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俏的月经没有来。
除了不时地跑进卫生间里面去看一看内裤上面的痕迹外,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彻底地手足无措,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情,没有人告诉她要用避孕套,也没有人告诉她要吃避孕药,小俏独自躲在房间里面大口大口地喝着白开水,她这才感到所有的事情并没有过去,她就要大难临头。而大维,她不能够再去找大维,她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也再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她要将他彻底地抹去,但会不会有一个孩子,一个小孩子,她和大维的小孩子,想到这里,小俏就浑身发抖,她害怕,从未如此地害怕过,无人可倾诉,只能自己躲起来。这种极度的恐慌,令小俏想去找可可,她惟一的亲密的小姐妹,可是可可如果知道真相,也必定会恨她。
爸爸妈妈都去了杭州旅游,他们这会儿大概在西湖边上喝茶、吃醋鱼,偶尔地打电话回来,让小俏想到他们的笑脸,他们关照自己的女儿,早晨起来要喝牛奶,晚上记得关掉煤气。小俏感到整个身体都是潮潮的,爸爸妈妈根本就不会知道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发生的事情,如果他们知道了,他们会歇斯底里,不,他们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一切,永远不会。晚上睡觉的时候感到冷、发抖,小俏爬起来,从橱柜里面找出厚厚的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可是头还是痛,全身的骨头都在一种剧烈的酸痛中,无法彻底地进入睡眠中,却是被梦境无限制地笼罩着。她看到自己躺在了手术台上张开了双腿,而疼痛几乎要把她打倒,在梦里面她就已经泪流满面,一次又一次间歇着醒过来,枕头都已经湿掉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被电话铃声吵醒,是可可的,可可说要过来。小俏不肯,可是她已经口齿含糊,又昏昏沉沉地挂了电话,浑身的皮肤都是异常的干燥,而且还滚烫,她想可能是发烧了,就跌撞着爬起来找药,却又不知道药被藏在了什么地方。
这时候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可可还是过来了,摸了摸小俏滚烫的额头,二话不说地把她送到了医院里面。“你怎么啦,生了病还不吭声,你想死在家里啊?”可可给小俏加了件衣服,拿大围巾把她裹起来,去挂急诊。
她们俩坐在挂盐水的房间里面,小俏烧的嘴唇都开始蜕皮了,感觉手背上一点一点冰凉的药水被注进了身体,她脆弱的身体就好像一张纸一样。
“可可,我可能是怀孕了。”小俏突然轻轻地说。可可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第一反应就是,“什么,你和谁?”她根本就不知道在这些日子里面发生的一切。
“你能不能别问我这个问题?”小俏转过头去。
“是沈涵的?”可可小心翼翼地问。可可一直以为沈涵送给小俏一双红色的高跟儿鞋后,他们俩是在一起了。
“不不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可可我怎么办?”小俏不愿意去看可可的脸,“是大维,大维。”那么现在她说出来的,她过去的那个愚蠢的邪恶的忌妒的目的是达到了吗,但她已经完全不能够去看可可的脸,这个时候,她宁可可可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她的脸上,也不愿意现在,可可半晌都发不出声音来,她真想把自己藏起来。
可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彻底地弄昏,就好像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人狠狠砸了一棒,她曾经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她一直以为她会再次碰到V,她想过要以一种怎么样的姿态与V说话,穿什么样的衣服和裙子,可是现在V早就已经销声匿迹,只剩下她自己顶着一个可笑的爆炸头,以为自己真的变成了大维喜欢的那种精灵古怪的女孩子,以为自己变成了V,而V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过期,她被小俏轻易地击溃。她能够对小俏怎么样,这个一起长大的女孩子,蜷缩在那里,发着高烧,挂着盐水,宛若一只被人遗弃了的小动物。
可可把小俏弄回了家里,盖上厚厚的毯子,在她的茶几边上摆了一杯凉开水,看看时间已是晚上六点多。可可一直不看她一眼,她恨小俏,恨她有个完美的家庭,恨她现在那么可怜地缩在被子里面,紧紧地闭着眼睛,额头上一层细细的汗珠在往外面渗。她对小俏说:“你先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可可想去对面的便利店帮小俏买试纸,如果怀孕了就得尽快地打掉,虽然痛,但是还是要面对。但是她的步伐却不知不觉地走到公交车站,她跳上公交车,用包里面刚刚看病后仅剩的几个硬币买了票,她要去找大维,她要当着他的面,重重地扇他一个耳光,而她在包里面摸索硬币的时候,却摸到了沈涵送给她的那把暗红色刀柄的小刀,可可把刀紧紧地攥在手心里面,车窗大开,夏日的风带着那么多的回忆和煦地抚摩着她的脸,她总是能够看到她跟大维一起躺在床上。
看到的那个窗口,绿色的梧桐树叶在风里面轻轻地摆动,发出沙沙的声音,她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原来她从未将大维忘记,就好像她依然在听收音机头乐队的音乐,她手臂上的烟疤也又开始疼痛。她总是不能够忘记,所以她才会如此愤怒,她是一只愤怒地要跳起来的小狮子,她的手里握着刀,她想杀死大维,杀死他,让他从此再也不要惊扰她。
大维家的门紧紧地关闭着,可可坐在楼梯口等,等的时候她将要睡着,她梦见自己去参加大维的葬礼,她穿着红色的刺绣裙子,被人轰赶出去,她连遗照都没有办法看到一眼,于是她大哭,恳求别人让她进去,她说她是大维的妻子,她看到黑色衣服的人群里面有小俏,小俏向她伸出手,可是人群在往里面挤,她被挤了进去,再也看不到什么。
“可可,你怎么在这儿。”那么熟悉的叫声,穿越过这一个夏天,把可可唤醒。
大维还是穿着那件大红五角星的汗衫,站在她的面前,肩膀上面还背着一只贝司。可可跳起来,紧紧地靠着墙壁,手放在牛仔裤的口袋里面,里面藏着那把暗红色柄的折刀。
“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小俏,你是不是人啊!”可可大声地尖叫起来,彻底失去理智地歇斯底里。
“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为什么你不再接我的电话!”
大维竟然也咆哮起来,“我怎么知道她是你的姐妹,她不跟我说,她根本就让我蒙在鼓里,还他妈的是处女。”
“你去死啊,你去死啊,我恨死你啦,你根本不是人。”可可尖叫着扑过去咬他,她的仇恨与爱情一起让她的身体充满了力量,她是烧着了的、失了控的,大维都感到惊恐。
“可可,可可,别这样。”大维紧紧地抱住可可,让她的双手都无法再动弹,而可可依然在挣扎,她就好像是一头小野兽般地挣扎,双脚胡乱地在地上蹬着,她手里的刀柄紧紧地抵住了大维的肚皮,她使劲地咬住他的胳膊,手指按在刀柄的弹簧上面。
“可可,宝贝,别这样,安静下来,宝贝,安静下来。”大维任由她咬着,慢慢地抚摩着她的头发,“宝贝,会好的,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你消失得太快了,对不起,我不该去招惹其他的女孩子,可是我不爱她们,我爱你。”大维在她的耳边嘟囔着,“我爱你,我每天回家都希望看到你坐在这里等我,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可可安静了下来,她想抱着大维痛哭,可是居然怎么也挤不出眼泪来,她再也不会相信大维的话,大维带给她的伤害,足够让她狠狠地在他的肚皮上刺上一刀,让血流出来。可是刚才他说我爱你,他说我爱你,可可的刀已经在手掌里面展开了,可是她突然之间把大维推开,重重地推到了楼梯的拐角处,喊着:“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然后跌跌撞撞着跑下楼梯,她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这里落荒而逃。穿着牛仔裤和紧身T恤的爆炸头女孩儿,攥着小刀,冲出了梧桐树的阴影。
可可不能够回家,不能够面对小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