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秀然一开始还很在意，但一想，她的身份左不过是个小丫鬟，林家虽然家道中落，可林昭然还算是有个公子的身份摆在那里的，说什么也不会真的瞧得上一个丫鬟。而且，柳西然一旦出嫁，这些丫鬟都是会被带走陪嫁的，很少才能回来一回了，和林昭然大抵一年都见不了几次面。不会成为自己的威胁。
可是……斜眼看着锦儿的身影消失在路口，柳秀然心里泛起了一丝难言的情绪。她想了想，跟了上去。
如她所料的，锦儿果真到了林昭然居住着的别院里。此刻的林昭然正坐在石凳上温书。一副温文儒雅的模样。柳秀然整颗心都挂在他身上的时候，冷不防听到了一声——
“昭然哥哥！”啧啧，那声音甜得简直要流出蜜来了。
林昭然应声抬头，嘴角挂着笑容，那种笑容，柳秀然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当然，那是因为他林昭然从来都没有那么对自己笑过。她恨得有些牙痒。
“我以为是谁跑来打搅我呢，原来是你个鬼灵精。怎么，想我了吗？”林昭然站起身来，走到锦儿身边，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锦儿的脸顿时像是熟透的苹果一般，“谁想你了，才没有呢！”锦儿矢口否认，但眼中扇动的快乐却轻易地出卖了她。
“哎呀，算是我自作多情了，居然只有我一个人对你是朝思暮想的吗？那也太不公平了……”林昭然这么说着，更是让锦儿脸红得不得了。
“我……我……”锦儿这下彻底语无伦次，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柳秀然在暗处气得直跺脚，冷不防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四姐，你在这里做什么？”还没有来得及收起的恨意被柳西然全数收入眼中，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是笑了笑，“三姐是过来赏荷花的吗？要不是看你在这里站着，我都要忘记咱们府中还有一个荷花池了呢。”
柳西然暗暗觉得心惊，刚才她绝对是在柳秀然眼中看到了恨意。那种恨意会是什么呢？柳西然略一抬头，就知道了恨意的来源。是锦儿和林昭然。
亏了柳西然还觉得自己心思够细密的，怎么会没有能够洞察到这一点呢？她的记忆里，柳秀然和林昭然见面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是什么时候就情根深种了呢？难道……柳西然恍然记起自己之前就有很多时间因为赵昀的关系没有能够在府里呆着。那些时候，大概柳秀然也有和昭然哥哥见面？
不管怎么样，现在她算是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了。她故意四处张望了一下，“锦儿，你在哪儿了，我们回去了。”她不敢叫得太大声，以免让母亲听到了，又不能太小声，以免让柳秀然觉得就是她纵容自己的丫鬟和林昭然来往。虽说事实是如此，毕竟柳西然现在还不想得罪了这个三姐。自己不在家，丫鬟们也都陪嫁到了身边，母亲身边一个可心的人儿都没有，还要每天分神照顾自己的弟弟。要是再失了柳秀然这个唯一留在府中的姐姐的心，恐怕自己的母亲会受到牵连。
母亲的聪慧柳西然自然不会怀疑，可是她如今要照看自己尚还年幼的弟弟，免不了会分神许多，这样一来，柳秀然就算是再愚笨都会钻空子的吧。所以……得罪她不是柳西然的选择至少现在不是。
“小姐，我在这儿呢！”锦儿从院子里出来，脸上的潮红都还没有完全退去。
“我叫你在门口等我，怎么一个不留神就跑到了这里来？柳府还有哪里是你没有玩儿过的吗？快，我们得赶紧回去了，你知道茗烟郡主的病等不得的。”锦儿瞧了一眼一旁的三小姐，心知小姐会这样说完全是为了自己。
“对不起，小姐，是锦儿一时贪玩了。你把手上的东西给我拿着吧。我们这就走。”接过柳西然递来的包裹，锦儿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再转身的时候，被三小姐眼中的怨怼吓了一跳。要不是柳西然在一旁催促着她赶紧走了，她兴许还要被那个眼神钉在那里一会儿。
出了柳府的门，柳西然都还没有完全回过味来。原本想着把锦儿嫁给林昭然的事应该会比较顺利，林家家道中落，大抵是不会嫌弃柳府中的一个丫鬟的。
爹先前老是看低昭然哥哥，生怕他拿以前定的娃娃亲要要挟自己嫁给他。可是，自己已经成了家，日子过得不错。爹应该不会提出任何反对的。但是……为什么偏偏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柳秀然的那些小心思呢？如果她半路出来挡住了锦儿和林昭然的婚事，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真是的！这边的事情都还没有解决掉，那边又横生枝节。柳西然觉得自己纵然有两颗心，都不够用的。看着抱着医书低眉顺眼走在身边的锦儿，柳西然觉得五味杂陈。
抱着一堆医书回到王府之后，柳西然才刚刚踏进府中，就被一堆人围住了。个个都是神情慌张的样子，她心底暗道一声糟糕。想着纸里终究包不住火，就算她再想瞒着烟儿的病情，迟早还是会被发现的。
她佯装镇定，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第153章 风云小筑
“世子妃，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茗烟郡主究竟得的是什么病，还要我们沐浴烧衣服的？我听说，被赶出去的赵二爷得病死了，还不是什么普通的病。茗烟郡主她莫不是……”王嫂大着胆子站出来说到。
“不许胡说！现在什么都还只是怀疑，只要你们离茗烟郡主的院落远远的，就不会有任何大碍。还有，闭紧你们的嘴，要是被王妃和老太君知道了，有你们好看的，知道吗？”柳西然难得拿出一次作为世子妃的威严来。
现下府中的下人中必然已经传遍了烟儿染疾的消息，还不清楚有没有传到王妃和老太君耳朵里？好在王妃和老太君素来有午睡的习惯。刚才自己让赵昀送王妃回去，她应当是会休息一下。赵昀肯定会对她们贴身的丫鬟妈妈们有所提点。但是究竟能瞒住多久，却是不得而知。
柳西然拿过锦儿手上的医书，打发她到别院去。而自己则走向了另一边。锦儿满是担忧地看着她，“小姐，你完全可以回去慢慢研究了再去为茗烟郡主诊治啊。”她却摇了摇头，“当然是看着病人更好研究了。烟儿一个人在那里，该有多难过。”
锦儿还想说。“可是小姐你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你待在郡主身边，很有可能会……”
“不要说了，锦儿。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什么都不怕了。”不知为什么，柳西然相信自己的命运既然可以重来一次，就必然会精彩地一直走下去。她还没有活够，还有太多的心愿未了，这样的她，是不可能轻易死去的。
茗烟郡主的院落门口不知何时多了几个火盆，火蛇蹭蹭地往外冒着。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柳西然低头看到了火盆中还没有烧完的符纸，他们居然寄希望于这样的东西之上吗？瘟疫这种东西，说到底根本就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跨过火盆走过去，柳西然看了一眼院落。分明还是夏季，这里却莫名多了几分不该有的萧瑟。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柳西然还是在口中含了一颗祛毒丸。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打翻在地上的粥。她不由得皱了眉头。
“烟儿，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呢？”并不是责备的语气，而是满满的疼惜。柳西然把书放在桌案上，拉出椅子坐下。等着床上的人开口。
“我不是故意的，是真的吃不下。”烟儿在被子里虚弱地发出声音。
已经吃不下东西了吗？所谓的病来如山倒真的这般猛烈，都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烟儿可是从小就过着清苦生活的，断然不会嫌弃清粥的味道。柳西然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知烟儿说的是实话。
“可就算是这样，你也要为自己想想。不吃东西你还能撑多久？烟儿，还有这么多人心疼着你呢，你的痛苦可不只是你一个人在感受，你明白吗？”柳西然并没有回头。她翻开了手中的医书，看到扉页上杏暖熟悉的字迹，心头微微一颤。
我曾经以为这一生每每有困难的时候都可以仰仗你的帮助，因为我这一世若不是没有你的帮扶很难走到今天。可是杏暖。你竟然甘心离去，你可知道我……柳西然深深叹了口气。听到后面那个虚弱地声音回应她道，“对不起，西儿姐姐。烟儿也很想活下去啊，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回来的。”
说着，就有眼泪蜿延而下。
“所以烟儿，打起精神来。”柳西然说着，弦儿推开了屋子，端着粥走了进来。看到柳西然坐在那里，完全不觉得意外。她了解小姐的脾气，要她把茗烟郡主独自留在这里，她肯定是于心不忍的。
“弦儿，交给我吧。你出去。”柳西然一边吩咐着，一边接过了弦儿手中温热的粥。
“小姐？”弦儿以为柳西然会把自己留在她身边的，毕竟自己是那四个丫头中唯一一个会医术的了。小姐从来是相信她的，从前在柳府的时候还把自己交到她母亲身边帮着她母亲安胎。可是这个时候居然不要自己了吗？
柳西然看着弦儿的一脸委屈，心里不由得叹气。这个丫头还以为自己不把她留下来是不信任她的能力了吗？“弦儿，听我的话。”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把手边的书拿了两本出来，交到弦儿手上，“这两本书，好好看看。如果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就告诉我。”
弦儿总算欣喜了一点，拿着书出去了。柳西然端着粥走到烟儿身边，扶着她半坐起来，用勺子一口一口喂烟儿吃下去。每一口烟儿都吞咽得十分困难，但总算是吃完了。搁了碗，扶着烟儿睡下，柳西然继续做到桌案前，翻看医书。
杏暖已经考虑到了很多疾病的治疗方法，可是唯独对于瘟疫没有任何记载。恐怕连杏暖都没有想过看似平静的京都里，有一日会被这么打破了原有的规整吧？如果她当初肯留下来的话……
医书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柳西然还是一无所获。她觉得颇为失望，烟儿已经平静地睡下了。“我会再来看你。”柳西然低声说了一句，转身出了门。
回去之后，她又沐浴更衣，烧了衣服。弦儿那里也没有任何收获。不过她把最后一本书给了柳西然，让她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上并不是什么良方，而是杏暖留下的一句话。若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事，可以到风云小筑找舒云公子。原来杏暖曾经猜到过有一天柳西然会走到穷途末路，所以留了一条路给她。可是，却没有说风云小筑在哪里。那个舒云公子又是何人？
弦儿站在一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柳西然知道她肯定有什么瞒着自己，不然不会这么局促。“弦儿，你还有话要说？”既然你自己不肯直言，那就由我来问好了。
“小姐，你真的不记得，杏暖姐姐曾经提过这个人的名字？”弦儿踌躇着开口。柳西然眼前一亮，既然提过，就算自己不记得，那么弦儿和其他几个丫鬟也该有印象。她们可是最喜欢听杏暖讲那些江湖之事了。
舒云公子……莫不就是杏暖说过了，那个医术很好，脾气也不小的名医？
“他就是杏暖姐姐提过的，宁愿分文不取为路边弃儿看病，也不愿收万金为高官诊治的名医。”
果然就是。“那杏暖姐姐可提过他住在哪里？”弦儿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西儿，你回来了！怎么样？”柳西然不敢去面对赵昀满脸的期待，别过了头。赵昀自然清楚烟儿的病是很难医治的，所以他走过去，握住她的肩膀，轻声宽慰，“没事的西儿。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对了，昀，你知道风云小筑在哪里吗？”柳西然觉得赵昀见多识广，或许就知道呢？
“风云小筑？怎么西儿，你还和那个名医认识？”
柳西然摇头，“要是认识还需要问你吗？但我想，杏暖姐姐和他应该是有交情的，所以如果以杏暖的名义请求他，他或许会答应也不一定。”
“可是……”听到杏暖两个字，赵昀愣了愣。如果杏暖还在，他们又有交情，那自然不会费力就能请来。但是如今杏暖不在了，若是舒云公子问起杏暖的下落，他们说谎未必能瞒过舒云公子。
柳西然懊恼自己把一切想得这么简单，她只觉得自己以杏暖的名义就可以把舒云公子请来，但从来没有想过，舒云公子那样心高气傲的人物，岂会听自己一两句话就能说动了他？恐怕就算是杏暖自己出手都不一定能成功。“但是，总得试一试！”柳西然咬了咬牙，觉得自己不能还没试过就放手。
“好！我带你去！”赵昀当然也不想放过这么一个机会。毕竟那是自己的亲妹妹，他怎么可能不心疼呢？
“你真的知道风云小筑在哪儿？”柳西然觉得惊喜不已，“那我们走吧！”
赵昀看了看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本来想说明天再去的，但他明天还有和皇上探讨现在的疫情。如果被皇上知道了舒云公子这个人物，他必然会逼迫那个公子出来诊治。他不怀疑舒云公子的善心，却怀疑他不会迫于朝廷的压力出山。当然是自己先出手为好，拿到了治疗瘟疫的方子就行。
“你觉得风云小筑会在什么地方？”赵昀问她。
“当然是在大山之中了。这样的人物不是通常都会隐居在山林之中吗？”难道不是吗？这样心高气傲的人物还能忍受市井生活？
“你错了。偏偏这个舒云公子是奇人中的奇人。他就住在京城，而且离你们柳府还不远。”赵昀拉着柳西然就出了门，到外面骑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就在京城的街道上狂奔起来。一路疾行，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口。这里距离柳府的确不过一条街，但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柳西然都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巷子里很阴暗，尽头有一个破败的木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