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胃里一阵翻腾，一股酸水都涌到了嘴里，她才明白昨天自己让烟儿喝下那碗粥对她而言是多么为难的事情。她一口都没有办法咽下去，刚刚舀了一勺放在嘴里就忍不住吐了出来。然后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碗，干脆一用力扔到了地上。这场景也是熟悉得很。
柳西然看到赵昀脸上升起又消散的怒气，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她抬眼看了看窗外，花坛里的那个小土堆，在烟儿的骨灰之上，还有三颗种子，以后，只有它们会记得烟儿的存在了吧？赵昀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发现了那个土堆，心下顿时了然了，知道柳西然在看什么。
她居然就把烟儿葬在了那个地方，这一点他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大概是西儿害怕烟儿会就这样被人遗忘吧。把她留在这里，即便这个地方以后都不会再有人住，但是只要看着这里，看着院子里面，就可以想到，曾经有个女孩儿在这里度过了生命的最后时光。
可是，他要拿自己眼前的柳西然怎么办才好呢？“你这样不吃不喝，到底是给谁看？”赵昀到底还是没有忍住，他觉得自己为了柳西然已经变成一个脾气很好的人了，在她面前做到百依百顺，对她的每一件事都是付出了自己的真心的。“你根本就不记得你曾经说过什么了，对吧？如果你要说如果的话，你让我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你知道我最想说什么吗？如果——呵，如果当初你进宫成为了皇上的柳妃，而不是嫁给我，就不会碰上烟儿这个事情了，甚至你都不会再遇见回来的杏暖，不会告诉茹婉公主她的事，她就不会死！是不是这样？你满意了吗？”
赵昀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了，早知道是这样，当初还不如不让她自告奋勇地去照顾烟儿，换做是自己去，得病的人就会是自己了，而自己……自己会怎么办呢？赵昀突然一愣，坐了下来。想了这么多事情，说了这么多话，他发现自己居然漏了这一点，换位思考。如果得病的自己而不是柳西然，那么现在会是什么情况呢？###第160章 如果我死了
柳西然被赵昀的一番话说得心里疼极了。她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当初我可是冒着抗旨杀头的危险才来到你身边的！”她咬着嘴唇反驳。
“那你就给我好好活下去啊！如果你来到我身边只是为了给我带来一小段时间的快乐然后就离开，让我承受失去你的痛苦，那还不如……”赵昀没有说出口，他没有办法说出那句话，什么叫“还不如不在一起”，这么说的话，还不如当初不相遇呢！要不是初见她时就把她刻在了心里，哪里会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可是，他不得不继续思考刚才的那个问题，如果得病的人是自己呢？如果现在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是自己呢？他也是绝对不会允许西儿留在自己身边的吧，因为心里再清楚不过，她留在这里绝对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她可能会被感染，可能会像自己一样承受病痛死去。如果自己是这么想的，西儿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她之所以会这么抵制排斥自己的存在，就是因为她想保护自己。
“还不如什么？”另一头，柳西然却没有准备结束这个话题，她还是像一只小猫一样蜷缩在那里。她的爪子已经不锋利了。赵昀摇了摇头。
“西儿，我想你应该知道的是，我，赵昀，从来没有一刻后悔过和你相遇相爱，我们可以走到今天经历了多少事情，我想每一件你都记得，我从来都不觉得我们在一起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因为我的身份，也因为你的身份。但是，我们既然在一起了，就要倍加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我不想你就这样毁了自己，如果你毁了自己，你清楚，你会同样毁了我的！”赵昀站起来，尽管柳西然眼中有反对，他还是走到了她面前，握起了她的手。
柳西然的心头一热，赵昀的表白让她觉得羞愧不已。她低下了头，听到赵昀在她的耳边问，“西儿，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如果生病的那个人，如果快要死掉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你，你会怎么办？你难道完全不能体会到我的心情吗？我不信，我们曾经是那么心有灵犀，不可能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你不能体会到我的心意呢？”
是啊，柳西然想，如果是自己的话，看着赵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肯定早就昏死过去了，受不了那样的打击，她甚至觉得自己可能会就那么随着他一起离开。“昀，对不起。”赵昀终于露出了笑容，预备附身将她抱住，但柳西然还是推脱了，“不要！昀，你还是离我远点吧。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你，但是我现在没有办法说出我的真实感受，我想说，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走到今天我很开心我身边的人是你。”
柳西然看着赵昀，眼中的深情表露无遗，“但我也需要你理解我。如果换做是你的话，你肯定不会让我呆在你身边的，你会想要保护我，同样的，我也会想要保护你，你知道吗？”
“所以，你还是要赶我走？”赵昀觉得自己这么多的口舌都白费了，他看着桌上已经开始冷掉的热水，叹了一口气。“我还有公事要处理，我会再来看你的。”近日里朝政的确很是繁忙，除了京城中渐渐蔓延开的瘟疫让人担忧意外，西辽那边一直蠢蠢欲动也让人分外地忧心。不仅是皇上觉得焦头烂额，就连他们这些大臣也是没有什么好的主意可以献上去排忧解难的。
皇上这几日的脸色都十分难看，听说已经好几个晚上留在上书房内，没有去任何妃嫔那里了，对他来说，真是一件不太容易做到的事情。恐怕不久他就会做一个让所有人都惊讶的决定了。
赵昀起身准备出去，看着盆子里的草药就快没有了，便问道，“你还需要弦儿给你送一些来吗？”
“无所谓了。反正它们也起不了什么实质的作用。”柳西然这样回到。
“那我就让弦儿再给你送一些过来吧。那几个丫头也不容易，我知道你也是心疼她们的，就算是想要保护她们，有时候不要拿脸色给她们看，心平气和的说她们一定是可以理解的。”赵昀说完，就走了。
又只剩柳西然一个人了。想起赵昀刚才说的话，她的心头还是一片温暖，但是她真的不能冒险把赵昀留在自己身边，就算是出于私心也不行，她不能留任何人在身边，她看着烟儿死去的，心里的结始终都没有办法打开，以至于她现在觉得就这么死去也未尝不可，就当是给烟儿作伴了，只是心里始终记挂着那个人。
赵昀啊赵昀，我当初遇见你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过你有一天会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呢？
柳西然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了又醒，在接近黄昏的时候她再一次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赵昀坐在自己床边的椅子上，正愣神看着她。“你怎么又……”刚想开口说他，就看到了赵昀眼中的泪光，然后赵昀别过头去，没有说话。
他怎么会不来呢？柳西然在心里叹上一句。“把粥给我吧。”她抬眼看到了桌上摆着的粥，尚还冒着热气，说明赵昀并没有来太久。还好，她就是希望他不要时时刻刻都想呆在自己身边。那样太危险了。
吃就吃吧，左右不过难受一会儿，总不能让赵昀觉得她已经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了吧？烟儿不就是那么做给自己看的吗？虽然自己再清楚不过眼下的情况最多可以撑过几天。
赵昀把粥端到了她的手上，她一口一口艰难地吃下去，觉得自己身体都在发出反对，胃里翻腾得不得了，喝完了粥，她把碗故意摔碎了，说，“回去吧，昀。不要在这里呆太久的时间了。”
赵昀看了看地上的碎片，知道西儿是不愿让自己再碰她碰过的东西，不过能看到她吃东西是一件好事，他也就安心了几分，“那西儿你好好休息，我就离开了。”
西儿点过头，目送他出去，看着床前已经被赵昀弄好的药草盆。冲人的气味她居然都已经习惯了。可是不知道自己还要熬多久给赵昀看才行。
看着外面渐渐黑下来的天色，柳西然忽然想起了上一世自己死的时候，那是什么感觉呢？也是这么躺在床上，锦儿端过来的任何药都不愿意喝上一口，就像是笃定了自己下一刻就会死掉一样，觉得什么都是徒劳的。
那个时候的自己，带着满腔的仇恨和愤怒，没有地方发泄，只有全部发泄到锦儿身上，锦儿替她吃了那么多的苦，还是默默地守在她的身边，即便这一世锦儿不再是自己唯一的丫鬟，但她心里还是最疼锦儿了，带着上一世的感情。她原本还想把锦儿嫁给林昭然，日子都选好了，如果不是那日看到柳秀然对他们两个人的敌意的话，她甚至都已经提了这件事情了。
这居然也要成为自己的一个遗憾。柳西然觉得自己欠锦儿的东西终究是没有能够还得了。
第二日，天色已经亮了很久了也不见有人来，柳西然觉得自己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院子里看看自己前天埋下的那几颗种子有没有发芽。在她摇摇晃晃地出去，刚刚蹲下的时候，就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进来了。
“哎呀！小姐你怎么起来了，你应该好好休息才是。”锦儿大惊小怪地走到她身边，但是柳西然一个眼神就让她不敢再走近了。
土堆之上已经冒出了三个小芽，看起来分外可爱。柳西然对着几个丫头说道，“烟儿就被我埋在下面，我种了几朵花在这里。如果我……如果我死了……”
“呸呸，小姐不许胡说！”几个丫鬟同时出口说道。不过柳西然并没有理会她们，继续道，“如果我死了，你们知道该怎么处理我吧？木尾花的花粉我那里还存着一些，你们给我准备个漂亮点儿的罐子就行了。”柳西然站起来，一步步地挪回房间里，几个丫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突然瑟儿大喊一声，“呀！我们怎么都忘了自己跑来的目的是什么啦！”
“对啊，真是的，一看到小姐这个样子就什么都忘记了。”锦儿接口道，“我们来这里是想要告诉小姐，你不用为自己的病情担心了。”
看到几个丫鬟雀跃的笑脸，柳西然不禁觉得疑惑，怎么，宫里的御医已经知道怎么治疗瘟疫了吗？
“小姐可是不知道，你和世子前几日去求得那个公子舒云，今早上开始在路上免费散发药房了，我听人说很多人都吃了，真的好了许多！我们正准备出去拿药方呢！不过想先来告诉小姐这件事情，让小姐高兴一下。”锦儿看到自家小姐的脸色从疑惑变成痛苦，对着自己身后的三个丫鬟看了看，瑟儿和弦儿似乎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然后三个人一起看向了珠儿。
珠儿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小姐，我们先走了！”然后把几个丫鬟都扯了出去，刚刚走出院门，瑟儿就甩开了珠儿的手，“珠儿，你到底知道了什么，脸色和小姐一样难看。”
“你们几个都忘了吗？小姐和世子去请公子舒云的时候，可是空手而归的，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的啊。那个信息是杏暖留给小姐的，就说明那个公子舒云和杏暖有什么交情，如果是正常的情况下，怎么会请不来人呢？恐怕是……那个公子舒云把杏暖的事情怪罪到小姐身上了。那日小姐回来的时候脸色才那么难看。”珠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其他三个丫鬟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