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乔博思苦闷的还不是即将失去对公司的控制,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总有欣慰的理由来开解自己,最让他苦闷的是对自己的要求,他早就知道可能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不能预防?还有是面子,他在很多创业者面前大谈控制论,还讲了最典型的中国互联网的个案,创始人最后灰溜溜地出局,主要是因为太侧重技术,太自大了,看不清眼前的形势,为了目的不停地融资,到最后发现自己只是一个打工仔的时候为时已晚。这些他曾经说得头头是道,今天就发生在自己的头上。唯一让乔博思欣慰的是他还有百分之十几的股权,还能想象着过甩手掌柜的日子。
乔博思想到了技术团队,他亲自组建的技术团队都是自己的人,到目前还在清河办公,这个技术团队本来是他的奇兵,但为了上市他提前出招了,这一招是胜利的,纳斯达克成功上市不能不说是这一招的出奇制胜,产品都拿出去了,只留下这个团队。
最先提出东山再起的是楚行云,老丈人的造访还是给乔博思很大的鼓励,自从与心凌结婚之后,楚行云很少来,他似乎厌倦了城市生活,在四川雅安买了房子,就与涵一在那里过二人世界,乔博思曾经羡慕过,两个人,山清水秀,虽然少了采菊东篱下的意境,可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看到楚行云回来,他又笑了,他还是逃不过世俗,他还是关心心凌,否则他怎么会知道金柜网的事情?
“博思,失去算什么,东山再起,你还有资金,你现在的资金比起你十年前多了不知多少倍,再做一个网站也不是不可能。再说你现在的号召力已经超过了以前,你有着成功的经验,融资也不是难事,我这里还有点钱,只要你想做事,都拿去。”乔博思听着楚行云的话,眼眶湿润了,拉着心凌的手来回地翻看着,心凌的手指没有任何装饰,洁白如月,她只是听着,一句话也不说。
“建网站、融资、上市,是不是接着就如现在要发生的一样?”
楚行云听了笑了,说:“江山都是轮流做,何况企业。尤其是现代文明的发展,想一股独大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家族企业的弊病已经是阻碍中国民间企业的最大障碍。”
“每做一件事都是自己生的一个孩子,孩子长大了自然就要独立,这个我明白,可真的离开自己的视线,心里还是不愿意。”
“我还不是把心凌交给你?”
“博思,要不我们快点要个孩子吧。”心凌笑着说,看看父亲又看看涵一,突然喊出来:“爸爸,难道我又要有个弟弟?”
涵一并不明显的肚腩还是首先被心凌发现,她过去就摸,摸得涵一就笑,说:“早着呢,喜欢吗?”
“喜欢,喜欢。”心凌的笑让乔博思很受感动,这也许才是生活,以前总是在商务中过着星期天,此时的星期天才有了家的味道,他刚才还挺着的腰身此时也有些软,靠在沙发上也感受到了从来未有的舒服。
金尚武对乔博思的寻求支持虽然担心,他知道如果乔博思搞定梁斯琪,他这次逼宫就显得毫无意义,但这只老狐狸对乔博思已经了解很透彻,乔博思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品行如何,他的弱点在哪里,他有着什么样的做事方式,在这几年里他都在暗中观察,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这是金尚武的口头禅,但这个口头禅就藏在嘴里,到了嘴边也不说。
他只是分别拜访了朱克礼与赵子龙,不同的人,说着同样的话,不过对于支持的事情一点都没有说,只是说着毫不相干的事情,甚至是家常,到了最后就如小学生一样向他们请教,请教在资本市场的操作方式,在纳斯达克投资的注意事项。他还说自己手头有着几个亿美金的闲钱,就想在股票上玩玩,也不知该怎么玩,就先买自己的股票,一不小心就成了大股东,真是害人。
朱克礼笑,他就自我解嘲,说:“现在不就流传着四大不幸:炒股成股东,炒楼变房东,泡妞变老公,练功是那个功吗?”朱克礼与赵子龙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既然他不说,也就都不点破,就让这样的谈话朦胧着。
虽然是朦胧着,但都在手中掂量着乔博思与金尚武的分量,对于金尚武的每一句话,他们都在左右手来回倒着,一会儿这边轻,一会儿这边沉,随着金尚武的话说得越来越多,倒手的速度就越来越慢,渐渐地就都移到金尚武这边了,这只手越来越沉。
金尚武看着他们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吸货,要把金柜网能够吸上的散股都抄在自己的手中。他拜访了朱克礼与赵子龙之后,最大的事情就是顶着金柜网的曲线,美国操作人的视频电话一直不断,他要直接查看每一个步骤、每一次交易,他的心突然紧张了,这次紧张不是担心,而是激动。
他还是在激动之余决定去见梁斯琪。这个女人太重要,如果小觑这个女人,如果她有了变数,自己这些所有的招数都可能功亏一篑。他在纸上画着,乔博思、梁斯琪,还有马成龙。这三个人的关系他已经搞清楚,马成龙喜欢梁斯琪,梁斯琪爱着乔博思,乔博思却心有所属,这就是自己的机会,如果乔博思真的与梁斯琪绑在一起,不要说股权,就是创始人的概念也会让自己吃不消。金柜网的人不是乔博思的就是梁斯琪的,金尚武的人仅仅有个财务,所以拉住梁斯琪是必需的,只有梁斯琪才能让金柜网在失去乔博思的时候还能保持稳定。
他又加上朱克礼与赵子龙,他写上去的时候就笑了,与他们接触之后,他还对乔博思有了鄙视,可很快就不是鄙视,而是有了尊重,因为朱克礼与赵子龙只不过是淘金客,赚钱就走,做墙头草也是应该的,可就是这种淘金客都能让乔博思摆布得如此顺服,这不能不说明乔博思的能力。
当金尚武见到梁斯琪的时候,他暗笑了,一看见她的神色就知道了答案,他已经不用再苦口婆心劝说了,他现在只是欣赏,欣赏一个失恋的女人。失恋分两种,一种是女孩失恋,这是不成熟的失恋,金尚武见到最真切的女孩失恋是自己的女儿,当女儿疯狂地购物、疯狂摔打东西的时候,他知道什么都不能让她停下来,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他只是让她发泄,然后带着她参加各种聚会,在聚会上,任何女孩都不会表现出自己的疯狂,她们在男人面前总是淑女的,除了那种张狂的女孩有着肆无忌惮的言行外,失恋女孩的眼睛都是往下瞅。在她们还没有走出阴影之前,其他的男人都是缺乏光彩的,都是暗淡的,但也是备选的。女孩的失恋会让人感觉冲动,冲动地去爱她,让她开心,亲人朋友会开解她,让她对下场恋爱做好准备。而另一种失恋是女人的失恋,那是一种成熟之后无人欣赏的凄楚。楚楚可怜却有着拒人千里的美,她们早就摔过了东西、砸破了玻璃,剩下的就是积蓄情感,情感把女人包装成圆润的玉,尤其是梁斯琪这样的女人失恋,那种温润、那种细腻,甚至每一个眼神流露出的挣扎,每一个不经意的绕指柔,都会让男人产生爱恋的想法。
金尚武差点就忘记此行的目的。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还是继续了朱克礼与赵子龙式的谈话,面对梁斯琪漫不经心的回应,他以不变应万变,老方法、老套路,但他知道这种方法既然能在朱克礼身上管用就能在梁斯琪身上也管用。金尚武并不是没有过见招拆招的时候,那是年轻时候,那个时候他必须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官,不同的性别,面对这些不同,他还没有底气用同样的方法,他所有的方法都在别人的掌控中,他那时只是别人手中的孙猴子,他再折腾也无法左右他要面对对象的一句话,所以他只能见招拆招。今天不同了,他已经是掌控者,他有足够的力量来掌控自己,别人已经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他现在对这样的谈话已经是享受。
“斯琪,我还是觉得由你来做金柜网的掌门人。”
“没心情,我真的没有心情做,你既然已经是第一大股东,你就做好了。”
金尚武还是试探着出手,面对梁斯琪,他还是不敢太显露自己的驾驭力,他知道他面对的不仅是梁斯琪,还有乔博思,甚至梁斯琪背后还有马成龙,这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斯琪呀,我老了,煤炭物流网还要我打理,金柜网又是这么大的摊子,你可要发挥你的能量呀。”
“我的律师事务所也忙,要不你找别人。”
“金柜网可是快三百亿的盘子,斯琪,这里面也有你几十亿,你——”金尚武没有说下去,这些足够了,他开始谈感情,他是过来人,他知道如何命中女人的靶心,那就是她的敏感处。
梁斯琪现在最敏感的就是感情。
还是最脆弱的时候,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让女人产生强烈的反应,这种反应一定是杀人的,也可能把人融化掉。
金尚武有些悲愤地说:“乔博思对不起你这么多年的情感,让我这个外人都替你不平。”
“感情勉强不得。”
金尚武暗笑着,勉强不得还这样?
“但这次太突然,简直就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们倒是无所谓,可你怎么面对大家,哪一个人不知道乔博思是你的?”
金尚武用了这种从属的语句,乔博思是梁斯琪的,这种从属是一种决定权的问题,是一种占有,乔博思本是梁斯琪的,只不过有人做了强盗。这样的话既不伤害乔博思,也对梁斯琪的面子有了遮掩。金尚武还没有试探出梁斯琪对乔博思的态度,他还不能打击乔博思,虽然他来的目的本身就是打击乔博思,梁斯琪知道他来的目的,可这层遮羞布还必须挂着。
挂着的遮羞布本来就是虚掩着,说起情感的事情也都是暧昧,这倒让梁斯琪有了话题,她也心不在焉,但对情感的话题总是有着兴趣,就说明星,说明星的爱情如此短命,少了那种海誓山盟的天长地久,就少了爱的真谛,爱情就是秀场。梁斯琪还毫不遮拦地说,像金尚武这样的富豪对感情更是看得轻,简直就是玩,一个老头子还要一个妙龄少女,不知道是缺德还是真爱,如果是爱,这爱到底有什么内容。金尚武讪讪笑,说:“我还是结发妻,我可是没有这种毛病。”
梁斯琪说:“那开会的时候你打的电话也是给顾翠华?”
金尚武说:“只是应酬。”
“把玩女人都说成应酬,这倒是头一次,不过倒也是新名词,女人在你们男人的眼里难道只是应酬?”
梁斯琪已经开始打击所有的男人,这正是金尚武要的,他漫不经心翻着自己带来的报纸,然后装作不经意地把一张彩色版放在茶几上。这版面正是乔博思与心凌在纳斯达克浪漫的情景,乔博思抱着心凌正在奔跑,标题更是醒目,“新出炉的男富翁时代广场演绎异国浪漫”是红字,金尚武知道这红色会刺激梁斯琪的神经,他要看这着棋会出什么效果。
梁斯琪的呼吸开始急促,一眼一眼偷瞧着,然后恨恨地说:“对男人一定要狠。”金尚武笑了,他没有再说话,留下报纸走了。
乔博思与心凌的对视严重刺伤梁斯琪的眼睛,她恨不得自己眼睛瞎了,她不要看到这一切,为什么偏偏是楚心凌,为什么还是将要失明的,为什么自己不是她?
心凌的眼睛并没有因为爱情而停止下降,她的视力越来越差,乔博思的心也开始紧张,这种紧张倒是让他对公司的事情有些淡忘,他开始穿梭在北京所有能看眼睛的医院里。同仁医院的权威专家说,如果要保持心凌眼睛的视力很难,但这种情况并不会很快就失明的,一定要注意遮光与保养。乔博思开始搜集保养视力的方法,把很多著名的眼科医生都去看了,答案都是一致。心凌说:“博思,我真的好害怕。”乔博思说:“心凌,以后老公就是你的眼。”
心凌笑了,她紧紧拉着他的手,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她还搂着他的腰,生怕谁抢去,又怕他消失在人群看不见。
乔博思安慰着心凌,他不用海誓山盟,这些对心凌来说都是无用的,甚至是提醒她自己要离开,乔博思的心早就刻上心凌的名字,尤其是面对即将来临的逼宫,他更加感觉这份爱是如此珍贵,珍惜一生都不够的爱,已经让他渐渐坦然。
可他再坦然,面对马成龙的时候,手还是抖了。
“可以一起吃个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