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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白樱

东夷大地红旭国

这是红旭国境内的一座城镇,名淮州,坐落于蝴蝶山脚,淮江之畔。时值秋初的正午,赶车人的吆喝、小贩的叫卖、马匹的嘶鸣,路旁卖艺人正舞刀弄枪,酒肆的小二正往屋里拉客,街头算命占卜的加上酒楼里传来唱曲的声音……好一副五彩斑斓的民生画绢。

五名劲装打扮的年轻男子鱼贯而过,个个神情肃穆,步履匆匆,好似有急事一般。路边少女不经意瞥到他们,立刻面飞红霞,抿唇垂首,羞得不敢再看。

街旁卖豆腐脑的标致女老板驻足望着远去的六名男子,面带忧虑道:“这不是西影会的除妖师么?瞧那急匆匆的模样,莫不是这城内又出现了妖孽吧。”

一肥胖的中年男顾客挑眉戏谑地接口,“老板此言差矣,除妖师也是人,也是要吃喝拉撒消遣玩乐的。他们前去的方向正是咱淮洲城里最有名的醉梦楼,今日又恰咱们城内五大楼争夺花魁——我看啊,那几位除妖师八成也是去凑热闹的。”说完,他嘿嘿笑了两声,原本肥腻的脸上顿时现出几分猥琐感。

然而女老板却不认同这位客人,一甩抹布,冷笑道:“你当谁都跟你李二憋一样管不住裤裆?西影会的小师傅们个个都是正人君子,可不会上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醉梦楼是什么地方?乃是淮洲城内最富盛名的青楼,男人的温柔乡。那里的女子个个国色天香,更有琴棋书画皆能的才女,但凡有点钱财的男人谁不趋之若鹜。但再怎么盛名在外,那也是正经人——尤其是女老板这种良家妇女眼中的不堪之地。

女老板的言辞神情颇有悍妇之威,这名叫李二憋的男客显然对她很是忌惮,当下便讪讪不敢再吱声,老老实实吃他的豆腐脑。

而这时,李二憋旁边桌子上的一位蓝衣公子却开了口,礼貌地冲他抱拳一揖,朗声道:“敢问大叔,这醉香楼是什么地方?五大楼又是什么?”

这蓝衣公子乌发高束,戴一枚印有蝴蝶纹理的淡蓝色玉冠,面若白玉,凤眸噙着一抹慵懒,红唇含笑,美艳若娇花,即便同为男子,李二憋也不禁看得痴了一瞬。若不是看到此人微微突起的喉结,李二憋几乎要认为他是故意扮作男装的妙龄女子。

对方既是男子,那说话也无需太过顾及。

“听公子口音就知道公子非本地人。这醉梦楼可是个好地方啊——”男客略有顾忌地瞅了一眼边上的老板娘,凑到蓝衣公子身边,压低音量,“没有哪个男人不想去的,那里的姑娘个个天仙一样。”猥琐地掩口低笑:“而且床上功夫带劲,那滋味,啧啧!哎哟,说得我都那什么了,嘿嘿!”

蓝衣公子不着痕迹避开一点,展开手中一把折扇,将男客身上散发出来的汗味和口臭扇走,缓缓点了头笑道:“原来是烟花温柔乡。那么,所谓五大楼,也都是青楼咯。”

“公子真聪明。”

蓝衣青年勾唇一笑,从怀中掏出几文钱放于桌上,哗啦一声收起折扇,起身道:“既然如此盛名,在下也想去见识一番了。”

醉梦楼。

烈日当空,但醉梦楼的大门外已经围满了人,且都是男人,将街道堵得死死的,连只耗子都钻不过去。

他们高呼着一个名字。

白樱!

他们群情激昂,丝毫不畏惧炎炎烈日。有的人甚至开始不耐烦地叫骂,让老鸨快点让白樱出来——他们已经等不及要叫价,想快些与白樱姑娘共度良宵。

五名劲装男子来到人群外围,见此水泄不通的场面,彼此互看,除却当中一人面无表情冷硬如冰,其余五人均露出尴尬之色,有一人甚至羞红了俊脸。

他们试图拨开人群穿过此处,奈何这些男人们都被美色熏红了眼,根本不理会他们礼貌的请求,反而丢过几枚白眼,冲他们叫嚣:挤什么挤臭小子?白樱姑娘的初夜可不是你们这种穷光蛋买得起的,滚远点吧!

五人中,有一个人的眼神陡然锐利,右手按住腰间。

然而,另一只手按住了他。

“惊豪,别冲动!”此人一身白衣,浓眉大眼,顶着一头朝天竖立的短发,脑后垂着一束马尾,英气飒飒。数尺高的身形自有一股迫人气势,然,眉宇间的宁和彰显出他处变不惊的从容,还添几分随和。

洛轻云,西影会洛天的首席大弟子,一身好本领,却是个很低调的人。在身负要务的眼下,他当然不会放任师弟跟这些庸俗之人有丝毫碰撞。

“……”洛惊豪挑眉,有些不甘心,但还是依言松开了按在腰上的手,痞气地咧嘴一笑,“那就劳烦大师兄想个法子,让这些人让出一条路来吧。”

洛惊豪,洛天的二弟子,有着一头异于常人的墨蓝色长发,健硕的身材,刚毅俊朗的容貌,因左眼眉梢多出来的一道伤痕使他粗犷不羁。他儿时是个被人贩子控制的小偷,机缘巧合下被洛天所救,遂拜入西影会门下,改名洛惊豪,成为一名出色的除妖师。

洛轻云单手叉腰,另一只手食指蹭了蹭鼻尖,苦笑,“真是伤脑筋啊,被下半身控制住的人简直丧失理智,我看,我们想让这些人让一条路出来有些难度。”

“飞过去。”五人中响起一把冷冽的、略带鼻音的嗓音。

洛轻云跟洛惊豪一起扭头,说话的却是师门中年龄最小的师弟,洛枫。

洛枫,黑衣长发,剑眉星目,俊美无疆如同画中美男。虽是门中年龄最小,但却时常摆着一张冰冷的脸,拒人千里,且个人能力仅次于洛轻云,潜力巨大,超越洛轻云只是时间的问题,因此很受师傅洛天的器重。

对于洛枫简单粗暴的“飞过去”,洛轻云并不怎么赞同,但除此之外又好像没有更好的方式。

“我们四个倒是没问题,但是真师弟要怎么办?”洛惊豪看向他身边俊秀斯文的男子,面露忧虑。

洛轻云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以拳掩口笑了起来,“洛真不会法术,长相又秀气,还有一双连女子都要嫉妒的杏核眼,这般美丽的模样——”指了指前方不断拥挤叫嚣的男人们,低下头凑到洛真的耳边,戏谑道:“若是让自己你从这里穿过去,会被这群狼当成女子给吞掉吧。”

除了洛枫,另外两个师兄被这番话逗喷了。

洛真白净秀丽的脸霎时红透,杏核眼瞪着洛轻云,怒中含羞,薄红的嘴唇抖动两下,半晌只憋出一句“师兄你……”,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右眼角下方生有一枚月牙形朱砂痣的洛意寒上前一步,看看洛真,严肃地提醒洛轻云跟洛惊豪,道:“别戏弄真师弟了,别忘了我们是背着师傅带他出来的,要是出了事,我们回去可不好跟交待。”

一席话将活跃的气氛降下温来,兄弟几个尴尬地互看了一眼,然后朝洛真投去同情与歉意的目光。

洛真愣了一瞬,透红的脸恢复常色,望着众位师兄展眉一笑,“别这么看我吧,师傅去了幽梨国,至少一月内是回不来的,只要你们不揭穿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洛真是西影会里较为特殊的存在,在洛天所有的徒弟当中,他是唯一不被授予法术的人,且常年禁足,没有特殊情况绝不允许私自踏出西影会的大门。

表面看来像是洛天对洛真不好,但实际并非如此,相反,洛天对洛真疼爱得过分。若说洛枫是被当成西影会接班人来培养而显得被器重和严苛,那么洛真就是被洛天当成嫡孙溺爱的,一度到了连他踏出西影会就会各种担心。

但这种疼爱在西影会的门生眼中,却是有几分悲哀的。男儿志在四方,不闯荡也要有所作为,但洛真这样连起码的自由都失去了,这让同为男儿身的师兄弟们深感同情。

“好啦,你们当中有谁打算带我飞过去?”洛真一手拍拍洛轻云,另一手捶了洛意寒一拳,故作轻松,“我知道你们谁都可以的。”

洛枫望着洛真,冰冷的目光软化出一分柔意,“我……”

刚吐出一个字,醉梦楼门口突然一阵很大的骚动,堵在大街上水泄不通的男人们高呼着“出来了出来了”一边疯狂涌向门口,由此,街道最外沿终于松懈出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缝隙出来。

洛轻云高兴地拉住洛真,“就是现在,我们快走!”

在洛轻云的号召下,兄弟几人快速走过去。

洛枫走在最后,走到正中间时,本来拥挤在醉梦楼门口的男人忽然又开始后退。洛枫下意识扭头看去,见对面的红漆大门处依次走出数名女婢,紧随其后是胖乎乎的戴着大红花的老鸨。

老鸨笑得一脸褶子,挥舞着丝绢,道:“诸位大爷稍安勿躁,我们家白樱姑娘这就出来了。”转过身,从女婢手中接过花篮,撒了一把花瓣,“姑娘,出来吧!”

随着花雨纷落,一名以纱巾遮住容颜的白衣女子缓缓踏出大门,与此同时,一阵清幽的花香袭来。

乌发如瀑,衣袂轻舞,杨柳蛮腰,步履翩烟,无物比妖娆。

仅仅只是个亮了个相,尚未曾摘下面纱,此女子就让在场所有男人倒抽了一口气,个个露出痴迷着魔搬的神情。

洛枫皱了皱鼻子,发现这个香味有些许熟悉,他身边好像有谁的身上也有这股味道。

白衣女子超人群撒了一把花瓣,这些男人像是陡然还魂搬苏醒过来,高呼着“白樱姑娘”又开始奋力拥挤。

洛枫没有防备,被人潮来回挤撞,困在其中出不去了。想到此行有要务在身,洛枫再也忍耐不住内心的厌恶,推了一下挡在他前面的男人。

白樱姑娘已经坐上镶金配银、洒满花瓣的二十八抬大轿。炎炎烈日,轿子上遮挡阳光只有薄如蝉翼的烟纱,清晰可见内里,连白樱眨眼的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随着轿子的移动,人群更加疯狂,洛枫挤在中间那,几欲被推搡绊倒。实在忍无可忍,洛枫终于发力企图飞出去。恰好,他被挤到白樱的轿子旁边,眼神陡转,他一手排上轿子的木杠,借力攀了上去。

这一拍,力道不小,桥身明显倾斜了一下,烟纱帐内,白樱稳住身形,诧异地扭头,扣在耳侧的纱巾落了下来。

半空中的洛枫,烟纱帐内的白樱,四目相对,难掩各自的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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