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很安静,沐琬辞拥着被子坐在床上,脸上的气色不是很好。明桀扬坐在一旁,神情冷凝,带着隐隐的怒气。他有些后悔自己又一次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上一回是害得她落水,这一回是害得她晕倒。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一直不停地在伤害自己爱的女人。
慕容神医静静地替沐琬辞把着脉,红线感知的脉相平稳,只是微有虚弱症状,而此症是沐琬辞一直以来的症状。她自怀孕起便是身体虚弱,脉相不够有力也算正常。把到这样的脉相,慕容子修很快就明白了沐琬辞的意思。
只见他皱了皱眉头,很苦恼地道,”娘娘是动了胎气啊,娘娘,请容老臣多嘴,老臣跟娘娘说过好多次了,要注意休息,不要轻易动气。这孩子本就怀得不算很稳当,要是还易怒易躁,到时候非但保不住腹中胎儿,就连大人也会有危险。”
明桀渊听到这话,不由脸色大变,”你是说连大人都会有事吗?既然这样,还不赶紧调理?”
慕容子修在心底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他可是江湖上的第一神医,今日居然在这里帮着这个臭丫头撒谎骗人,实在是太影响他的身份了。唉,没办法,谁叫这丫头是明桀扬的心头肉呢,更何况她腹中还怀着孩子。他可是很希望有个软软嫩嫩又乖乖巧巧地娃娃天天喊他爷爷,只要是一想到这副场景,要他做什么他都认了。
他假装慌张地起身作揖,”是,是,老臣这就去替娘娘开方煎药。”说完,背着药箱跟寰儿往偏殿去了。
寝殿中只剩下明桀渊和沐琬辞两人,明桀渊握住沐琬辞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愧疚,虽然他极度的不喜欢她腹中的那个孩子,可是他却并没有想过要伤害她。甚至,只要她能够好好的,他可以容忍她将孩子生下来。然后,今日太医的诊断却让他心惊,她随时都可能会死。
“琬儿,对不起……”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别人道歉,他放下皇帝的尊严,跟自己喜欢着的女子说道。
沐琬辞怔了怔,心里慢慢起了一丝涟漪,带着些许震惊,飘飘荡荡地浮沉在心中。她抿了抿唇,慢慢地用力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中抽了出来,然后抱着被子缓缓地躺下,翻了个身面朝里面。”我累了,我要休息。”
明桀渊知道不可一蹴而就的道理,只能说道,”那好,你好好休息。你生辰快要到了,朕给你过生辰可好?”说到生辰,他便想起两年前在兰妃的生辰上,他见到了以永煜王侧妃的身份出席寿宴的沐琬辞。那一夜,她被自己的妹妹逼着跳了一支舞,惊艳全场。那不是他第一次见她跳舞,可是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却让他的心跟着被牵动。
他看得出她舞姿中的情感,看得见她眼神中压抑的渴望,甚至他能感觉得到她那一刻的心境。
以前的他总以为男女****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有则很好,没有也罢,从不强求。可是自从看到她,他便起了一种令他自己都觉得奇怪的欲望,那就是他想要征服这个女人,让她成为他的。
他希望她可以只为他一人跳舞,可是虽然她现在呆在他的身边,却再也没有跳过舞了。甚至,像是再也没有开心过一样。可是,明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而不开心,他却仍旧无法放她走。
侧身而躺的沐琬辞身子僵了僵,生辰……原来她的生辰又要到了……
她忽然想起了焉知,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焉知便被移出了未央宫,不知去向。就算她一直想着要害自己,可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自己唯一的妹妹。她们的生辰是同一天,小的时候总是在生辰那天分享同一碗寿面,那时候她们姐妹的感情很好,可是长大之后,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就在明桀渊以为沐琬辞不愿意答应分寿宴的时候,她的声音却闷闷地从锦被中传了出来,”随便你……”
明桀渊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便露出一丝欣喜来。沐琬辞的那一丝爱理不理,也变得像是在撒娇一样。
花开繁盛,一点也不像深秋已逝初冬临近。铺着大红绣金线地毯的大殿中,暖意隆隆。殿中四周高柱的背后,架着烧得旺旺的火盆,驱走了闯进殿来的几丝寒冷。殿中披红挂彩,冶艳的红绸微微地飘荡着,似乎处处都是喜庆的,唯有一双黑眸,在暗处悄悄望过来,似乎千年古潭载着亘古不变的寒冷。
今夜是沐琬辞的生辰,明桀渊让人准备了很久。歌舞升平,百官齐贺,羡煞旁人,却气得那些强颜欢笑陪席的宫妃们牙痒痒。
不知内情的大臣们都觉得这贵妃娘娘是母凭子贵,是因为腹中所怀龙种才越发的得宠。以往她仍是兰妃时,皇上虽然对她宠爱有加,却也没有事事以她的喜好为先,更不会让她越到皇后前面去。可是如今看来,皇上还真的是极看中她腹中的这个孩子,若是男孩,指不定将来就有可能继承大统。
而知内情的人却暗暗惊叹,他们没想到向来冷酷无情的皇帝竟也会为了一名女子如此用尽心思。
可是沐琬辞却有些郁郁寡欢,并不高兴。因为她看见了司马颜,也看见了司马颜怀中抱着的孩子。她在一个半月之前替明桀扬生下了一个儿子,可是这件事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过她。
沐琬辞的心里充满了嫉妒,她肚子里怀的也是明桀扬的孩子,可是她却不能光明正大的。
此刻她坐在殿中,眼前是歌舞曼曼,心思却不知飘向了何处。她知道明桀扬在看着她,目光淡淡的,幽幽的,时而落在她的身上,时而又转开与他们交谈。没有人看得出其中的端倪,只有她。
明桀渊也在关注着他们,却发现他们并无过多的交集,原本有些不满意的心莫名的被眼前的景象抚平了。
歌舞退下,各王孙大臣开始送上贺礼,无非都是些金银玉石,古玩珍饰。有价值连城的,也有巧夺天工的,可是却都缺乏心意。这些送礼的人,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她猜不出来,也不愿意去猜。这些东西,与其说是送给她的,不如说是送给明桀渊的。这些人所看中的,只是这些东西堆砌出来的能给他们开启仕途的钥匙。
若她不是明桀渊的宠妃,他们又岂会如此谄媚。
“永煜王妃送贺礼百子图一幅。”太监高声唱礼,却将沐琬辞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司马颜为什么要送她贺礼,她是想炫耀吗,炫耀她生下了永煜王府的长子嫡孙?
太监将那百子图呈到沐琬辞的眼前,沐琬辞只是扫了一眼,便愣住了。图中绣了许多栩栩如生的胖娃娃,神态各异、憨态可掬,绣此画的人堪称是绣功了得。然而让她惊讶的并非是这些,而是这些胖娃娃都围绕着一块玉,那玉上的图腾分明就是她和桀扬那两块玉珏合起来时所呈现的图案。
她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欣然。原来,这幅画和司马颜并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桀扬特地给她和孩子准备的礼物,司马颜不过是个送上礼物的人。
沐琬辞笑了一下,她知道他一定是担心她会生气,所以才拿这画来压住她的生气。她抬头看向司马颜,难得的心平气和,”谢谢王妃,这份礼物本宫很喜欢。”
司马颜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亦是一笑,”贵妃娘娘喜欢,臣妾也就放心了。”
歌舞再起时,沐琬辞的心情已然转好。有人和着乐声轻唱,粉色舞衣翩翩,赫然便是当日被贬失宠的丽美人。
只见她舞姿轻盈,歌声动听,显然今日是有备而来,想要一举争回宠爱。
明桀渊听得极是专心,频频点头,然后一曲毕,却也只是赏了丽美人一些东西,再无其他。丽美人有些错愕和不甘心,却也只能跺跺脚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心里却更加的痛恨沐琬辞,要不是她的出现,皇上又怎么可能再也看不见其他人,只宠她一个?
“皇上,像今日这么高兴的场合,又怎能没有菀妹妹的舞姿助兴呢,可惜今年菀妹妹有孕在身,大腹便便,想来我们是没有那福气再睹风采了。”说话的人是颐贵妃,她口中一口一个妹妹,可是心里却恨沐琬辞恨得要死。
明桀渊自然知道颐贵妃的意思,正要开口回绝,只听见沐琬辞淡笑道,”既然颐姐姐都已经开口了,妹妹又如何能让姐姐失望呢?”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坐在下首的明桀扬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如今肚子那么大,又怎么跳舞?他的拳头在桌子底下捏了又捏,眼见明桀渊没有任何反对之间,忍不住就要站起来阻止。然而他的身体刚动,就被司马颜拉住了,她的目光有些恳求,”王爷不要冲动,王爷应该相信,她既然要跳舞,那就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明桀扬这才安静下来,可是目光却一瞬也没有再离开过沐琬辞。
她随手抽了一支殿中墙角供着的鲜花,缓缓走到大殿中央。今夜的她穿了一身红衣,红色裙袂,铺开成一朵艳丽的花朵,轻盈似雾。衣角上绣着用金线织成的大朵繁花,裙袂点缀着一圈金线流苏,在灯光的映照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她的身体随着琴音缓缓而动,手中花枝轻颤,举过头顶,广袖轻移,露出一大段的莹白。她虽是身怀有孕,可是身子却依旧轻盈,跳舞像是根本难不住她一样。所有人都看呆了,这让提议让她跳舞的颐妃咬牙切齿。
而沐琬辞的心全部都在这支舞上,她想和腹中的孩子一起跳出最美的舞来,跳给孩子的父亲看。她是在回应他的那幅百子图,流光飞舞下,无论她身在何处,她的舞永远只为一个人而跳。而那个人,是她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