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
文天祥(1236-1283),初名云孙,字天祥,后改字宋瑞,又字履善,吉州庐陵(今江西吉安)人。理宗宝佑四年状元及第。恭宗德佑元年,元兵进攻江南,时文天祥拜右丞相兼枢密使,奉使元营,和元丞相伯颜展开辩论,被拘,后逃脱,由海道南下。益王立,拜右丞相,以都督出江西,招集义军抵抗元军,转战浙江、福建、江西各地。后兵败潮州(今广东潮安)被元兵所俘,押送燕京,囚居四年,坚贞不屈,以身殉国,有《指南录》和《吟啸集》等。
酹江月
乾坤能①大,算蛟龙,元不是池中物②。风雨牢愁③无着处,那更寒虫四壁。横槊题诗,登楼作赋,万事空中雪。江流如此,方来还有英杰。
堪笑④一叶漂零,重来淮水,正凉风新发。镜里朱颜都变尽,只有丹心难灭。去去⑤龙沙⑥,江山回首,一线青如发。故人应念,杜鹃枝上残月。
【注释】
①能:同“恁”,即如许、这样之意。
②池中物:比喻蛰居一隅,无远大抱负之人。
③牢愁:忧愁。
④笑:可笑,含有自嘲之意。
⑤去去:越离越远的意思。
⑥龙沙:泛指塞外沙漠之地。
这首词,通篇直抒胸臆,不假雕饰,慷慨激昂、苍凉悲壮,表现作者报国的“丹心难灭”的英雄气概和视死如归的乐观主义豪情,给人以深刻的印象。它是辛派爱国壮词的名篇,于词史上富有极强的生命力。
沁园春 题潮阳张许二公庙
为子死孝,为臣死忠,死又何妨。自光岳①气分,士无全节;君臣义缺,谁负刚肠。骂贼张巡,爱君许远,留取声名万古香。后来者,无二公之操,百炼之钢。
人生翕歘②云亡,好烈烈轰轰做一场。使当时卖国,甘心降虏,受人唾骂,安得流芳。古庙幽沉,仪容俨雅③,枯木寒雅几夕阳。邮亭④下,有奸雄过此,仔细思量!
【注释】
①光岳:指日月星辰、天地山河。
②翕歘:音xīxū,即倏忽,如火光之一现,转瞬即逝。
③俨雅:端整、庄重。
④邮亭:古代设在沿途、供传送文书的人和旅客歇宿的馆舍。
这首词是文天祥的一首不朽杰作,词中通过咏史,表达了作者在南宋亡国前夕力挽狂澜、视死如归的决心。全词以议论立意,同抒情结体,既有具体形象之美,又有抽象之美。在抒情中蕴含从容娴雅和刚健之美。
满江红 代王夫人作
试问琵琶,胡沙外、怎生风色①。最苦是、姚黄一朵,移根仙阙②。王母欢阑琼宴罢,仙人泪满金盘侧。听行宫、半夜雨淋铃,声声歇。
彩云散,香尘灭。铜驼恨③,那堪说。想男儿慷慨,嚼穿龈④血。回首昭阳离落日,伤心铜雀迎秋月。算妾身、不愿似天家,金瓯缺⑤。
【注释】
①风色:风光物色。
②移根仙阙:指把牡丹从仙宫里移植他处。
③铜驼恨:即亡国之恨。
④龈:牙根肉。
⑤金瓯缺:比喻山河破碎。
这首是作者用王清惠口气所写的,词中写她被掳北的痛苦和亡国之恨,同时也表现了她坚守贞节、决不屈从的坚强态度,显而易见这也是作者的自我写照。
蒋捷
蒋捷,生卒年不详,字胜欲,号竹山,宋末元初阳羡(今江苏宜兴)人。先世为宜兴巨族,咸淳十年(1274年)进士。南宋亡,深怀亡国之痛,隐居不仕,人称“竹山先生”、“樱桃进士”,其气节为时人所重。长于词,与周密、王沂孙、张炎并称“宋末四大家”,有《竹山词》两卷。
贺新郎
梦冷黄金屋。叹秦筝、斜鸿阵里,素弦尘扑。化作娇莺飞归去,犹认纱窗旧绿。正过雨、荆桃①如菽。此恨难平君知否,似琼台涌起弹棋局。消瘦影,嫌明烛。
鸳楼②碎泻东西玉。问芳踪、何时再展,翠钗难卜。待把宫眉横云样,描上生绡画幅。怕不是、新来装束。彩扇红牙今都在,恨无人解听开元曲。空掩袖,倚寒竹。
【注释】
①荆桃:樱桃。
②鸳楼:男女欢会之楼。
这是一首抒发亡国之痛的词。通过比兴手法,表现了词人深沉的故国之恋和不同凡俗的高尚志节。词中借梦抒怀,以美人为灵魂化身,寄托自己深沉的亡国之痛。
女冠子 元夕
蕙①花香也。雪晴池馆如画。春风飞到,宝钗楼②上,一片笙箫,琉璃③光射。而今灯漫挂。不是暗尘明月④,那时元夜。况年来、心懒意怯,羞与蛾儿⑤争耍。
江城人悄初更打。问繁华谁解,再向天公借。剔残红灺。但梦里隐隐,钿车罗帕。吴笺银粉砑。待把旧家风景,写成闲话。笑绿鬟邻女,倚窗犹唱,夕阳西下。
【注释】
①蕙:香草名。
②宝钗楼:宋时着名酒楼,此处泛指精美的楼阁。
③琉璃:指灯。宋时元宵节极繁华,有五色琉璃灯,大者直径三四尺。
④暗尘明月:指元宵节灯光暗淡。
⑤蛾儿:闹蛾儿,用彩纸剪成的饰物。
蒋捷这首词作于宋亡之后,词中寄寓了他对故国的深切缅怀之情。上片描写元宵节的情景,通过今昔对比,抒发了对世事兴衰的感慨;下片把重点转向眼前人物的活动。整首词风格清新自然,意境悲伤。
虞美人 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①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②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注释】
①断雁:失群孤雁。
②星星:形容白发很多。
这首小令是蒋捷自己一生的真实写照。作者以三幅象征性的画面,概括了从少到老在环境、生活、心情各方面所发生的巨大变化,构思细腻精巧,内容包涵较广,感情蕴藏较深。
张炎
张炎(1248-1320),字叔夏,号玉田,又号乐笑翁。祖籍凤翔成纪(今甘肃天水),寓居临安(今浙江杭州)。他是南宋初大将张俊后裔,张枢之子,也是南宋着名的格律派词人,与周密为结社词友。宋亡以后,家道中落,贫难自给,曾北游燕赵谋官,失意南归,落拓而终。与姜夔并称为“姜张”,与蒋捷、王沂孙、周密并称“宋末四大家”。着有《词源》,集中反映了他的词学理论。
鹧鸪天
楼上谁将玉笛吹,山前水阔暝云①低。劳劳燕子人千里,落落②梨花雨一枝。
修禊③近,卖饧时,故乡惟有梦相随。夜来折得江头柳,不是苏堤也皱眉。
【注释】
①暝云:暮云。暝:音míng,日暮,夜晚。
②落落:稀疏貌。
③修禊:古代习俗,于阴历三月上旬的巳日(魏以后固定为三月初三日),到水边嬉游,以消除不祥。
这首词写自己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受。“劳劳燕子”两句语言虽平常,意味却很深长。“故乡惟有梦相随”是本词的主题。江头虽有柳枝可折,却不是家乡苏堤的柳,由此生发出浓重的故乡之思,感情深沉。
清平乐
候蛩①凄断,人语西风岸。月落沙平江似练,望尽芦花无雁。
暗教愁损兰成,可怜夜夜关情。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
【注释】
①蛩:蟋蟀。按季节气候出没活动,故称“候蛩”。
这是一首抒写秋夜怀人之作。词中寓情于景,意境清空,音调悲凉,风格沉郁,造语精警,表达了作者的沦落之感和故国之思。
八声甘州
记玉关踏雪事清游,寒气脆貂裘。傍枯林古道,长河饮马,此意悠悠。短梦依然江表,老泪洒西州。一字无题处,落叶都愁。
载取白云归去,问谁留楚佩①,弄影中洲?折芦花赠远,零落一身秋。向寻常野桥流水,待招来、不是旧沙鸥②。空怀感,有斜阳处,却怕登楼。
【注释】
①楚佩:楚女湘夫人的佩玉。
②旧沙鸥:借指旧友。
这是张炎45岁寄寓绍兴所作的词。主要是写北游归来的失意和离别的愁情。其间织进了一些怀念故国的内容,但更浓厚的是个人身世零落、前途无望的伤感成分,因此表现出来的情调极度低沉。
解连环
楚江空晚。怅离群万里,恍然①惊散。自顾影②、欲下寒塘,正沙净草枯,水平天远。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料因循③误了,残毡拥雪④,故人心眼。
谁怜旅愁荏苒⑤。谩长门夜悄,锦筝弹怨。想伴侣、犹宿芦花,也曾念春前,去程应转。暮雨相呼,怕蓦地、玉关重见。未羞他、双燕归来,画帘半卷。
【注释】
①恍然:失意貌。
②自顾影:对自己的孤独表示怜异之意。
③因循:迟延。
④残毡拥雪:用苏武事。苏武被匈奴强留,毡毛合雪而吞食,幸免于死。
⑤荏苒:辗转不断。
张炎精于咏物,这首咏孤雁词最为有名。上片先以空阔凄寒的环境衬托雁之孤单,柔情与壮怀巧妙融合。下片借长门事兼用杜牧《早雁》诗意,以化实为虚的方式体现了张炎词的“清空”本色。寄意深微,构思奇巧,用典亦妥贴自然,浑化无迹,实为精品佳作。
元好问
元好问(1190-1257),字裕之,号遗山。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县)人。金宣宗兴定五年(1221年)中进士。除南阳令,调内乡。历官尚书省掾(属员),左司都事员外郎。天兴初(1232年)入翰林,知制诰。金亡后不仕。卒年六十八。有《遗山集》、《中州集》、《壬辰杂编》等。
摸鱼儿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①,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②,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注释】
①双飞客:指大雁。
②横汾路:指当年汉武帝巡幸处,在这汾水一带的意思。
这首词名为咏物,实在抒情。作者驰骋丰富的想象,运用比喻、拟人等艺术手法,对大雁殉情而死的故事,展开了深入细致的描绘,再加以充满悲剧气氛的环境描写的烘托,塑造了忠于爱情、生死相许的大雁的艺术形象,谱写了一曲凄婉缠绵、感人至深的爱情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