洞里,杨苦想到了一个人,他决定去那里摸摸情况。
留在这个洞里,小六子一定会找来,以前他打不过小六子,现在他也未必是小六子的对手。于是,杨苦来到了 小黄山,他要找到高大林。三年了,他早就想问问高大林一些往事,现在,是时候了。但他毕竟是“死”过一 次的人了,不能轻易地在大白天出来活动,要想了解高大林,他先得找个隐蔽的藏身地点,小黄山是最佳选择 。
可是,杨苦没想到他自己的身份竟然被山下的那个骑摩托车的人给识破了。
周一上午十点半。
凤凰山脚下的碾米机房里,赵克定全家人和他的叔叔都来了,高远也骑车赶来了。
姨父和姨妈正搀扶着赵景明向最东侧的房间走去,高远恭敬地叫了声姨妈姨父,姨妈杨萍嗯了声,赵克定呆呆 地坐在客厅里,他的手里拿着一本线装书。
“克定哥,”高远叫了声。
赵克定这才回过神来,“高远,你来了?昨天的事打听的怎么样了?”
高远摇摇头说:“我问过我的同学了,她说那个三八公路是镇政府招标的,童信文是承包人。”高远撒了一个 谎。
赵克定脸上的气色不太好,他看起来很倦的样子,听到高远这样说,赵克定苦涩地笑了笑,“既然是这样,这 条线也就不值得查了。现在我叔叔来了,还是得找个中医,替他看看,再找中草药偏方给他治。走,我带你去 看看他,他病得很重了,我,我真的很着急。”
高远跟着赵克定来了东边房间里,赵景良和杨萍站在屋里,见到他们过来,俩人也没说话。高远看到床上躺着 的赵景明,一种悲悯之情油然而生,赵克定说得没错,赵景良病情真的很重,他瘦削的脸呈一种蜡黄色,眼里 也没有什么光彩。尽管是盛夏,赵景明身上还盖着一层薄被。
杨萍和赵景良慢慢地向外面走,赵克定也低下了头,屋里有种压抑的气氛。高远只觉得气闷,他想着尽快地离 开。
“你好,”赵景明的眼睛突然睁大了,把高远吓了了一跳。
“他是我表弟,”赵克定介绍道。
“嗯,谢谢你来看我,”赵景明说着,挥了挥手,“克定,你带他到外面坐坐吧。”
高远和赵克定离开了房间,赵克定走在后面,他随手关了房门。高远忽然想道,赵景明不是疯了吗?他说话怎 么这么正常?
姨父姨妈向高远道了别,说是要回去上班,就坐上屋后的面包车离开了。
高远傻傻地留在屋里,他不知道自己到这里来干什么。
赵克定忽然说道:“高远,你还要帮我,我要找林医生的后人,或者是他的徒弟小六子。这里的人,都说林医 生的中医术高明。找到他们,应该可以治好我叔叔的病。”
“这么多年了,林医生不在人世了,谁会知道他的后人呢?”高远问道。
“林医生估计是死了,可是我听说他还有个傻子女儿,加上小六子,我只要找到他们中间的一个就行了。”赵 克定满怀信心地说道,他把那本线装书放进了西边的房间里。
“可是,我,我没有半点头绪,上哪里才能找到呢?”高远耸耸肩。
“他的女儿,一个傻姑娘,问到应该不难。傻,就是一个特征呢。”赵克定忽然兴奋起来,他的目光闪烁着, 仿佛林医生的那个傻女儿就站在他的面前一样。
高远打了个寒噤。赵克定真想找到林医生的女儿为他叔叔治病这么简单吗?
杨苦被高远一吓,乘夜回到了凤凰山。那里才是他的大本营,自从诈死以来,他一直躲在这个山洞里。几十年来,凡是能开采的石矿山都被开采了,唯有凤凰山一丝没动, 原因很简单,有个大型的水泥企业看中了这里,早从县政府手里把山购买了去。并且依着山北山建起了一幢幢 厂房,凤凰山周围,被铁丝网密密匝匝地围了起来。
那个山洞,位于铁丝网里面,山洞的另一个入口,几十年前就被封堵住了,现在的入口,是林医生留下的。入 口的隐蔽程度极高,想要发现这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洞里有天然的石桌石椅石床,杨苦住在里面,也不需要费很多的事,只要弄床凉席,带床被子,外加三箱方便 面和几件矿泉水就够了,好在他从杨村那个屋里逃离之前,把这些都提前做好了。最麻烦的事儿,是没有水洗 澡。要想洗澡,必须乘夜间到厂区绿化带的水龙头前,拿桶汲冷水,回来把身上揩一揩。
现在时间是夜里12点,厂区此时一定是寂静无声,杨苦想道,他从石桌下面拿出了塑料水桶,冷不丁听到啪的 一声响,紧接着,一道火光亮起,有人坐在他的石床位置,燃着了一根香烟。
“你,你是谁?”杨苦吓得够呛,桶也落到了地上,砰的一声响。
“我能找到这里,你想想我会是谁?”对方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很苍老,一听就是个女人。
“你?你是林医生的什么人?师娘?”杨苦猛然想到了那个胖胖的女人,坐在客厅里,眼睛瞪着他,一眨不眨 的样子。
“行,你能猜到这里,算是有良心,你装神弄鬼,到底想做什么?”那个女人厉声问道。
“我,我,其实高邦银那个孩子,他,他有冤情,他被枪毙了,这事迟早有一天会有人找到我,毕竟我教过他 一年中医,后来果然有人来找我,”杨苦说道,他眼前晃动着那个年青人赵克定,那个年青人从口袋里掏出五 百块钱,冷冷地说道:“杨叔,我知道你缺钱用,这些钱算是预付的定金,你帮我找草药,能治癫狂症的草药 ,只要能治好我的亲戚,我另外还付给你这么多,”赵克定伸出了一个指头。
“一千?”杨苦舔了下嘴唇问道。
“不,一万,”赵克定斩钉截铁地答道。
“你说的是赵家人?我听说他让你找草药?你为什么又要诈死呢?”女人似乎知道一切。
“是为了邦银,那孩子心狠我是知道的,可他也罪不致死呀。那药肯定是他下的,我找到了药,距离我死的日 子也不远了,我那么做,是想把警察引来,”杨苦答道,他照实话说了,因为他明白,能到这个山洞来的人, 绝对是自己师傅亲近的人。
“你这么做,也算是有心了,这件事沉在这里这么多年,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说明你还是有良心的人,我爸 没有看错人。”女人声音弱了下来。
“你爸?你,你是傻阿娟,不,林娟?”杨苦万分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