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醒来,众人自当开心,可奶奶的这番话,也让长辈们分外发愁。大伯母连夜来找母亲商量对策。我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也不敢多说一个字,静静地听着母亲与大伯母的谈话。
“弟妹,这个家里我能信任的也就只有你了,婆婆说让思南自己拿主意,可她年纪轻轻的,只知道置一时之气,做的决定都是不理智,不成熟的,可我们过来人不是都知道的么,说到底,这婚姻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还不是找个人过日子,我嫁给他爸的时候,连他爸的头是扁是圆都不知道,黑灯瞎火,一夜洞房,不也就这样过了一辈子?说他们这一代年轻人与我们观念不一样了,比我们要思想解放,要开化,可我看,日子过得也不如我们。倒教我们不知多担多少心。”大伯母一面摇头,一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母亲赞同的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我家囡囡也没少让我操心,就说她去英国读书的四年吧,每个月的25号接不到她的电话,那我这一夜都不要睡了。结果呢,家里辛辛苦苦供她去国外读书,还不是连毕业证都没有,自顾自地跑回来,回来也好,你给她安排好的亲事,她偏偏要在申报上登什么退婚启示,让全上海滩的人看她不起。大嫂,老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自以为为他们做了最好的打算,可人家根本不承我们的情。我们都是白折腾。不如这回就让思南自己做主吧。”
我惊讶于母亲竟然能说出这番话,再看向大伯母,她悲戚的神情似乎有了一些缓和,但更多的还是无奈,默许了堂姐自己做决定。我不知道这对于堂姐是一个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我看得出堂姐对焕文还有深深的留恋,可是骨子里高傲的自尊心提醒着她,不能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没有了家人羁绊,她也失去了最后妥协的机会。于她而言,不论离与不离,都必将伤的体无完肤。堂姐与焕文的这一场婚姻的闹剧,让我对爱情,婚姻充满畏惧,我第一次觉得,世界上没有一种药,可以让伤口愈合,而不留下痕迹的。
我正犹豫着如何将这一消息告诉堂姐的时候,秀儿这个大嘴巴,已经和堂姐说了。堂姐乍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脸色一霎间变得灰白,直直地戳在那里,好像身体里的血液都冻住了,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任我怎么叫她,也不说话。
“堂姐,你倒是说句话啊,真急死人了。“我看自己怎么也叫,堂姐也不应声,就让秀儿唤了大伯母来。
不多时候,大伯母来了,秀儿却神色慌张地拉着我往门外走,”你这又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秀儿压低声音,在我耳边低低说道:”二小姐,阮先生来了,就在楼下。“
我的双脚突然像被人灌了铅似得,听不得大脑的指挥,呆呆站在楼梯处,怎么也迈不出一步。我忘记自己后来是怎么一步步踱下楼的了,等我有意识的时候,我人已经在玉笙面前了。我在梦中曾无数次细细描绘过的这样一张脸,终于真切的又出现在我面前了,我能感觉到自己两颊的肌肉微微有些抽动,想要流泪,嘴角却先扬起了弧度,脑中想好了措辞,一开口,却变成了:”你……怎么来了?“
玉笙的眼中有一丝的疲惫,他很快地掩藏了起来,快到,我觉得刚刚是错觉。”来带你远走高飞。“
我的眼泪终于破了眼眶,喷薄而出。“好。”
玉笙拉着我的手,在沙发上坐下,我的情绪终于冷静下来。“奶奶和大伯刚刚没拦你么?”
“我和奶奶还有大伯说过了,我是堂堂正正走进来的。”
“他们……”
“不要把长辈想的那么不可理喻嘛,我这次来是有事和你说的。”玉笙终于收起玩笑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内心不由得一颤,这种抽痛感,提醒我,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一定不是好事。”
“谁说的?我被黄埔军校录取了,怎么不是好事?”玉笙扬了一扬眉毛,脸上尽是得意。玉笙早就与我提过,现在时局不稳,列强欺压我们的人民,政府又软弱不堪,只有参军,保家卫国,才不枉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这是你的志向,我该恭喜你。”我心里极大地不情愿,可又不愿让他看出,尽量语气平缓的说出这一句。
“你别这样,这不像你。”
“这就是我,你会这样说,只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我。所以这是告别吗?”
“我只是,不想不告而别。”
“不告而别其实也没有关系,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在你心里,整个国家,你的家族,你的事业,哪一样不是重于我的?我在你的心里可能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点位置,小到明天,可能就会被移出去了,你为了你在乎的一切,都曾努力争取过,那我呢?你有为了我,做过一丝的努力吗?你又有没有想要为了我,化除你与我家人之间的误会?”
我说到这里,玉笙仿佛失音了一般。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凝望着我。
“你去吧,我没有一般女孩子那么狭隘,心里装得下****,我会等你回来,因为我要亲耳,听你向我奶奶提亲。”
似乎被我的一席话感动了,玉笙突然睁大了眼睛,一把拉过我,揽在怀里,我们这样抱了好久,他的力气很大,我的骨头被禁锢的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