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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陈俊枫转身出去后,陈宁羽引着杨韵馨往西转弯,来到一条走廊,走廊两旁的院落中处处可见枝叶婆娑的翠竹。“先祖父和家父都最喜好竹子,故集瑾山庄**外外都种得有,而此处的竹林最为茂盛。”陈宁羽一边沿着走廊向前走,一边解释道。

杨韵馨边走边欣赏着这青翠欲滴的竹林,飘逸之情油然而生。忽然,她看见竹林深处摆着一把太师椅,椅上坐着一人,背对着走廊,正在看书,旁边有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个茶壶。杨韵馨驻足问道:“这人是谁?”陈宁羽道:“他是我表弟。”杨韵馨秀眉微蹙道:“你表弟?”大家同是江湖中人,彼此间的师从亲属关系自然都了解一些,更何况杨韵馨素来强闻博记,就连武林中三四流的人物也一样能如数家珍,但她一时间实在想不起陈宁羽怎么会冒出一个表弟来。“他是我姑妈的儿子。前几日奉姑父、姑妈之命来集瑾山庄探亲,我见品剑大会之期已经临近,特地将他留下多住几日,也好让他长点见识。”陈宁羽解释道。据杨韵馨所知,逸竹君陈俊枫就只有一个堂妹,便是彭蠡雾侠辜南焘的妻子陈婉枫,因问道:“令姑妈可是彭蠡辜大侠的夫人陈氏?”陈宁羽道:“正是。”杨韵馨奇道:“辜大侠一代名侠,辜夫人更是出身名门,他二人是武林中人人称颂的一对佳偶,但却从未听人说起过他们有个儿子呀?”其实,辜南焘在江南武林中最多只算得一个二流人物,陈婉枫虽出身名门,人却极平庸,他们夫妻俩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杨韵馨如此说,分明是出格的恭维。陈宁羽苦笑道:“这也难怪了。”杨韵馨道:“哦,愿闻其详。”陈宁羽道:“表弟他名仁恪,字慎达,自号盛世杞人,性情孤僻,喜好独来独往,且平素极少参与江湖中事,因此,除了一些与姑父过从甚密的前辈外,几乎无人知道他。”杨韵馨道:“原来如此。”陈宁羽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赛孟尝,最好交朋结友,偏生辜仁恪却喜欢独来独往,这对表兄弟性格却截然相反。陈宁羽又道:“表弟他自幼好读孔孟之书,姑父、姑妈也曾多次劝告过他,叫他不可过分相信儒家提出的那些假仁假义,可他为人固执,听不进别人的劝告。”江湖儿女喜的是刀光剑影,快意恩仇,最恼的便是那些整日只知道仁义道德的腐儒,杨韵馨听陈宁羽如此一说,心中对辜仁恪已有七分反感。陈宁羽接着道:“无奈姑父、姑妈膝下只此一子,他不听劝,也只好由着他的性子。后来姑父教他习武,他又不走正途,偏好钻研一些旁门左道的武功。唉,长辈们都不喜欢他,连姑父、姑妈也为他头疼,加之他工于心计,城府极深,所以也没有什么朋友,只听说他和昆仑派的一名弟子是莫逆之交。但是,家父却对他极为器重,说他是个旷世奇才。”杨韵馨突然想起一件事:此番从江南归来,在长江边上遇到醉大虫林浩,林浩在谈起辜南焘时曾说过“家门不幸”四个字,原来他指的就是辜仁恪。但是逸竹君陈俊枫素有慧眼识英才的贤名,执掌集瑾山庄几十年,交朋结友无数,看人几乎从来没有看走眼过,杨韵馨怀着好奇的心情,笑道:“令尊既如此说,自有他的道理。我想见识见识这个人。”陈宁羽道:“好,我给你引见。”

陈宁羽领着杨、蒋二人向竹林深处走去。离辜仁恪尚有五步之遥时,杨韵馨突然有一种阴森森、凉飕飕的感觉,她不禁心头一凛:“这是怎么回事?是我的错觉,还是此人确有左道之术?”陈宁羽来到辜仁恪身后,道:“慎达,外面来了不少前辈高人,你怎么也不出去看看。”辜仁恪道:“表哥,你是知道的,我最讨厌那种嘈杂的环境。”他的声音冷峻而低沉。陈宁羽道:“我给你引见位朋友。”

辜仁恪将书放在石桌上,缓缓站起,转过身来。他年约二十四五岁,中等身材,穿一领棕黄色布袍,一双龙眼,两道剑眉,鼻似悬胆,口如仰月,饶她杨韵馨行走江湖十几年,阅人无数,竟也从未见过这般俊美的男子,她心中暗赞道:“好英俊的男子啊!唉,只可惜他偏偏不走正途。”她真心地为辜仁恪深深感到惋惜。杨韵馨观人外貌最主要是看眼睛,从眼睛里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内心世界,但是站在她面前的这个辜仁恪,二目宛如两潭深不见底的幽泉,一时竟看不出是正是邪,是善是恶,是贤是愚。

陈宁羽道:“这位就是上次在历城救过为兄性命的易水仙妃杨韵馨。”辜仁恪毕恭毕敬向杨韵馨行了一礼,道:“仁恪久闻仙妃琼姿玉貌,国色天香,芳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一睹风采,实慰平生。”他的话虽然说得很客气,但是语气却生硬到了极点,再加上他那种特有的低沉的语音,越发显得态度阴冷,仿佛是有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说这么几句话似的。杨韵馨走南闯北多年,与人交往,对方或是为她的美貌所倾倒,或是为她的威名所慑服,或是钦佩她的武功,或是感激她的恩德,就连号称天下第一侠女的戴丽华见到她也是笑脸相迎,几时受过这般冷遇,欲待发作,但自己远来是客,有所不便,况陈氏父子对她礼遇有加,无论如何也应该给陈氏父子一个面子,不能让他们下不了台。站在一旁的蒋晓菲却隐忍不住,走上前来便要发难,杨韵馨一拉她的手,连使眼色,蒋晓菲不敢违拗杨韵馨的意思,嘟着小嘴退了下去。陈宁羽整张脸拉得似苦瓜一般,连忙上前接过话头,道:“仙妃,这边请,这边请……”

陈宁羽边走边道:“仙妃,慎达他就是这么个人,平日里与别人相处也是这般,你千万莫往心里去……”杨韵馨只是淡淡一笑,并不答话,与陈宁羽径往翠竹园而去。

来至翠竹园,将一切安顿妥当后,陈宁羽又陪同杨、蒋二人到集瑾山庄周边游玩。三人一路攀枝附石,来到黛安山顶峰。黛安山较南边的豫景山更高,低头鸟瞰,可将集瑾山庄里里外外诸般景致一览无余。

但见集瑾山庄以黛安、豫景二山为天然屏障,耸立中央,四周古槐围绕,气势甚是雄壮。庄内房宇相接,重重叠叠,足可容纳六七千人。谷中山明水秀,松篁交翠,各处山路及东西两个山口均有关卡路障,刀枪密密,剑戟森森。杨韵馨赞道:“山不高而灵秀,水不深而清雅,出入谙法,起伏有序,不愧是武林第一世家。”陈宁羽笑道:“仙妃过誉了。”

夕阳西下,夜幕初临,杨韵馨游玩了一日,已然尽兴,回过头来对陈宁羽道:“少庄主,你陪我转了一天,也该累了,我自回翠竹园去就可以了,不劳相送。”当时正是集瑾山庄最繁忙的时节,陈宁羽尚有许多琐事需要处理,见杨韵馨如此说,也就依了她。

杨、蒋二人径往翠竹园而去,但她们毕竟初来乍到,加之天色已晚,比不得白昼时那般容易识别路径。那庄中拐弯抹角,一层层不知多少房舍,杨、蒋二人走了半天,竟迷失了方向,来至一处极偏僻的花园。

杨韵馨正要往回走,忽听得树林深处有人在交谈。他们谈话的语音极低,蒋晓菲一个字也听不清,但杨韵馨内功深湛,听力极佳,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逃不过她的耳朵。她出于好奇,侧身探望,见谈话者是三个人,第一个是贺庭强,第二个是郑庭东,第三个也是昆仑弟子,但杨韵馨不认识他。此人姓黄名敬,因为只是昆仑派的记名弟子,所以没有排入“庭”字辈,他属于昆仑派青州分支,由贺庭强统领。黄敬精明能干,贺庭强对他颇为赏识,虽非昆仑派入室弟子,却是贺庭强最倚重的师弟。

只听得郑庭东道:“贺师兄,你也收到大师兄手书传唤了吗?”

贺庭强道:“不错。”

杨韵馨侧过头想了想,心道:“昆仑派‘庭’字辈人才辈出,但我行走江湖多年也从未听人说过谁是他们这一辈的大弟子,现在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大师兄’来了。”以杨韵馨见闻之广,竟也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大师兄是谁。

黄敬道:“贺师兄,郑师兄,据我所知,不仅你们两位收到了大师兄的书信,冀州董庭俊、兖州霍庭轩、荆州蔡庭杰、凉州欧阳庭珊,也都先后收到了大师兄的书信,而且,他们都已经动身赶往洛阳了,再加上原来就驻守洛阳的顾庭斌,现在洛阳城中,已经聚集了昆仑派近八成的弟子。”他所说的这些人物,杨韵馨都听说过,他们都是昆仑派各个分支的首领。

贺庭强道:“洛阳城究竟出什么事了?昆仑派究竟出什么事了?值得这般兴师动众。”

黄敬道:“管他出什么事了,咱们只管应付眼下的品剑大会就是了,其余的事,也不与咱们相干。”

贺庭强道:“此言差矣,倘若昆仑派真遇到什么危难之事,我等身为昆仑弟子,却对此不闻不问,如何对得起师门十余年的教导之恩,如何对得起‘侠义’二字,如何对得起手中的这一柄长剑。”

黄敬不以为然,道:“贺师兄多虑了,昆仑派倘若真有什么危难之事,掌门人自会传下昆仑令,何劳大师兄越俎代庖。更何况品剑大会乃是武林第一盛会,难道就算不得大事么?两位师兄如能在此次品剑大会上技压群雄,那不也是在为师门扬名立威吗,不也同样为师门立下了汗马功劳吗。”

贺庭强回顾郑庭东道:“郑师弟,你怎么不说话呢?”

郑庭东淡淡一笑,道:“大师兄以前从未涉足江湖,此番奉师命公干,想不到他在同辈师兄弟中竟有如此声望。”他这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可是贺庭强听了,却仿佛是被人用尖针在他的神经上刺了一下。

杨韵馨心道:“这是他们昆仑派的家事,我虽然是恰巧路过,但偷听别人的派内事务,终究是武林大忌。”她一拉蒋晓菲的衣袖,掉头走开了。

次日清晨,陈俊枫刚洗漱停当,忽有知客的管家进来禀报:“泰英帮副帮主康宣率同泰英帮众前来拜庄。”陈俊枫冷冷地说了声:“请吧。”众人随着陈俊枫出厅迎客,只见来者足有三四百人。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细眼厚唇,陈俊枫冲他一抱腕,道:“康副帮主,久违了。”康宣笑道:“久违,久违,陈庄主,各路英雄,在下来给诸位引见敝帮的几位重要人物。”他逐一介绍:来者有青州分舵舵主魏明、徐州分舵舵主朱平、豫州分舵舵主王进、扬州分舵舵主郭安。众人一眼望去,除郭安须发花白外,其余三人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年男子。陈俊枫与泰英帮众略行寒暄,态度较为冷淡,众人心中都不禁有些纳罕:陈俊枫素来热情好客,这不似他平日的风格。

少时,又有凌云堡少主宋望海及副总管黄明章前来拜庄,陈俊枫将这一众人等迎进大厅,张轨开言道:“今日三月初十,明日便是品剑大会之期了,怎么还不见周衡英前来参会?”这一句话正是杨韵馨想问的,但她身为女子,有些话毕竟不便说出口。周振华作为武林中年轻一辈侠士的领袖,已经连续两次在品剑大会上夺魁,怎么今番却迟迟不来呢?

郑庭东道:“莫非周大侠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不测。”韩肃余位列四大名剑之末,武功最低,但为人却最机敏,他听得出郑庭东不是无的放矢,必有弦外之音,因问道:“郑少侠何出此言,难道郑少侠……”郑庭东道:“不错,庭东此番来参加品剑大会,路过伏牛山时,曾遇歹人伏击。”众人吃了一惊,张轨道:“此话当真,偷袭者是什么人?郑少侠可看得出对方的武功家数?”郑庭东道:“对方是七个黑衣蒙面人,每人手中执一柄长剑,组成一个剑阵,他们的剑法其实并不如何高明,只是那套阵法颇为厉害。好在庭东当年昆仑学艺之时也跟随师父学过一些粗浅的阵法,这才没有着他们的道。至于说对方的武功家数,只怪庭东见识肤浅,实在看不出来。”张轨道:“那七人组成的剑阵,比下竹叶拜帖的十八人如何?”郑庭东道:“有过之而无不及。”众人闻言惊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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