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这里有七千块钱,你拿上,早点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城市,后面的事,我来完成。是时候了,所有 的恩怨纷争,还有传说。既然有人想找我,我躲也不是个办法,”女人叹息着,来到了杨苦身边。
杨苦接过钱,傻傻地站在那里。
“走,快走,现在就走,要是有人知道我在这里,我就不会再相信你了,哪怕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会要了你 的命,”林娟的语气变得凶狠起来。
杨苦又一次逃离了山洞,这一夜,他感觉自己有如一条丧家之犬。他没敢朝龙岗镇的那条省道走,而是溜进了 水泥厂,从厂里的小路抄了出去,来到了国道205,等他来到了车站站牌,清晨的第一班车恰好驶了过来,杨 苦上了车,他身上的汗臭味让司机闻着了,司机不由得皱了皱眉。
一大早,高家村的高大林家就忙碌起来,两个儿子驾着家里的面包车,赶往镇上的菜市场买菜,老伴儿呢,则 和女儿媳妇在家里打扫卫生,女婿出去买鞭炮,今天是高大林的70寿辰,尽管他才69岁,有道是男过九女过十 ,儿子女儿早早地嚷着给他过生日,衣服鞋帽也买了,蛋糕面点也备了,还把日子定在夏天,孙子外孙都没开 学,可以尽情地玩一玩。
高大林看着家里人忙碌着,自己什么也插不上手,于是就带着孙子和外孙出了门,他准备在村口的小卖部给他 们买点吃的,女儿一见,马上拦下了,“爸,你这是做什么,家里吃的喝的都买了,别管他们。今天您是寿星 ,寿星就得呆在家里。”
时间指向上午九点钟,高大林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一听,就愣了。
“这些年过得不错呀,儿孙满堂了吧?我有急事,你马上到龙岗镇上来,记住,一个人来,我有话对你说,” 话筒那一端的人说道。
“今天是我的生日,”高大林一向很强势,可在这个人面前,他一向腰是弯惯了的。
“哦,”那人冷冷地笑了,“如果九年前我不帮你,你现在还是个穷光蛋,做什么寿?如果三年前我不帮你, 你难逃一个教唆罪,怕还在牢里吧,又能做什么寿?半个小时赶到,十字路口那里停了一辆黑色的奇瑞车,你 到了就上车,”那人说到这里,把电话挂断了。
高大林没办法,向一屋子的客人拱了拱手,道了句不是,立即让买菜回来的大儿子驾车,把自己送到了龙岗镇 。
高大林看到十字路口果然有辆黑色的奇瑞车停在那里,他正要过去,大儿子高枫却拉住了他,“爸,你上哪儿 ?我在这里等你吧?”
高大林还没来得及答话,他的手机又响了,“让开车的回去,待会儿我送你回家,你过寿,我知道了总不能不 去吧?”
高大林笑了,他挥手示意儿子回去,“有人会送我的。”
高枫点点头,头缩回车里,目送上父亲上了那辆黑色的轿车。看着看着,高枫的目光停留在黑色轿车的后牌上 ,那里泥点斑斑,看不清牌照号码。他心里感觉有点不对劲,这时,那黑色轿车已经发动了,风驰电掣一般往 县城方向而去。
高枫吃了一惊,他立即把车发动了,跟在那黑色轿车后面追了过去。然而,等到了他的车驶过了收费站,那辆 黑色轿车早已不见了踪影。摆在高枫面前有三条道,一条是向右进水泥厂的岔道,一条是向左去县城的省道, 另一条是国道向前纵深的部分。他要追,该往哪个方向追呢?
高枫掏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父亲高大林的电话,电话始终是通的,但响到最后,都是语音提示:“您所 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高枫傻眼了。他把车停在三叉路口,焦急地等待着,这期间,高家人先后打通了高枫的电话,问高子林事情办 好了没有。高枫只会回答,没有,他还没有回来。回到了后来,40多岁的高枫就快哭了。
还是高子林的女儿高雅心细些,上午11点半,高雅又一次打通了高枫的电话,“哥,是不是出事了,你报警吧 。”
一句话惊醒了正在岔路口望眼欲穿的高枫,他拿出手机,给龙岗镇派出所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郝大春,郝所 长最近很窝心上火,叶逢春带的专案组还没撤,每天这里跑那里窜的,却既不让郝大春协助,也不告诉郝大春 案情的进展。郝大春明白,自己这是被冷落了。
郝大春接到高枫的报警,觉得很好笑,一个七旬的老人才出门不到两个小时,家人就打电话报警了,他没好气 地答道:“你说你父亲被人胁迫了,有证据吗?”
“没有,只是我打他的手机,他没接,而且接他走的那辆车牌照也看不清,”高枫解释道。
“好,我来了解一下情况,”郝大春挂断了电话,立即和交警中队取得了联系。尽管他心里没把高大林这事当 成一回事儿,但接了警,该做的事还得做。
下午两点,叶逢春带着两名干警来到了凤凰山脚下,他听说赵景明到了这里静养治病,于情于理他都要来看看 ,这三年来,叶逢春每当想到赵景明和齐定的事,心里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痛。
赵景明的情况很不好,他瘦得不成样子,叶逢春握着赵景明有些冰凉的手,痛苦地摇了摇头,赵景明才46岁, 正是一个人干事业的黄金时期,出事前,赵景明已经是一科的科长,一级警司了,要是没有那件事,他现在至 少也得是刑警队队长。叶逢春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好说:“你好好养病,有什么困难,随 时让克定打电话给我。”
赵克定站在一旁,连声说谢谢叶政委,谢谢叶政委。
叶逢春还想说点什么,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接听,叶逢春眼睛就瞪大了,“什么,高大林死了?位置?”
“好,好,我知道了,在水泥厂的进厂绿化带,好,好,我马上到,”叶逢春挂断电话,向赵克定说道,“照 顾好你叔叔,有事给我打电话。”
叶逢春坐上警车,就不停地叫开快点开快点。高大林被发现倒在水泥厂进厂绿化带靠近围墙这边,是一个上班 的工人尿急,路边又没有厕所,他瞅着四下无人,就拐了进去,他解开裤子正要方便,突然看到万年青附近有 个人躺在那里,于是大叫一声,就报了警。
郝大春带着小宋早已到达现场,另外几名干警也到了,拍照,录证人口供,拉警戒线,驱散周围上下班的人群 ,小宋还从厂医院找来了医生,忙得不亦乐乎。
“死者已经毙命了,”医生脱下手套,向刚刚到达的叶逢春说道。
叶逢春点点头,“是什么原因致死,有发现吗?”
医生摇摇头,“没有外伤,在死者的衣袋里发现了速效救心丸,估计有心脏病。当然,得进一步检查才能做结 论。”医生的话很慎重。
“死者是高大林?谁知道得这么清楚?”叶逢春很奇怪。
郝大春赶紧走了过来,“报告叶政委,我认识高大林,还有,上午11点32分,所里接到高子林儿子打来的电话 ,说他的父亲可能被绑架了,我给交警队去了电话,让他们查看道路探头,”郝大春的话说到这里,犹豫了一 会儿,因为他明白再说下去,可能自己就要挨训了。
“那交警队那边呢,有反馈吗?”叶逢春果然穷追不舍。
“有,他们让我过去看,我吃过午饭过去了,还没回来,就接到小宋打来的电话,说有人报警,说这里发现有 人躺着。”郝大春越说越紧张,他说话时,不停地擦着汗。是他延误了时间,如果不吃午饭,径直去交警中队 ,也许高大林这个案子会有转机。因为交警队发现了那辆车当时正驶往国道的纵深处,后来却又折了回来。因 为郝大春没有说到绑架案,他们也没有重视。
与郝大春的窝囊相比,小宋就精干得多了,小宋是下午1点半接到报警的,立即把情况向所长以及驻在所里的 刑警们作了汇报,并于1时45分赶到了现场,将报案人留在现场后,并通过报案人获知了厂医院的电话,打电 话叫了医生过来。
叶逢春气恼至极,一个本来可以避免的凶杀案因为郝大春的马虎变成了这个样子,尤其是他听到郝大春说高大 林本来今天过生日,家里还有一些客人,更是怒不可遏。“郝大春,你从即日起停职,等待局里纪检室对你进 一步调查。龙岗派出所外勤干事宋光任副所长,负责所里的日常事务,试用期一年。小宋,你安排村干部,去 高大林家里,让他家来三名家属到县公安局来。记住,你不要直接去,免得把高家人疑惑。”
这件事很棘手,高家人一旦弄清原委,很可能要闹事。叶逢春决定把高大林的尸体带回县局,安排法医对他做 进一步的解剖分析。
赵克定听到叶逢春的电话,心里一惊,高大林出事了?难道自己以前计划的并没有错,而是在哪个环节上出了 问题?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赵克定皱起了眉头。
是高远没有说实话?不会,高远是自己的表弟,父亲赵景良又以将来安排工作为交换,高远应该是信得过的。 高远如果没有撒谎,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高远没有调查清楚。毕竟时间间隔这么些年了。
赵克定不停地客厅里走来走去,他突然一拍大腿,对,应该是这样。是自己前期的调查惊动了某个人,那个人 上高大林的上线,为了掐断线索,那个人果断出手干掉了高大林。这样的分析完全说得通,毕竟高大林只是个 农民,他的能量有限,要办成事,必须依靠上面的力量。
赵克定分析到这里,嘴角就咧开了,心里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他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了,是土。放在那两 只瓶里的土。
想到这里,赵克定拿起电话,拨了个号,“胡之文,你把车开过来,送我到市里去一趟。”
半个小时之后,骑车送客的胡之文来到了凤凰山下,见到赵克定背着包出来,胡之文笑道:“赵师傅,你是外 地人,可对我们这里熟悉得很呢。我送了你几回,发现你对这里了解程度,一点儿也不比我差。”
赵克定微微颔首,“是啊,我家以前也是这里的。”他跨上了车,胡之文就把车启动了。“是吗?你老家哪个 村子的?”
我老家哪个村子的?赵克定被这句话给刺痛了,爸爸早把往事告诉过他,那些事一直深深地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挥之不去。刚才他也是无意中提起,现在哪里肯再回答。
胡之文等了半天没下文,也没再问,他觉得自己只是送客的,知道那么多也没用。
摩托车花了近一个小时才到了市区,此时是下午的三点15分,胡之文看着路上车流,向赵克定说道:“我只能 送你到这里了,再往前,摩托车不允许进去了。”
赵克定点点头,“好,傍晚我打电话给你,你再来接我。”他下了车,伸手拦了部的士,车一停,赵克定就拉 开了车门钻了进去,“市矿物局。”他报了个地址。
高远正在替赵克定追查林医生的情况。他本来觉得这事很麻烦,毫无头绪,上哪里能找到林医生的后人或者小 六子呢。但是赵克定说林医生的医术很高明,这话提醒了高远,他知道下面该怎么办了。
高远首先去的,是龙岗镇医院。医院的业务不太好,几名医生正在门诊室里聊天,见到高远进来,停止了说话 ,一齐把目光看向高远。
高远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中华烟,一根根地递了过去。“各位医生好,我想问一个人,他姓林,这里的人都叫 他林医生。”
一个年青的医生愣了,摇摇头说他们医院没有这个人。而坐在里面的一个老医生却眯起了眼睛,“哪个林医生 ?”
高远的心狂跳起来,有门。
“是几十年前的林医生,懂中医,会开偏方的,”高远说道。
那个老医生上下打量着高远,好半天才说道:“你说的是他呀,他叫林依冯,医术应该很高明吧,很多赤脚医 生都向他请教过,人也很热心,帮过不少人治过病,可是他早就死了。”
这个答案在高远的意料之中,但是他要找的,并不是林医生本人,而是他的后人。“他有徒弟吗?或者亲人? ”
老医生摇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父亲曾经提到过他。小伙子,你是不是因为家里有人什么病,想找偏 方?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哪用得着那些。”
高远又打了一圈香烟,“那您的父亲,他知情了?”
老医生接过烟,这回却没舍得抽,而是放在了耳朵上夹着,“我父亲几年前就去世了。你看看我,估计几年之 后也要去和马克思见面。”老医生风趣地说着,一屋子里的人都笑了。
高远失望地道了谢,他正要向门外走,那个老医生忽然说了句:“你去问丝瓜山附近问问吧,那里的老乡可能 知道一些情况。林依冯几十年前,下放在那里做劳改医院的医生。”
高远听到这话,无比兴奋,他再次道了谢,出门骑了摩托车,就往丝瓜山的方向驶去。
丝瓜山,是他母亲杨琳工作的中学,那里以前竟然是医院,这事高远从来都没听说过。他坐在车上,脑子里忽 然闪过一个人,她把草织的帽子拿在手里,正在四处张望着丝瓜山山顶上的建筑,一个教师好奇地向她打量着 。林明媚,她不也上过丝瓜山吗?她姓林,难道真的和林医生有某种瓜葛?
“你表哥为什么接近我,因为我管着公安局档案,可以方便他查阅资料,还有,我姓林,也是龙岗镇人,他要 找林医生,以为我是林医生的后人,他所做的一切,目的是什么,从来都不说,他瞒着我,也瞒着你,他把我 们都当成棋子,”林明媚的话在高远的耳边回响着,她早就把结果告诉了自己,她不是林医生的后人。
还有,赵克定真的把她当真林医生的后人,这话也说不通,难道就凭着她姓林,又是龙岗镇人,就能得到那样 的结论?不,赵克定这样的推断未免武断了。
高远想到林明媚伸出小指来,和他的指头紧紧地勾在一起,“我们保守这个秘密,”她妩媚地说道。高远停下 了车,不由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