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队伍后方跟着的人愈来愈多,杨家人逐渐讨厌开来。这此浑身脏乱,污秽难堪的平民跟在背后,风扬起来时臭味飘好远,实在使人受不了。但杨家人又干不出驱赶难民这样有损清誉之事,因此就逐渐减少洗澡的时间,抓紧前行。
那些事都和桐芯无关。
桐家仅有她一位主子,吃饭时,自己也光简单地搞点荤素,食毕了事,连睡眠的时间,也不似杨家人那样偏要睡在高大的帐营内,而是卧在马车中。
她此时做得最频繁的事,乃是坐在车内颠簸一个钟头后,就改成骑马,有时干脆步行。
桐芯粗知武技,身体很好,并且随着队伍行上几里大气都不喘几下。
“吃饭啦,休息休息——”
马足‘哒哒’声里,一位骑士一面策着马奔向队伍后头,一面大声喊道。
桐芯向着西边明晃晃的日光望了一下,纵身跃下马。
此时刻,大家全开始忙碌起来,搭营帐的搭营帐,做饭菜的做饭菜。
淑清看到桐芯走来,就把碗筷拿上车内,控制着话音量讲道:“主人,好像被你说着了。”
淑清一面说,一面瞅向二百步远外的杨家人。
现在正逢夕阳落下,金色的阳光射在依旧绿色盎然的榕树上。这个时刻,榕树下摆上了厚高的绸缎,绸缎上放着塌与几,桌子后面,乃衣履鲜亮,个个脸庞清秀,因夕阳照耀下宛如天仙似的杨氏一家。
可此刻,各个举止投足优雅的人,全皱起了额头,满脸厌烦里透露着无可奈何。他们盯着眼前的食物,却没人拿起碗筷。
缘于,在这些人身后四五百步外,足足立了数百位流民。那些流民带儿携女,衣服破烂的,流民双眼无神地看着杨家子弟,那些孩子愣愣地望着几上的饭菜,脏臭的嘴角口水流得很长。
被此种的目光望着,杨家子弟真像吞了一头苍蝇似难受。有位中年人靠近了杨卓,小声说道:“杨公,你瞧?”
杨卓摇了下头,他自顾往嘴里丢了一片狗肉,沉沉地讲道:“孰若无睹便是。”
“遵命。”
他很有定力,但众少年则明显差劲些。一位十四五岁左右少女举起双筷,愤愤地往塞满白米木碗中扎了两下,愤怒地讲道:“爹爹也是,干嘛就不能驱走那些平民?”
一位少年则应道:“驱走他们容易,但要是让北方的那点文人晓得我们苛刻百姓,难免会议论纷纷。”
另一位少年也答道:“奇怪!平日里这些平民看见我们,全敬如仙人,都要趴在地吻咱们的趾头,怎么现在却这么胆大?”
此问题,明显难倒了这些子弟,不晓得饥苦为什么滋味的高官子弟。大家思考了一下,一位少女说道:“啊,此事真给那桐氏桐芯说对了!谁将她请来,问下此乃什么事情?”
少女话音刚落下,另外一个有点着急的女子话音传进,“不行不行,我料桐芯也只是随口胡讲的。”
此位女子尖脸削瘦,气色苍白面容秀丽,乃那日嘲笑桐芯小心过度的那人。大家一见她这个样,就知道她低不下头来。嘻闹声里,一位圆脸女子哧笑说:“七妹应怕那桐芯嘲笑于自己吧?”
削瘦秀丽女子听到此话,脸色一板,才想驳回,又闭住了嘴。
但是,她周围的那些人闹归闹,却是再也无人提到桐芯。
马车内,桐芯吃饱后就放下了筷子,她向淑清嘱咐道:“吩咐大家,这几夜一定要守在车旁边,若没有需要,不能四处行走。”
淑清一楞,她困惑地看向桐芯,好大一会才答道:“遵命。”她这位女郎,打从那几夜做过恶梦后,乃一日比一日地改变大,自己竟在无声无息中,向她产生极大的信服。
淑清收拾碗筷,朝马车下离去。她才下了车子,便听见马车里,传出她家主人那压声地嘀咕音,“从前我还向他们仰幕着,竟然,也是种土雕泥塑的玩意。”声音里,透着许许多多失望。
天,渐渐黑了。
今夜,一轮圆月挂在夜空中,皎洁的光辉照射在地面。此样的月亮,此样的黑夜,杨家子弟全是疲惫至极,也沉醉在这幅优美景色里。
桐芯缓步接近吟诗作对的杨家子弟。
月光中,她那美妙的身行,配上清澈似水的双眼,真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漂亮。无声无息中,好多个杨家子弟全回过头去,向她看过去。
杨五郎首先开口叫道:“桐芯,今夜明月当头,万里明亮,我们现在作诗中。你也过来吧。”
杨五郎的话音刚落,一位少女咯咯笑道:“哥哥你叫桐芯吟诗?这岂不是夺了她的命来?”
此话一讲,讽笑声响起。
一位少年看着月光里清艳明澈的桐芯,不禁说道:“桐芯实为佳人。这样佳人,仍是需要学下吟诗才行。”
那位女子又咯咯笑了出来,“桐氏桐芯喜欢的乃鞭子,乃骑技,她才讨厌这些诗词歌赋的。”
无论是这鞭子还是马骑术,乃是北方胡夷的兴趣爱好。可是中原人是非常看不起胡人的,女子的笑声里,含着特别明显的讥讽。
桐芯转眸看了那女子一眼,仅仅一眼,自己便发现此少女,乃是那一天嗤笑她小心过度的那位。
桐芯笑了下。她向着众人微微一福,讲:“桐芯若要吟诗,就怕唐突了此个月亮。”说完,她往后退了下。
她此话说得十分风雅,杨氏众人一愣,好一会笑声才响起。听着这些笑音,桐芯嘴角往上一扬,露出丝丝冷笑出来:原本她这回来,是看那些个流民行迹诡异,眼神恶毒,想告诉众位警惕的。但此刻她不想讲了。因为队伍里护卫很多,平民再厉害,也不能伤了队伍的元神。便让流民替她教训下那些人。
圆月逐渐上挪,它升浮到榕树梢上,往西方移去,渐渐的,圆月被云彩遮掩,月光在天地间消失。
杨氏子弟那喧嚣嬉闹声也逐渐消失,渐渐安静了下来。
桐芯躺在车内,没有眠意。她扭过头,望向车外面。车外面黑乎乎地一大片,唯有插入泥土里的柴火,闪出些许光亮。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间,那光亮在风里摇曳不停,添加了些许冷意。
黑暗里,她的两眼睁得很大,乌亮乌亮地显现着一抹神秘。
都不晓得过了多长时间,始终在聆听的桐芯,突然唇角往上一扬,露出丝丝微笑来。
桐芯目光发亮地看着那些逐渐靠近的影子。这些背影走动时,声音很大,并且偶尔有人摔倒了。隐约的,还传来急促的喘息声,憋不住的低咳声,还有沉沉的喝骂音传来。
这些声音真不大,但在这样寂静人深之时,还是有些明显。
桐芯静静地看着,盯着那些黑影一群群地往队伍的头与尾部靠近——头那,是杨氏主子们所呆的方向,那里有许多钱财,尾方,则是杨氏粮食集中所在。
那些人冲进车队以后,桐芯可以听见,那阵阵沉沉的惊呼音和搬运物品的声音响起。
不一会,这些黑影就一波一波地拿着东西往外撤去了。但是在他们撤去的同一刻,另外的黑影又闯入了车队里。
一位向前奔去的瘦矮的身影,不晓得撞到了啥,喊了一声。低叫声很小,但那被撞到地方,忽然传出一声粗粗的呢喃声,“哪个撞你祖宗?”
这声音忽然响起,让大家十分惶恐,说话的主人张开眼睛。他张着铜铃似的双眼盯了一阵面前的小矮个,最终,他大声喊叫着:“是什么人?你等是什么人?起来,全部起来——”
即使大家睡得很深,被此位洪亮的声音一嚎,立即惊醒起来。同一时刻悉悉索索声响起,惊叫声四起。
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怒吼而起,“想不到此些流民如此的大胆!”
随般暴喝音一响起,火把唰唰亮起,整片车队中人全给惊醒起来。
杨氏族长杨卓的焦急声急急响起,“抓住这些平民!”
他说的,乃那些拿了物品后,四处逃窜的人影。
伴着杨卓话音一落,大家就像沸腾了的热水似的,各个护卫衣服没穿地冲了过去,在护卫乱糟糟地怒骂声里,一位少女跑了过来,她赤着双脚,头发散乱,愤怒喊叫着:“我那项链丢了,我的东海珍珠之链丢了。”
旁边一个杨氏子弟吼叫道:“拦住流民,全都抓住!那些流民,居然敢行行窃之事,居然敢顶撞华族的车队,快来人,灭了这些人,各个不留,各个死——”
追逐着平民的守卫们很生气——他们什么身份,什么武力?居然让这些赤手空拳的贱民们欺负到了身上,还盗了东西走!在这样心理内,那杨氏子弟末尾一喝,使他们有了宣泄怒气的地方。
于是,不过少顷,一声惨叫音传过。它在天空中凄惨地发出,远远传来,引得峰鸣水应!
这乃人快要死时响起的声音!
众人呆住了,立刻停止了动作。
此刻,杨家家长杨卓的大喊声匆匆传过,“不能杀他们,不能杀他们——”
杨卓惊慌的,仓促地喊声,打断了寂静,也使得大家回过魂来。
这些红了双眼的平民在听到这个话后,这热血冲涌的脑子便清醒了,他们急忙吆喝,匆匆后退。
杨卓的话音再次响来,“众位乡亲,你们赶紧舍弃所盗之物!否则,休怪杨某绝情了!”
杨卓的喝声响起时,很多个护卫开始骑着马,圈住了那些贱民。
眼见无法逃脱,流民内,一个野蛮的声响在黑暗里传出,“各位手足,勿听这个人的。不取这些粮食我们也会饿死,都是死,干嘛不死前拼博一把!”
突然有个细微的声音在此时讲道:“杨公,你等一顿吃的,可以使我们几百人食上三日!你就做个好人,便赐予我们一点食物吧。”
此些平民,原先都是本分朴素的实在人,要不是确实山穷水尽,也不会抢劫贵族的财物。那细微的声音一张口,就有数十个人吵吵嚷嚷起来:“杨公,就给咱们一点食物吧。”
“拿了粮食吾等就离开。”
“就是,给咱们一些食物,你们仅需少食一些,就可以活好多人。”
如果不给,此条小命就丢了!”
“物品还给你等,只求你们给食物!”
喧嚣声愈来愈响,愈来愈响。