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斯年兴高采烈地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冲进陈府正厅,家丁们忙跟过来斟茶倒水、可面色却都十分奇怪。陈斯年停下了手上动作,刚要问,颜子琪搀扶着陈老夫人到了。
“一路上可顺利?”陈老夫人在太师椅上坐下,呷了一口颜子琪奉上的茶。
陈斯年边在行李中找着为陈老夫人带的礼物边回头笑道:“十分顺利,签了一笔大订单,还带了大上海的许多新奇物件回来。”他正要分礼物,却见如薇并没有来迎接他,于是看向苏妈道:“如薇呢?你去叫她出来吧。”
苏妈为难地瞅了一眼陈老夫人,垂着手站在一旁不敢言语。陈斯年便更觉得事情不对,脸上的笑容淡下来,走到陈母面前问:“如薇呢?她在哪里?”
陈老夫人冷哼道:“这次你可别和我闹!是那女人自己做出见不得人的事,竟然去勾引你弟弟,被一个打水的丫头撞见了。我已经将她关进柴房了,你现在就给我写休书!”
陈斯年想都没想就急切道:“这怎么可能呢!定是那丫头看错了,或者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陈老夫人怒道:“这是经年亲口说的,莫不是你还怀疑你弟弟?他从小纯良,那女人却是在风烟里打滚过的!”
陈斯年不欲多说、急匆匆地往柴房跑去,管家与苏妈忙在后面紧跟着。
如薇正靠在墙上发呆,忽然听到后院里响起嘈杂的人声与脚步声,她忽然想起第一次成亲那日的情形,于是猛地站起身跑到门边。门板被拍了拍,外面传来陈斯年的声音:“如薇,你还好吧?我这就叫人放你出来!”
她连忙不住地点头,喉咙里嘶哑得早说不出来话,于是也用力拍了拍门板。陈斯年在外面听不到她的声音,只能感觉到手掌下的门板响动,心中越发着急。这次去上海应该带她一起去的,他走的这半个月,也不知道她受了多少苦。
陈母与颜子琪随后缓步走到柴房前,陈斯年转身跑到陈母面前道:“她必是被冤枉的,请您快放她出来!经年呢?我要亲口问他!”
陈母怒视着陈斯年道:“瞧你这样子是要为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和你亲弟弟动手?好,我这就放她出来!”
柴房门被打开了,里面的柴火早就发了霉,阴暗潮湿的屋子里终于透进了些阳光。陈斯年刚要跑进去却被两名家丁束缚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薇在他眼前被押走,心急如焚。如薇身上早就快没了力气,一路被拖着向前走,却仍一直回头望着陈斯年,只怕他不信她。
陈老夫人道:“我这就押她去宗祠受审,她若真是冤枉的,一查便知。你便是不听我这个母亲的话,到时族长也会令你休妻!”
陈斯年攥紧拳头疾步追去了祠堂,陈老夫人捏着佛珠长叹了一口气、拍着颜子琪的手背道:“那女人莫非真是斯年命里的劫数?”
颜子琪抬头看着高远的天空,一抹流云正缓缓在风中浮动。
陈氏宗族已经很久没有在宗祠审讯过犯错的族人,族长是一所华人女子学校的校长,今年已经六十五岁高龄,他看着跪在宗祠正中的女子问道:“你府中的丫鬟与陈经年口供一致,皆称你衣衫不整纠缠于陈经年,你有什么话说?”
如薇抬头看着老人不喜不怒的神情,恳切道:“实属冤枉,我从未纠缠过小叔,那天其实是……是他闯入我内室,企图……玷污我。”
陈斯年坐在一旁听后攥紧拳头猛地站起身怒视着一旁的陈经年,陈经年的目光却一直静静落在地板上,对其视若无睹。陈母喝道:“祠堂之上不得无礼!斯年,快坐下!”
族长仍语气平淡道:“你说陈经年企图玷污你,可有什么人证?”
如薇摇摇头,却急急辩解道:“那天下着雨,小叔身体向来不好,很少出自己的房间。他说是我纠缠他,可他又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内室?”
颜子琪神色一动,转头看向陈经年。族长对陈经年道:“你来回答。”
“那****在大嫂房间后面的小花园里散步,忽然下起雨来,大嫂见我在外便邀我进屋躲雨,之后便百般引诱而后纠缠于我,恰好被那打水丫头撞见。”
如薇震惊地看着仍静静望着地面的陈经年,声音因气急而颤抖道:“你怎能说这样的瞎话!我何时邀你进屋躲雨了?”
族长沉声道:“这件事情的确仍存在疑点,证据不足。我会派人去你府中调查,这件时间先将乔氏关押在宗祠狱中,留人看守,直到事情调查清楚为止。”
陈经年急忙上前抱住如薇,想要阻止看守将她带走,抬头对族长道:“事情调查清楚要何年何月?宗祠的牢房阴冷潮湿,她一个女子怎么受得了?”
如薇拉开陈斯年的手,感激道:“你能相信我我就很安慰了,我受些苦没关系,斯年,我只要他们还我清白!”
颜子琪的手紧紧攥着椅子的扶手,斜眸看向一旁摇摇曳曳的烛火,从祠堂回来后陈经年便去了陈老夫人那里。事发那天,他俩因为一件小事起了争执,她清楚地记得是下起雨后陈经年才出去的,她一气之下还将床上的棉被枕头全扔进了雨里……
她觉得胸口闷堵得厉害,原本是没什么好难过的,可是一想到日后夜夜要与那样一个人同床共枕便觉得心口一阵恶心。正背对着门看着窗外树影,忽然听到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颜子琪不想与陈经年讲话,只淡淡问道:“母亲同你说什么了?”
半晌没听到回话,颜子琪不耐烦地转过身,却一下子愣住了。身后站着的竟是陈斯年。
她紧紧盯着陈斯年近在咫尺的脸,一阵恍惚,正要开口讲话,忽然听到外面隐隐传来陈经年与老管家的交谈声。陈斯年叹了口气,然后忽地紧紧抱住颜子琪、将她放在床上欺身上去。颜子琪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陈斯年,心中说不出的百般感受,陈斯年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抱歉”,保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静静不动。
陈经年与老管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心中忽地了然,颤抖着嘴唇对陈斯年道:“斯年哥,你真是好狠的心。”
陈经年与老管家看到室内的一幕吃惊地打翻了手中的煤油灯,陈经年站在一旁冷眼瞧着,老管家忙上前拉起陈斯年,口中不断念着:“罪过罪过……”颜子琪坐在床上,忽然兀自大笑起来,像是瞧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可紧接着却嚎啕大哭,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
外面的夜色黑漆漆的,陈府大厅却灯火通明,一众丫鬟家丁屏息站在大厅一旁。苏妈端过一碗汤药递到陈老夫人面前道:“您快趁热喝下去吧,顺顺气!”
陈母推开汤药,手捂着胸口对跪在地上的陈斯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还是不肯说么!”
陈斯年面色平静回答道:“就是他们看到的那样,我企图凌辱弟妹。”
陈母差一点背过气,直起身子无可奈何地看着陈斯年道:“逆子啊!你说吧,你究竟想怎么样?”
“像今早如薇一样,去祠堂受审。”
如薇被看守带上了祠堂,与陈斯年跪在一起,她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转过头对他虚弱地一笑。陈斯年笑了笑,为她抚了抚鬓发,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不苟言笑的族长竟淡淡勾起嘴角,问陈斯年:“听说你自己招认了凌辱弟妹未遂,那为什么还要来祠堂受审?”
如薇吃惊地看向陈斯年,与他交握的手被他不动声色地握紧。陈斯年道:“在我受审之前,有一个问题想要先问一下那个撞见如薇纠缠经年的丫鬟。”
族长点点头,那名小丫鬟被带上祠堂,低低地垂着头瑟瑟发抖。陈斯年问道:“你能把当天房内的情形再描述一遍么?”
丫鬟偷瞄了一眼陈经年,小声道:“那天我路过大少奶奶的房间,房门没有关,我就随意地向里面瞄了一眼,却看见大少奶娘衣衫不整地——”
陈斯年打断道:“在房间的哪里?是不是在床上?”
那小丫鬟战战兢兢地点点头。
陈斯年笑了笑,对族长道:“像如薇这样一个弱女子的力气是绝不会抗衡得过男子的,今夜弟妹也是在我的胁迫下被困于卧榻上,同样衣衫不整,是不是我也可以说是弟妹纠缠我呢?”
陈母一愣,转头看向陈经年。族长点点头对陈斯年道:“你继续说。”
陈斯年冷眼扫过陈经年,“若说是女子纠缠男子实在太过可笑,一个弱女子哪来的力气胁迫一个男人倒在卧榻上?倒是反过来极有可能。”顿了顿,他继续说:“又或者是,这名丫鬟看错了,只是她大惊小怪而已?”
陈母面色苍白地瞧着陈经年,不发一语。陈斯年陡然对那名丫鬟大喝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快如实招来!”
那名小丫鬟吓得连连叩首,磕在地上砰砰有声,声细如蚊般道:“是我看错了,那天大少奶奶什么也没做,二少爷也什么都没做,真的是我看错了……”
陈斯年舒了一口气,与如薇相视一笑。
族长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么乔氏无罪,可以释放回府。这名丫鬟是你们府里的人,非我族人,就由你们自己处置吧。至于陈斯年,凌辱弟妹未遂,念其尚有悔过之心就罚杖责五十以儆效尤,如有再犯,必逐出陈氏宗族!”
如薇死死拽着陈斯年的手,他笑着擦了擦她脸上的灰印、自己倒是毫无惧色。族长扬扬手:“带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