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未了、柳回白眼,红欲断、杏开素面。旧游忆着山阴④,后盟遂妨上苑。熏炉重熨,便放慢、春衫针线。恐凤靴挑菜⑤归来,万一灞桥⑥相见。
【注释】
①东风第一枝:相传吕滨老在宣和年间首创此调咏梅。
②草甲:草之外表,如甲衣,因此得名。
③行天入镜:来自韩愈《春雪》诗:“入镜鸾窥沼,行天马度桥。”
④忆着山阴:用王徽之雨夜访戴典故。晋山阴王徽之雪夜泛舟剡溪访问戴逵,到戴门前而返,人问故,曰:“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
⑤挑菜:《武林旧事》记载“二月二日,宫中办挑菜宴,以资戏笑。”
⑥灞桥:在长安城外,此借指南宋都城临安(今浙江杭州)城外。
此词大概作于词人独处异乡时的某年初春。其妙处在于其精工刻画,全词始终紧扣春雪纤细的特点来写,准确把握了春雪的特征。并且咏物又不滞于物,前结及下片“旧游”以下六句,均不乏想象与议论,虚笔传神,极有韵味。
三姝媚
烟光摇缥瓦,望晴檐多风,柳花如洒。锦瑟横床,想泪痕尘影①,凤弦常下。倦出犀帷,频梦见、王孙骄马。讳道相思,偷理绡裙,自惊腰衩。
惆怅南楼遥夜,记翠箔张灯,枕肩歌罢。又入铜驼②,遍旧家③门巷,首询声价。可惜东风,将恨与、闲花俱谢。记取崔徽模样,归来暗写。
【注释】
①尘影:逝去的往事。
②铜驼:洛阳有铜驼街,是繁华游乐之地,这是借指京师临安。
③旧家:从前。
这是一首表达悼亡的词,感情沉痛而传达细腻。词人汲取了周邦彦词创作之长,文字色泽艳丽,意义绵长。全词组织严密,融叙事写景于一体,韵味深远。
秋霁
江水苍苍,望倦柳愁荷,共感秋色。废阁先凉,古帘空暮,雁程①最嫌风力。故园信息。爱渠入眼南山碧。念上国。谁是、脍鲈江汉未归客。
还又岁晚,瘦骨临风,夜闻秋声,吹动岑寂。露蛩悲、清灯冷屋,翻书愁上鬓毛白。年少俊游浑断得。但可怜处,无奈苒苒魂惊,采香南浦,剪梅烟驿②。
【注释】
①雁程:大雁飞行的行程。
②烟驿:烟雾迷蒙的驿馆。此处指作者贬居之所。
这首词是作者流放江汉荒居时所作。上片写眼前的萧瑟秋景,抒发心中的惆怅;下片写自己在肃杀秋景中的孤寂无聊。全词情感悲苦,沉郁低回,读之令人心伤。
刘克庄
刘克庄(1187-1269),字潜夫,号后村居士。莆田(今属福建)人。以荫入仕,淳佑六年(1246年)赐进士出身。官至工部尚书兼侍读。诗词多感慨时事之作,是南宋江湖诗人和辛派词人的重要作家。词风粗豪肆放,慷慨激越。着有《后村先生大全集》、《后村别调》。
清平乐
风高浪快,万里骑蟾背。曾识姮娥①真体态,素面元无粉黛②。
身游银阙珠宫③,俯看积气蒙蒙。醉里偶摇桂树,人间唤作凉风。
【注释】
①姮娥:嫦娥。神话说嫦娥偷吃了丈夫后羿的仙丹,飞升到月宫里去,成为仙女。
②黛:古代妇女画眉的颜料。
③银阙珠宫:华丽的月中宫殿。
这里写的游月宫,是一种游仙的幻想。词人运用丰富想象,畅言他遨游月宫的情景。但他虽在月宫,还是忘不了人间的凉热,构思之巧,令人叹为观止。本词构思别致,浪漫色彩很浓,和古代某些宣扬出世思想的游仙诗是有区别的。
贺新郎
湛湛①长空黑,更那堪、斜风细雨,乱愁如织。老眼平生空四海②,赖有高楼百尺。看浩荡千崖秋色。白发书生神州泪,尽凄凉不向牛山滴。追往事,去无迹。
少年自负凌云笔③,到而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常恨世人新意少,爱说南朝狂客。把破帽年年拈出。若对黄花孤负酒,怕黄花也笑人岑寂④。鸿北去,日西匿。
【注释】
①湛湛:音战,水深貌。
②空四海:望尽了五湖四海。
③凌云笔:谓笔端纵横,气势干云。
④岑寂:高而静。岑音此仁反。
这是一首重阳节登高抒怀之作。上片写重阳节登高望远所引起的感喟;下片先说少年时代自负有下笔千言的才华,颇思有所作为。这类九日登高抒怀的作品,前人名作颇多,但词人却能自出机杼,另立新意,实为传诵的名篇之一。
贺新郎 席上闻歌有感
妾出于微贱,小年时、朱弦弹绝,玉笙吹遍。粗识国风关睢乱①,羞学流莺百啭。总不涉、闺情春怨。谁向西邻公子说,要珠鞍、迎入梨花院。身未动,意先懒。
主家十二楼连苑,那人人②、靓妆按曲,绣帘初卷。道是华堂箫管唱,笑杀街坊拍兖。回首望、侯门天远。我有平生离鸾操③,颇哀而不愠微而婉。聊一奏,更三叹。
【注释】
①乱:乐章的尾声。
②人人:对所爱的昵称。多指美女,这里是指靓妆的歌女。
③离鸾操:高雅的琴曲。
这首词是作者奉祠闲居家乡时所写。词中的那位歌女技艺精湛、情趣高雅,却备受侯门的冷遇,饱尝世态炎凉。词人借此抒发了怀才不遇、世无知音的深深感叹。全篇采用比兴手法,托意遥深,读来余韵不绝。
昭君怨 牡丹
曾看洛阳旧谱,只许姚黄独步。若比广陵花①,太亏他。
旧日王侯园圃,今日荆榛狐兔。君莫说中州②,怕花愁。
【注释】
①广陵花:即芍药和琼花。
②中州:古时称河南为中州,此处代指洛阳。
世人写牡丹,多赞其雍容华贵,充满喜贵气象,而作者独辟蹊径,写牡丹的不幸命运,发前人之所未发,从而寄托词人忧国伤时之情。词人采用曲折写法,不仅表现出惜花的感情,而且能引读者进入意境,仿佛与牡丹相对,见其愁态,而不能无动于衷。
方岳
方岳(1199-1262),字巨山,号秋崖,新安祁门(今属安徽)人。理宗绍定五年(1232年)进士,曾为文学掌教,后任袁州太守,官至吏部侍郎。因忤权要史嵩之、丁大全、贾似道诸人,终生仕途失意。工于诗,多描写农村生活与田园风光,质朴自然。其词多抒发爱国忧时之情,风格清健。着有《秋崖集》四十卷,词集有《秋崖词》。
水调歌头 平山堂用东坡韵
秋雨一何碧,山色倚晴空。江南江北愁思,分付酒螺红①。芦叶篷舟千里,菰菜莼羹一梦,无语寄归鸿。醉眼渺河洛②,遗恨夕阳中。
菽洲外,山欲瞑,敛眉峰。人间俯仰陈迹,叹息两仙翁。不见当时杨柳,只是从前烟雨,磨灭几英雄。天地一孤啸,匹马③又西风。
【注释】
①螺红:红色的螺杯。
②河洛:黄河与洛水之间的地区。此处泛指沦陷于金兵之手的土地,故词人有遗恨在焉。
③匹马:有作者自喻意。
这是一首写秋思的词。上片写雨后秋景,抒发思乡之愁;下片继续写景,已经更加悲凉。全词抒情真挚,意境辽阔,有无限苍凉之意。
水调歌头
醉我一壶玉,了此十分秋。江涛还此,当日击楫渡中流。问讯重阳烟雨,俯仰人间今古,此意渺沧洲。天地几今夕,举白①与君浮②。
旧黄花,新白发,笑重游。满船明月犹在,何日大刀头?谁跨扬州鹤去,已怨故山猿老,借簪欲前筹。莫倚阑干北,天际是神州。
【注释】
①白:古时罚酒用的酒杯,亦泛指酒杯。
②浮:浮白的略语,本谓罚酒,后来转称满饮一大杯酒为浮一大白。
本篇是作者在镇江于重阳节与吴潜登多景楼时的唱和之作。上片写登楼饮酒眺望,由滚滚江涛想到当年祖逖誓师北伐、击楫中流的往事,从而寄寓了抗敌之志;下片抒发怀念家乡、希望早日归隐的情感。结拍感叹神州未复,流露出深深的忧国之情,使词境为之升华。
吴文英
吴文英(约1212-1272),字君特,号梦窗,晚号觉翁,本姓翁氏,入继吴氏,四明(今浙江鄞县)人。绍定中入苏州仓幕,曾任吴潜浙东安抚使幕僚,出入苏杭一带权贵之门。知音律,能自度曲,词名极重。有《梦窗甲乙丙丁稿》传世。
望江南
三月暮,花落更情浓。人去秋千闲挂月,马停杨柳倦嘶风。堤畔画船空。
恹恹①醉,尽日小帘栊②。宿燕夜归银烛外,流莺声在绿阴中。无处觅残红。
【注释】
①恹恹:形容精神恍惚困倦。
②帘栊:挂有珠帘的窗户。
这是一首描写惜春之情的词作。上片写“花落更情浓”。三月暮春,花落情浓。秋千挂月,倦马嘶风,堤畔船空。下片写“无处觅残红”。人情困慵,长日帘栊,宿燕夜归,啼莺绿阴,难觅残红。全词委婉明丽,含蓄蕴藉。
鹧鸪天 化度寺作
池上红衣伴倚阑,栖鸦常带夕阳还。殷云①度雨疏桐落,明月生凉宝扇间。
乡梦窄,水天宽。小窗愁黛澹秋山。吴鸿②好为传归信,杨柳阊门③屋数间。
【注释】
①殷云:厚密的云层。
②吴鸿:指吴地飞来的大雁。
③阊门:苏州城明门。
这是一首思念离人之作,被思念之人当为他的苏州姬妾。词人由荷池倚栏落笔,暗寓客居他乡孤独无聊之况,从夕阳写到明月,时移景变,一句一画,异地虽美,仍不忘故园,思情更见深挚。全词情景交融,境界开阔,笔法细腻,勾勒出一幅秋日思乡图。
唐多令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都道晚凉天气好,有明月、怕登楼。
年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燕辞归、客尚淹留①。垂柳不萦裙带②住,漫长是、系行舟。
【注释】
①淹留:停留。
②裙带:指别去的女子。
这是一首秋日羁旅怀远之作。全词以明畅清新的语言抒写游子悲秋之感和深重的离情别绪,不用丽词奥典,不涂浓墨重彩,接近民歌风格。语言疏快,情感朴质,简洁而又耐读。
高阳台 落梅
宫粉雕痕,仙云①堕影,无人野水荒湾。古石埋香②,金沙锁骨连环。南楼不恨吹横笛③,恨晓风、千里关山。半飘零,庭上黄昏,月冷阑干。
寿阳④空理愁鸾。问谁调玉髓,暗补香瘢⑤?细雨归鸿,孤山无限春寒。离魂难倩招清些,梦缟衣⑥、解佩溪边。最愁人,啼鸟晴明,叶底青圆。
【注释】
①仙云:状梅花飘落姿影。
②古石埋香:原指美人死去。此处喻指落梅。
③吹横笛:古笛曲中有《梅花落》。
④寿阳:化用寿阳公主梅花妆事。
⑤瘢(bān):疤痕。
⑥缟(gǎo)衣:白绢衣裳。
本词名为写梅,实为悼亡故人。上片写梅之凋落,暗喻人之离世;下片由眼前之梅念及昔日故人,充满惆怅之意。整首词用字精练,情真意切,句句透出相思,堪称咏物词中的佳作。
八声甘州 灵岩①陪庾幕②诸公游
渺空烟四远,是何年、青天坠长星?幻苍厓云树,名娃③金屋,残霸④宫城。箭径酸风射眼,腻水染花腥。时靸⑤双鸳⑥响,廊叶秋声。
宫里吴王沉醉,倩五湖倦客⑦,独钓醒醒。问苍波无语,华发奈山青。水涵空、阑干高处,送乱鸦斜日落渔汀。连呼酒、上琴台⑧去,秋与云平。
【注释】
①灵岩:又名石鼓山,在苏州市西南的木渎镇西北。山顶有灵岩寺,相传为吴王夫差所建馆娃宫遗址。
②庾幕:幕府僚属的美称。此指苏州仓台幕府。
③名娃:指西施。
④残霸:指吴王夫差,他曾先后破越败齐,争霸中原,后为越王勾践所败,身死国灭,霸业有始无终。
⑤时靸(sǎ):拖鞋。在这里作动词用。
⑥双鸳:鸳鸯履,女鞋。
⑦五湖倦客:指范蠡。
⑧琴台:在灵岩山上。
这首词是作者游苏州灵岩山时所作的一首怀古词。通过凭吊吴宫古迹,叙述吴越争霸往事,叹古今兴亡之感和白发无成之恨。作者改变正常的思维方式,将常人眼中的实景化为虚幻,而将虚幻化为实景,通过奇特的艺术想象和联想,创造出如梦如幻的艺术境界。
点绛唇 试灯①夜初晴
卷尽愁云,素娥②临夜新梳洗。暗尘不起,酥润凌波地③。
辇路④重来,仿佛灯前事。情如水。小楼熏被,春梦笙歌里。
【注释】
①试灯:上元节前,有“试灯”,宋俗,农历十二月下旬即开始试灯,直至正月十四日。
②素娥:以月宫仙女“素娥”代指月亮。
③凌波地:是靓装舞女行经的街道。凌波原本是形容洛神亭亭玉立的姿态,后来借指步履轻盈的女子。
④辇路:帝王车驾经行之路,这里指京城繁华的大街。
这是一首抒写灯夜感旧之情的词作。上片着意写试灯之夜的景色,愁云卷尽,月明如洗。以拟人手法,描摹精巧传神。下片写辇路笙歌,回首旧游,恍如梦境,无限感伤。全词意境清新,端丽温厚,颇具特色。
刘辰翁
刘辰翁(1232-1297),字会孟,号须溪,吉州庐陵(今江西吉安)人。少登陆九渊门,补太学生。景定三年(1262年)登进士第。因与权臣不合,以母老为由请为濂溪书院山长。景定五年,应江万里邀入福建转运司幕,未几,随江入福建安抚司幕。度宗咸淳元年(1265年),为临安府教授。词近稼轩,有《须溪集》、《须溪词》。
柳梢青 春感
铁马①蒙毡,银花洒泪,春入愁城②。笛里番腔,街头戏鼓③,不是歌声。
那堪独坐青灯!想故国,高台月明。辇下风光,山中岁月,海上心情。
【注释】
①铁马:原指战马,此处代指元军。
②愁城:指故都临安,此时临安已被元军攻占。
③戏鼓:蒙古族的杂戏。
这首词作于南宋灭亡之后,题名“春感”,实际上是元宵节有感而作。上片写想象中今年临安元宵灯节的凄凉情景,下片抒发思国之情。全词节奏明快,笔调苍凉,感情真挚,苍凉悲郁。
宝鼎现 春月
红妆春骑,踏月影、竿旗穿市①。望不尽楼台歌舞,习习香尘莲步底。箫声断,约彩鸾②归去,未怕金吾③呵醉。甚辇路喧阗且止,听得念奴歌起④。
父老犹记宣和事,抱铜仙、清泪如水。还转盼沙河多丽。滉漾明光连邸第,帘影动、散红光成绮。月浸葡萄十里⑤。看往来神仙才子,肯把菱花扑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